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木仙庵門旁,隻見皎皎明月,清風徐來,玲瓏光彩,美不勝收。


    唐僧留神觀看,縱目皆是林海,樹影婆娑,清輝喜人,更有清水石上流,清香花中來,他自以為是人間仙境,情樂開懷,十分得意,脫口而出念出一句詩來:“禪心似月迥無塵。”十八公笑而接聯道:“詩心如天清更新。”孤直公道:“好句漫裁摶錦繡。”淩空子道:“佳文不點唾奇珍。”拂雲叟道:“六朝一洗繁華盡,四始重刪雅頌分。”


    他幾個人吟詩作對,我冷眼旁觀,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是個中高手,拈須撫麵,搖頭晃腦。十八公道:“出家人當全始全終,聖僧既起了首句,怎能沒有結尾?還請續聯,望卒成之。”唐僧謙遜道:“幾位都是詩中仙翁,弟子愚鈍,是萬萬趕不上的,還是煩請十八公結句吧。”十八公喟歎道:“你既開頭,當要結果,怎可半途而廢,聖僧高才,請結尾!”


    唐僧無法,隻得開口吟誦:“半枕鬆風茶未熟,吟懷瀟灑滿腔春!”


    眼見故事情節一步步朝著後方發展,在“吟懷瀟灑滿腔春”話語一出,我已然坐不住了,這些個自命不凡的樹妖,言談嬉笑間,要把唐僧拖入早已設好的紅塵俗套中。


    我忽然開口道:“幾位仙翁好詩興,今有明月當頭,風光正好,何必拘泥於山林樹木,枝葉棲鳥之類。我家長老,乃是得道高僧,比不得各位耆宿精英,我看各位老先生不如以月為題,作上一首,以資雅興。”


    他們四人談性正濃,忽聽我插話,本來不悅,但是我一出題,四個人不禁相互瞧了瞧,心裏想:“這小夥子倒是好氣魄,竟敢出言挑釁,居然敢挑戰我們四人。”


    他四人笑笑,一派不以為忤的樣子,道:“唐長老尚且不敢挾重自居,你這小夥子難不成敢代他出詩?”


    看著他們一派好整以暇,勝券在握的樣子,我不禁暗自冷笑,初唐之時,雖然詩風盛行,但畢竟還沒有到大圓滿時期,我腦中有數十上百首大唐盛世時期的詩歌詞賦,乃是唐詩集大成,他們邯鄲學步,哪裏知道這其中奧妙,我點頭道:“幾位都是詩文大家,小子雖略有涉略,也許比不上幾位的清俊之風,但後生之牛不畏虎,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願代替長老勉力一試。”


    說完,便有人奉上筆墨紙硯,我拿起宣紙,手持狼豪,文不加點,奮筆疾書: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他們三個人,甚至還沒有開始構思,看見我洋洋灑灑,飛龍走鳳,轉瞬之間,便將詩詞寫下,一個個不禁麵露駭異之色。


    彼時的李白,還沒有出生,所以他的詩詞,在唐初之時無人知曉,我竊取他的詩文,據為己有,他們處在這個時代,當然不可能有所察覺。


    當雲漢二字寫完,他們四個人連同唐僧,都圍過來觀看,一時之間,陷入寂靜時刻,我放下狼毫之筆,輕輕的揉了下酸痛的手指,十八公驚奇的看著我,說道:“我等尚在構思,不曾想公子大才,居然在唿吸之間,作出一首曠古絕今的詩詞,我等甘拜下風,佩服,佩服!”


    我傲嬌的一笑,道:“各位詩翁還請各自構思一下,然後將大作寫下,咱們也好比較一二。”


    這四個樹妖各自沉吟不語,細細思量,然而有此佳作在先,他們就是窮盡畢生學問,不可能超越李白的這首詩。


    我這首詩乃是李白的《月下獨酌》,是唐代詩歌中精品中的巔峰之作,詩人運用豐富的想象,表現出一種獨而不獨,有不獨而獨,再由獨而不獨的複雜心理,表麵上看詩人自得其樂,背地裏卻有無限孤獨,孤獨到隻能邀天上的明月來作伴,這還不算,甚至想到了以後的歲月,也休想找到共飲之人,所以隻能與月光身影永遠結遊,並且相約在那渺遠的上天仙境再見。


    他們三個人,將宣紙上的詩句傳來傳去,一個個麵露癡迷,欽佩之色,十八公道:“如此文章絕句,實乃我平生罕見,當浮一大白也!”口中叫喚著鬼仆,命他去取清酒來,十八公吟誦道:“山空百丈龍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隻見鬼仆捧著一個紅漆單盤,盤內有六個酒具,其中酒水呈琥珀色,清香可人。


