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貪,我貪,大家貪;你好,我好,大家好。


    反正也任不了幾年,基於這種心態,常平倉那處就成了沉屙痼疾。


    如今倒好,欽差下了命,等於這一攤子都砸在自己身上。


    門外響起下人的稟報聲:「大人,河南府的陳大人約您一同去找布政使薑大人。」


    去幹什麽?自然是要空賑的糧食,這糧食他們可不會背,如今都自身難保了,也不在乎會不會得罪上級。


    可無人知曉,章世複所在的歸德府卻沒有被空賑,上麵是發了一批糧食下來的,這也是為何歸德府是除過開封以外,情況最好的府之一。


    至於為何別人都沒有,歸德府卻有後,隻有天知地知章世複知和那人知了。


    想到那個人,章世複眼中閃過一道希冀的光芒,也許他可以向那人求助。


    不,還是先緩緩,那處能不去盡量還是不去,也免得最後一分香火情都給砸了。


    「你去和陳大人的下人說,老夫趕了幾日的路才到,還需稍作安頓,明日再去尋他。」


    之後的兩日裏,章世複和另外幾個知府都去找過薑誌毅。


    薑誌毅倒也說給他們想法子,可什麽法子卻並未透露,而布政使欽差那邊已經在催他們迴地方了。


    章世複整整想了一個晚上,次日還是去了巡撫衙門。


    這些日子不管外麵鬧成什麽樣,項竘一直閉門不見人,可章世複來求見,卻有人把他引了進去。


    「你來找本官有何要事?」為了表明自身確實有病在身,這些日子項竘都是臥病在榻上。


    章世複恭恭敬敬作揖行禮道:「下官此次拜見,主要是來探望中丞大人身體可是安康。」


    項竘見此,也不好再擺冷臉:「本官並無大礙,無事就退下吧,如今情況不同以前,還是別惹來猜忌的好。」


    他這話看似替章世複考慮,何嚐不也是為了自己避嫌。


    提起這事,章世複想起這兩日私下流傳的一些小道消息。說是這次事情鬧得太大,恐怕中丞大人都難辭其咎,所以才會在欽差到後,主動退讓。中丞大人自身都難保了,又怎會保下麵人,沒看見薑大人急得都快房頂冒煙了嗎。


    想到這裏,章世複撲通一聲跪下了,匍匐在地:「還望大人能救救下官。」


    救什麽?彼此心裏都清楚,隻是項竘惱恨此人如此沒有出息,就是一些糧食,就能把他難上了,竟求到他麵前。


    「此事一出,即使能借到糧,恐怕下官也借不上了。下官不過是個小小的知府,欽差大人本就是強人所難,再加上常平倉的虧空,殺了下官,下官也填不上啊!」


    「你填不上,難道本官就能填上?」


    「大人不同,大人乃是一方封疆大吏,大人您手眼通天,定能救小的性命。」章世複見項竘老臉冷硬,不禁緊張地潤了潤唇,輕聲道:「大人,您可別忘了嘉成九年的那場事。」


    嘉成九年?


    那一年陰雨綿綿,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那一年發生了一場事,改變了項竘和章世複的命運軌跡。


    兩人一個從知縣升到了知府,另一個從知府一路攀升至一省巡撫。


    不過就是那麽一場事,卻頂上別人奮鬥一輩子。


    那一年也是兩人最不願迴首的一年,每一次迴想起都是心驚膽戰,恨不得能像割肉一樣,把那段記憶割掉,這樣才不至於屢屢從噩夢中驚醒。


    渾濁的洪水,有山那麽高,就那麽噴湧而來,夾雜著亂樹枝和石塊肆掠而過,而他們就站在距離洪水沒有多遠的一處山坡上。


    哀鴻遍野,到處都是被泡的腫脹的屍體,哭聲、喊叫聲,還有轟隆隆的流水聲……


    大片陰影從兩人對視的眼中閃過,隨著一個驚醒的同時,另一個也驚醒了。


    「大人!」章世複感覺一陣口渴,又忍不住潤了潤唇,他的臉色近乎哀求:「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項竘看著他,看著這個看似卑微低賤,實則貪婪無厭的人。


    若是目光可以物化,章世複大抵會被眼刀子戳死。項竘冷笑:「本官該怎麽信你,上次你也說最後一次了,這才多久又反悔了?」


    章世複也不去看他,隻是低頭喃喃道:「下官實在沒辦法,不然也不至於來求大人。大人您信下官,真是最後一次了。下官,不敢試圖試探您的底線,真是最後一次。」


    「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迴去吧,過兩日會有人去找你。」說完這句,項竘收迴目光,靜靜地躺在那裏。


    章世複心中先是一喜,可這種異常地安靜卻讓他有一種不安感。


    可他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項竘不敢拿他如何。要知道他可是留了後手,就是因為這後手,項竘才一直不敢動他,而不至於像……


    章世複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也清楚項竘的心狠手辣,又一次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


    等章世複被領下去後,項竘才叫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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