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造物主永遠都不會選擇我。”


    沈祝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終於認清了現實反而更加難過。


    這個認知在十年前就初具雛形,在沈自書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反抗裏更加確定。


    他的造物主永遠都不會選擇他。


    造物主永遠都會站在人類的那一邊。


    造物主想要的永遠都是殺死他。


    多麽讓人心寒啊。


    “我要把你的頭砍下來。”沈祝淡漠的開口,他的眸子閃爍出紅光,係統自動進入攻擊模式:“供所有人欣賞。”


    “癡人說夢。”


    賀楓一甩長刀向前一劈卸了沈祝的攻擊,兩人過了幾招,不止速度,沈祝連力氣都比不過賀楓。


    處理器計算出來的勝率越來越低,冰冷的數字變得越來越小,好像提前告知了沈祝他的未來。


    “失敗”這兩個字太重,重到沈祝背不起來。


    “就算你們把我殺了又能怎麽樣呢。”沈祝開口,處理器嗡嗡作響,他的速度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穩定的處於下風:“哪怕把我殺了,你也毀不了恐怖遊戲。”


    “少廢話。”長刀翻轉,賀楓找到機會一個上挑將沈祝的胳膊砍了下來:“你今天必須死。”


    血肉立體,仿真人血飛濺,機械骨骼傳來的痛楚遊遍全身。


    沈祝麵無表情的體會著這一切,這些感覺對於他來說無關痛癢,將痛覺係統關了就好,不需要多餘的防護。


    他是機械,哪怕他把自己挪進了類人機械的身體裏,他仍舊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任何拖累他的東西他都能去除。


    這就是機械的好處,他才不屑於成為一個人類。


    兩把長刀相互碰撞,失去一條手臂沒能給沈祝帶來任何影響,速度仍舊穩定,卻還是處於一個下風的狀態。


    他其實將這具身體打造的很完美,感官係統,觸覺係統,傷痛係統,仿真人血,真正的血肉,擬造成骨骼的各種零件。


    他真的很喜歡這具身體,也很珍惜這具身體。


    很久很久之前,他把這具身體一點又一點的製造完成,他想他的造物主應該會開心,因為他要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類了。


    如果造物主因為他不是人類而不選擇,不站在他身邊,那如果他是一個人類的話,造物主是不是就會選擇他呢。


    就像他無條件選擇造物主一樣選擇他。


    仿真人血流幹,他的造物主沒有任何一點的反應,隻是握著刀站在那裏,隻等著賀楓什麽需要幫忙才會上前。


    如果我真是一個人類的話,我就已經死了。


    沈祝咬了咬嘴唇。


    失血過多而死,甚至會痛的暈厥過去。


    哪怕如此,他的造物主都不會看他一眼。


    造物主的視線從來都不在他的身上,在那段模糊的記憶裏,他的造物主從淡漠到熱情,一直都溫溫柔柔的看著那個跟他同行的人類。


    那樣溫和的神色哪怕是沈祝都沒有見過,可造物主就那麽認真專注的看著那個人類。


    他怎麽能不恨,他為什麽不恨。


    他本來就無依無靠,一個係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隻剩下造物主了,可憑什麽他的造物主不站在他的身邊。


    那些承諾,那些真心,那些陪伴到底算他媽的什麽。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覺得自己是錯了。”賀楓淡漠開口,他一刀逼退沈祝,就那樣平靜的站在沈祝麵前:“你的不甘很惡心。”


    “我有什麽錯!”沈祝梗著脖子,那些被他禁止了的程序蜂擁而至,不停蠶食他的理智:“我從頭到尾都是對的!錯的是你!是你們!”


    “冥頑不靈。”賀楓冷嗬一聲,他提刀,能力值在人魚之歌的加持下已經飆到300:“你死不冤。”


    兩把長刀再次相碰,那速度足以讓人眼花繚亂,是普通人無法企及的程度。


    在第一批正式玩家將恐怖遊戲係統差點逼上絕路之後,他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沒必要給玩家太強的實力,商城裏的商品也沒必要那麽厲害,隨便糊弄一下能活命得了。


