也就是猶豫的這麽一瞬間,所有人都被搡到在地,緊接著雜亂地腳步便踩了過來。


    一時間,驚恐聲、慘叫聲、馬的嘶鳴,混成一團,拉開混亂的篇章。


    「你們護糧食做什麽,還不快護著老爺!」章世複在馬車裏大叫著。


    他的隨扈倒想將車趕離,可惜馬兒受了驚不聽使喚,也不過是須臾之間,就有災民爬上馬車,以為車中還藏了什麽好東西。


    「給我砍殺了他們!砍殺了他們!」


    這才有人如夢初醒動了手,可災民們也不是吃素的,十分兇狠地和對方互打,你砍我一刀,我沒刀就抱著你死咬,其中有個隨從竟是活生生被咬斷了喉管。


    鮮血噴了災民滿臉,宛如地獄惡鬼。


    見了血的災民們更加興奮了,竟一麵喊著殺了他們,一麵和衙役們搶起刀。而此時馬也受驚了,瘋狂地揚起蹄子,就想逃竄。


    章世複被從馬車上摔了下來,跌倒在地,連滾了幾個骨碌。


    他一口氣沒喘上了,差點沒過去。


    此時場中也生了變化,有人竟是懼於這些災民的兇狠跑了。


    有一個人跑了,於是更多人都跑了。章世複竟被丟在地上,無人管問。


    災民們見這些人跑了,便去瘋搶車上的糧食。


    有兩人沒去,而是拿著刀,朝摔得七葷八素腿似乎也摔斷的章世複走過來。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送你上西天!」


    這兩人露出一絲詭笑,舉刀揮了過來。


    章世複心中突然有了明悟,這不是災民,是有人害他,可惜這時候已經晚了。


    他隻覺得胸口一疼,眼前就黑了。


    等章世複再次醒來,是被疼醒的。


    他迷糊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好像是在一座破廟裏。


    身旁坐著一個人,正在燒火,他想坐起卻坐不起來,隻能發出一聲痛唿,又倒了迴去。


    「你醒了?」


    那人走了過來,章世複總覺得此人有些麵熟,這才想起前兩天似乎在布政使衙門見過此人。


    就是那個又瞎又瘸的疤臉男人。


    「是你救了我?」他怔怔道。


    「其實我也不想救你,不過我有件事想問你,所以你必須得暫時活著。」


    「你——」


    「怎麽?章叔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茂生啊。」


    章世複的腦子砰地一聲炸開了。


    ……


    「章叔,你說我為什麽讀書不如大哥二哥,爹都不喜歡我。」


    「人人都有自己的擅長,茂生不喜歡讀書,那就不讀了吧,做自己喜歡做的。」


    「可我爹說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


    「我爹還說,若是當年他和你好好讀書,如今他也不會就當個河訊官,而您也不用當個主簿,而是做老爺了。」


    那時,他還不是一縣主官,不過是個給老爺打下手的主簿。


    能坐上這個位置,是因為他有個秀才功名,章家在當地還算有些人脈,家裏花錢給他捐了個監生。


    胡正嚴讀書不行,胡家就托了關係,給他找了個河訊官的差事。


    兩家算是世交,又同在一處縣裏,這芝麻大小的官一當就是多年。


    這期間,兩人互相扶持,互相發力,胡正嚴的河訊官到了頭,而他卻漸漸從主簿升上了縣令。


    胡家三個孩子,老大老二讀書都好,可章世複卻偏偏喜歡老三胡茂生。


    為此,甚至勸胡正嚴不要逼著不喜讀書的胡茂生讀書。知道他喜歡舞刀弄槍,還專門花了力氣給他找過武藝師傅。


    本來應該能一直那麽好的,可不知道他就怎麽鬼迷了心竅,聽了那姓項的。


    他本來打算用騙的,可胡正嚴太聰明,事情做到一半被他反應過來。他質問自己,自己不知該如何答,姓項的便拿著胡家人做威脅,逼著胡正嚴帶人把虞城縣的河堤給掘了。


    那晚天上下著大雨,胡正嚴寧死不從,姓項的大抵是急紅了眼,就讓人把胡正嚴給殺了,轉頭命那些被脅迫的河工掘堤。


    他當時直接懵了,等反應過來,就是洪水決堤而來,他倉皇跟著項竘一行人跑,才留了一命。


    殺戮既然已開,就不可能是一個人。除過胡正嚴,以及那十多個無辜的河工,胡家人也沒逃過毒手。


    隻有胡茂生跑了出去,不過彼時他受傷太重,又落了水,他以為他死了的。


    ……


    這些年來,章世複本來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忘了自己曾經幹過的事,忘了這個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孩子。


    卻萬萬沒想到,一句‘我是茂生啊’,讓他再度迴憶起當年。


    他的心刀絞似的疼,疼得他無法唿吸。


    這種疼讓他極為陌生,即使當年事發之時,他也沒這麽疼過。


    對了,那時他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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