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受之有愧。」


    拱手一鞠說了這一句,薛庭儴就沒有說話了,倒是孫府台目中含笑看著他,像是十分欣賞他的樣子。他突然想起什麽來,對薛庭儴招了招手:「薛知縣,這邊來,看看老夫這字寫得如何。」


    薛庭儴也就恭恭敬敬去了,湊近一看,孫府台的字寫得可真是不錯。一筆字龍飛鳳舞的,筆勢連綿迴繞,一氣嗬成,一股泰山壓頂之感迎麵撲來。


    「大人好字!」他讚道。


    孫府台撫須笑了起來,道:「看來薛知縣對書之一道,也是頗有鑽研,幫老夫念念這副字可好?」


    薛庭儴一字一句念道:「敖不可長,欲不可從,誌不可滿,樂不可極。」


    「薛知縣,可是知曉是為何意?」


    這段話出自禮記,薛庭儴乃是兩榜進士出身,若是不知其意,大抵別人都要懷疑他這六元及第到底是怎麽來的了。


    可偏偏孫府台不光讓他念了,還讓他解釋其意,這行舉裏的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尋味。


    薛庭儴目光翻騰了一下,也就解道:「此段出自《禮記》的曲禮篇,大義是教導做人要懂得中庸之道,既不能不及,又不能太過,過分便成了傲慢。欲望可以得到正當的滿足,過分則走向放縱。在任何時候,在任何事上,都要遵循著過猶則不及的道理,都不能走極端。這樣,才能在上下左右的關係中,和不斷變化的環境中,站穩腳跟,並有所作為。」


    「薛知縣不愧是狀元出身,這六元及第也是實至名歸,解的好,解的好啊!」


    薛庭儴麵上含笑,沒有說話。


    「既然薛知縣懂得此言之意,那麽老夫就放心了。你尚且年輕,年輕人都氣盛,像我們這些上了歲數的都能理解,但萬萬記住,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凡事要懂得權衡利弊。」孫府台一麵感歎地說著,一麵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


    哪裏像是初次見麵,儼然一副長輩教導家中晚輩之態。


    薛庭儴若是不知這老匹夫在玩什麽花招,該白活了這麽多年。


    說白了,定是上次此人向謝三遞話,讓他們適可而止,可他們非但沒適可而止,還反倒其行。薛庭儴不用細想,就知曉郭巨那邊沒少有人罵他,說不定正想著怎麽對付他,所以才會有今日這一幕。


    不過很顯然這一切都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薛庭儴若是能聽進去,今兒也不會有這麽一遭。


    「看得出你很喜歡這副字,老夫就將他送給薛知縣了。」


    他能說他一點都不喜歡?心中腹誹著,薛庭儴還是從孫府台手中接下了這副字。


    「既然薛知縣事務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你了。下次待老夫再寫出滿意的字,定命人邀了薛知縣前來賞字。」


    「下官定欣然前來。」


    薛庭儴很快就離開了知府衙門,上了馬車後,他才將一直捧在手中的字,給扔在了馬車上。


    「這些人也不知道累不累,一句話就可以說明的事,偏偏要費這麽大的功夫。」


    胡三聞及此言,不禁問道:「大人,沒什麽事吧?」


    「能有什麽事,迴。」


    說是這麽說,薛庭儴迴去後卻幹了一件事。


    他讓胡三親自護送弘兒離開定海縣。


    毛八鬥被分派至鬆江府下的一個小縣城裏,薛庭儴到任後,兩人也來往過幾封書信,他讓胡三將弘兒送過去,連同那個他請給兒子的先生。


    「大人!」


    「去吧,我隻是以防萬一,招兒走了,索性也把弘兒一並送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得防著他們狗急跳牆。」


    「可若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難道你不信任你家大人?說了隻是以防萬一。」


    胡三跟了薛庭儴這麽久,心知肚曉他是什麽性子。


    別看平常總是笑眯眯的,可他一旦下了什麽決定,全天下大抵也就隻有夫人能勸得住,偏偏如今夫人不在家。胡三甚至懷疑,大人千方百計讓夫人去了南京,是不是就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日。


    「大人,您尚且年輕,其實不用這麽極端,可以徐徐圖之。」胡三難得插言道。


    薛庭儴笑看著他:「胡三,有沒有人跟你說你真的很囉嗦,像個老太婆。我都說了以防萬一,再說了你忘了你家大人背後是誰?行了,都說是以防萬一了,弘兒是我的軟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搞出什麽下作手段,我掃除了後顧之憂,也能好好跟他們鬥一場。」


    「至於你說的徐徐圖之,這是不可能的,打從出了京,這一場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丟下這句話,薛庭儴便出了這件屋子,留下胡三看著他的背影,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薛庭儴迴了後宅,小綠已經將弘兒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爹。」


    「你娘不在家,爹忙著縣裏的公務,也沒空照看你。剛好你那毛伯伯一直說要接你過去玩,他家有個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妹妹?去和妹妹玩一段時間,過些日子爹再派人去接你。」薛庭儴蹲在弘兒麵前,對他道。


    「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薛庭儴見兒子緊皺眉頭的小摸樣,失笑地揉了揉他的頭:「能有什麽事,爹不過想著你和先生念書辛苦,如今你還沒有讀大學,學業也不緊張,剛好可以出去玩一玩。等以後讀了四書五經,學業就緊了,到時候可能好幾年都不能出門。」


    「那爹你什麽時候去接我?」


    「兩個月吧,兩個月後爹一定派人去接你。」


    就著暮色降臨之際,一輛馬車駛出了定海縣衙。


    送走了兒子,薛庭儴讓下麵人準備了酒菜,自斟自飲了許久,直到一壺酒都喝完了,他方捏著手裏的酒杯笑了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養小首輔 卷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璃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璃莫並收藏家養小首輔 卷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