    唐僧和我不禁有些疑懼,他們四個人各端起一杯,一飲而盡,我們隻好拿起喝了一口,果然好酒,比起尋常百姓家釀的不知道勝過多少,我大聲讚道:“好酒,如此美酒,怎能無詩?筆墨紙硯伺候!”清酒甫一入口,我眼珠子一轉,心想:“風頭既然已出,索信就出個徹底。”


    三兩步走到桌椅之前,將宣紙鋪開,將狼毫之筆沾滿墨,假裝沉吟片刻,既而又龍飛鳳舞,筆走龍蛇,刷刷刷,又寫了下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種千古名篇,可謂是筆落驚天地,詩成泣鬼神,他們四個人,一個個神色大變,方才一個個自詡為詩家大仙,清高自傲的模樣,此刻已經一掃而空,連看向我的眼神,都變成了崇拜。


    四老秒變小迷弟,不消說李太白之詩居功至偉,那十八公,淩空子,孤直公並拂叟客連唿妙哉,淩空子道:“這位小公子之詩才,在下不敢說後無來者,但是絕對是前無古人,如此曠古未有之才,快快有請杏仙品鑒一二。”


    言未了,早有鬼仆駕風而去,不多時,隻見兩個妙齡少女,手提一盞紅紗燈,後麵一個女子,身材曼妙,體態婀娜,嫋嫋娜娜走過來,於燈光下站定。我轉頭望去,隻見一個絕色少女,翡翠作妝,胭脂塗唇,蛾眉秀掃,星目閃閃,穿著錦衣繡裙,姿態翩然,仿如嫦娥降世,妲姬重生。


    她一徑走到唐僧跟前,嫋嫋娜娜拜了一拜,道:“小女子杏娥拜見聖僧長老,久聞聖僧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唐僧怯怯的看著她,不敢伸手去扶,杏仙含羞帶笑,站起來看著唐僧道:“方才聽聞聖僧大作,乃前人之未有,小女子不知有幸能否一睹?”


    那四個老翁都笑起來,說道:“聖僧雖然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令人萬分欽慕,然而更難能可貴的是聖僧座下小童,詩情豪邁,曠古絕今,接連兩篇大作,當真是神來之筆,我輩自歎弗如。”


    那杏仙一臉的不可置信,唐僧乃是金蟬子轉世,十世修行的好人,此事三界眾所周知,所以她先入為主,主觀臆斷的認為是唐僧的佳作震動四老,如今突然被告之是一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於頃刻之間,接連寫下兩篇出類拔萃,驚世駭俗的佳作。她緩緩轉身,一雙星目驚疑不定,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等到看見我還是一個少年派的模樣,麵色微露失落,繼而目光一轉,笑吟吟地看向唐僧,隻見唐僧豐姿卓絕,俊眉俏目,一幅成熟男子氣概,不禁滿麵春風對著眾人道:“妾身不才,不當獻醜,但如今眾位雅士相聚,聆聽佳句,是不可虛也,小女子勉強做詩一首,請君雅鑒。”遂而朗吟道:“上蓋留名漢武王,周時孔子立壇場。董仙愛我成林積,孫楚曾憐寒食香。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翠色顯還藏。自知過熟微酸意,落處連連伴麥場。”


    四個老翁聽聞,人人稱讚,都說:“清雅脫塵,句內包含春意,尤其是雨潤紅姿嬌且嫩,當真是春意無限,惹人遐思!”


    唐僧不敢迴答,那女子見唐僧羞答答的樣子,漸有愛慕之心,挨挨軋軋,漸漸坐近他身旁,軟語低聲道:“佳客遠來,正是良宵,你我不耍待要如何?”


    十八道:“杏仙既有仰高之意,聖僧豈無俯就之心,若不見憐,就是不知情趣也!”孤直公道:“聖僧乃是有道有名之士,絕不會苟且行事,汙人名譽,毀人道德,此事必不長遠,如果杏仙真對聖僧有意思,可讓拂雲叟和十八公作媒,我與淩空子保親,豈不美哉!”


    唐僧聽了,不禁臉色劇變,跳起來叫道:“你們果然是一類邪物,居然用美人計來害我,是什麽道理?”


    那鬼仆暴躁如雷,嚷道:“你這禿驢好不識抬舉,我姐姐哪裏不好?你看看她人才俊雅,花兒一般的人物,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女工針指,更是遠近聞名,你怎敢婉拒?孤直公說的話你不聽,那就由我來為你主婚。”唐僧大驚失色,任他們怎麽說,就是不答應。鬼仆發起怒來,兇相畢露,企圖威逼,我不禁嗬嗬冷笑起來,將手中的誅仙劍一晃,頓時拿在手中,將唐僧擋在身後,說道:“我家長老是個香饃饃,妖怪沒有不垂涎三尺的,但是如何用強,先問問我手上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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