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夜幕降臨之時,就是秦淮河畔最熱鬧喧囂的時刻。


    華燈映水,脂粉流香,數不清的花船畫舫飄蕩在秦淮河上,兩岸皆是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的順著河流一直往蜿蜒下。歌聲、水聲、絲竹聲,以及那些絢麗璀璨的燈火,組成了這片十裏秦淮河。


    「東家,沒事吧?」


    一處閣樓中,招兒腳步有些不穩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身邊跟著高升。


    高升滿臉擔憂地看著她,想扶卻又不敢伸手去扶。


    此時的招兒,哪裏還像是個婦人家。她身材修長,穿一身天青色的直裰,襯得她氣質格外清朗。一頭烏發盡數攏在頭頂上,以兩指寬的嵌藍寶的發帶束成獨髻,露出飽滿的額頭。


    眉毛是描粗了的,招兒的眉毛雖是黑,也比尋常女子硬朗許多,到底不若男子。高挺的鼻梁,微微抿著唇,唯獨微微有些泛紅的雙頰,昭示著她此時情況有些異常。


    這閣樓門前站了幾個穿各色紗衣的女子,酥肩半露,桃腮粉臉,見招兒這滿身氣派,又見她從裏麵走出來,當即偎上前來,嬌聲道:「爺,這是往哪兒去啊?都這個點兒,今晚不留留。」


    江南的女子格外與他地女子不同,吳語軟儂,身嬌體軟,幸虧招兒不是個男人,不然肯定挪不動道。即是如此,她也是被逼抱了個滿懷。


    就見她不避不閃,環著兩個女子的腰,醉醺醺地道:「行了,今兒爺有些喝上了頭,就不多留了。」


    「莫怕是家中有母老虎等著,所以爺才舍了咱們姐妹。」


    「頑皮。」


    燈光下,招兒含笑,眼睛格外晶亮,像似裏麵藏著星子。那被她擁著的女子當即紅了臉頰,拽著招兒的手指更是癡纏,恨不得將這玉麵郎君勾迴自己屋裏去。


    年輕、多金,長得又俊,若是能讓這位爺看中,替自己贖了身,那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行了行了,都聽話,爺明兒再來看你們。」


    招兒拍了拍其中一女的翹臀,便走了出去,留下幾個玉人兒站在那處,又是跺腳又是嬌嗔,那委屈勁兒別提了。


    高升額上流汗,別看他出入這花柳之地的次數比招兒多,但還不如她熟稔。他忍不住想若是薛庭儴看見這一幕,不知會如何想。


    柱子已經去牽了馬車來,招兒上了車,就靠坐在那裏,閉著眼睛。高升隨後上來,給她倒了一盞熱茶,招兒咕嚕咕嚕灌了一通茶水,心裏才舒服點兒。


    「那孟所官已經答應給我們三萬匹絲綢,你明日便帶著人去一趟織造局,將東西運出來,然後讓人押送迴定海。」


    聞言,高升詫異道:「答應了?我還以為這人還想拖著。」


    招兒揉著眉心:「他還能怎麽拖?再說了,我答應每匹絲綢多給他本人一錢銀子,別人給不了他這個價,他自然會賣給我們。」


    這江寧織造局雖是專辦宮廷禦用和官用各類紡織,可這不過是台麵上,私下裏沒少借此牟利。孟所官是專管織染的南局主事,此人下麵的匠戶數千,多織少織都是他說了算。


    而此人最是貪花好色,招兒連著請他喝了半個月的花酒。酒喝著,美人抱著,自然稱兄道弟。尤其前日招兒又砸了銀子給他包了個粉頭,有那粉頭從中說話,自然生意就談下了。


    其實之前說要見見的同時,這筆生意差不多就已經談成了,就是這孟所官借此拿喬,想多給自己弄點銀子,才會有這一出。


    「有了這批貨,再加上之前我們弄的那批生絲,想來定海那處應該可以暫時緩解一二。」


    「我明兒就著手辦這事,先把東西運出來再說。這些人天生滑頭,各處都走著關係,就怕他幾杯貓尿一灌,再是許了別人就不好了。」


    雖是夷商都喜絲綢,可也不代表他們不識貨。


    這趟從南直隸運迴來的絲綢,可是讓那些夷商個個誇讚,一番哄搶就完了。還和定海這邊約定,有多少要多少。


    定海這邊滿口答應,夷商運著貨滿載而歸,自然忘了自己本來之前是打算去舟山島的。


    舟山島那邊落了個空,這個叫做韓德偉的夷商可一貫是他們這邊的大客戶,眼見一等不至二等不來,一直監視著雙嶼島的人迴來稟報,說是看見韓德偉的商船去了雙嶼島,賀指揮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此子忒不識趣!」


    到了此時,賀指揮使反倒是怒極而笑。


    「大人,您說這事可怎麽辦?是不是那孫剛陽奉陰違,常年受用對方的好處,所以才敷衍咱們?」


    「他敢!」


    「可……」陳百戶歎了一口氣,小聲道:「下麵已經有幾家商行有了異動,表麵上跟著咱們同仇敵愾,可實際上都派了人去和定海那邊進行了接觸。」


    賀指揮使並不意外這些,說白了這些人有奶就是娘,商人曆來最寡廉鮮恥,趨利而生,哪裏賺錢就往哪裏擠。


    可作為商行本身,會附庸郭巨,是因為這裏有出海的通道,他們每年也沒少給這邊交銀子。郭巨這邊沒了出路,會另謀出路也並不過分。


    但是作為郭巨的掌事者,就不願意麵對這種情形了。


    「大人,如果這件事不解決,長此以來咱們可就……」


    「還用你說,當老子不知道!」


    賀指揮使的眼中冒出狠辣的光芒:「這小子既然不識趣,那老子就教他識趣,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竟然敢跑到這裏來撒野,王字不知道怎麽寫!」


    「大人您的意思是?」


    賀指揮使招了招手,陳百戶附耳過去。


    定海縣東城門,一片擁嚷嘈雜的景象。


    雖是人很多,車也很多,卻都是有條不紊排了兩隊,次序前進。


    一隊自然是普通百姓,另一隊則是見不到盡頭的車隊。不過守門的門吏都是幹慣了,這邊還在檢查前頭,就有衙役去了後麵,這樣一來也能快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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