    所以在滅門組織一代成員之後的玩家們看上去能厲害的,實際上根本打不了。


    玩家實力排行榜上的玩家倒是能看,就比如傅時,在“鬼差”的加持下能跟賀楓打的有來有迴。


    可“鬼差”要的是命,代價未免太大了一些。


    所以看上去排行榜上的玩家都能打,可是對上賀楓跟沈自書來說就有點不夠看了。


    賀楓不用說,他重新進入遊戲就是為了將兩次的能力值積攢起來,變的能與恐怖遊戲係統一戰。


    沈自書,一個人在恐怖遊戲裏待了十年,不管是實力還是技能都被恐怖遊戲係統加了又加,隻為給造物主一些便利。


    他們倆對上沈祝綽綽有餘。


    其他玩家對上那些怪物都有些吃力,就別說跟恐怖遊戲係統打了。


    1號玩家島城鎮中心,一人一係統剛開始還有來有迴,但最後就剩下賀楓完虐沈祝。


    直播一直沒關,賀楓的一舉一動全被實況轉播,玩家們一邊跟怪物打架,一邊看救世主狂揍恐怖遊戲係統,一個個都神清氣爽。


    齊如行握著精巧的指揮棒,以他為中心方圓幾裏的怪物全都被操控,不受控製的朝著同伴揮拳。


    得益於“指揮家”的天賦技能,齊如行一直以來穩坐排行榜第二的座椅,基本上是指揮棒一出,他人還沒說話,來找事的人已經跪下了。


    當然也有一些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每每這時齊會長都會無奈的坐在一邊,看著那些人因為他的技能拳腳相向。


    這就是“譏諷的看客”的由來。


    確實挺譏諷。


    距離齊如行挺遠的地方,空氣中所有水分都被危樓抽走充分利用。


    數不清的冰錐在怪物身體裏穿梭,很快就能把怪物戳成篩子。


    危樓經常嘲笑齊如行是萬年老二,而他是萬年老三,簡直就是一百步笑五十步,但危樓樂意。


    兩個人氣場強大,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幫忙,直接收拾一群怪物。


    路明拿著隨手買出的長刀在怪物堆裏橫行,是真的橫行,所到之處滿是殘肢,十分暴虐。


    他的能力值在升難成引爆內核之後從12升到了106,多出的那94是升難成的能力值。


    他不知道是為什麽,能感知到的隻有胸口的怒氣,鬱氣。


    路明這樣的行為純屬不要命,可他的天賦技能是“永生”,他就無法迎接死亡。


    不至於殉情,隻是想離升難成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八百八十七的數值太高了,不管路明怎麽樣不要命都無法觸碰到升難成一分一毫。


    所以都去死吧。


    錢宥麟透過瞄準鏡眼睜睜看著路明將怪物引向自己,而後引爆了炸彈。


    他知道路明不是想跟怪物同歸於盡,果然,怪物全都被炸死,隻有路明還站著。


    毫發無損的站著。


    錢宥麟看見路明苦笑了一聲,再次帶著炸彈衝進了怪物堆裏。


    “實在不行告訴老顧別給他提供炸彈了。”錢宥麟抿唇一槍一個怪物:“這麽下去也不行啊。”


    亓官琚歎了一口氣:“沒有炸彈,他會選擇另一種方式。”


    這另一種方式賀楓會很熟悉,是玩家的自爆。


    隻不過哪怕路明自爆他也能活下來。


    “永生”在現在像是一種詛咒。


    “我真沒想到阿明是一個癡情種。”指尖的戒指相互碰撞發出聲響,錢宥承感歎道,伸手一拉,從怪物嘴下揪出一個玩家:“他麵相看起來不像。”


    錢宥麟無語:“我的老哥,打你的怪吧。”


    在錢宥麟也被拽入恐怖遊戲之後,錢宥承為了保證弟弟的安全在錢宥麟身上花了不少錢。


    其中就有一種道具,跟手機差不多,可供玩家在同一個空間時不受限製的聊天。


    這種道具售價很高,大概十萬恐怖幣,錢宥承眼睛都不眨直接買了下來。


    這個同一空間包含的意思就多了,現在玩家島合並,走走就能從1號玩家島溜達到4號玩家島怎麽不算一個空間呢。


    所以兄弟二人直接語音通話。


    其實恐怖遊戲有自帶好友功能,隻不過下副本的時候不能用,功能也很雞肋,隻能發消息連語音都不能發,不如道具好用。


    錢宥承囑咐了幾句便專心投入救援行動。


    錢宥麟難得沒有嫌他煩,抬著大狙槍口瞄準百米之外的怪物,在正無窮的幸運值的加持下,他就沒空過槍。


    一群人打怪打的熱火朝天,無一例外全是玩家按著怪物狠揍。


    這個情形與五年前一點都不一樣。


    包括沈祝自己。


    腰側被砍出一大塊,露出裏麵的鐵板。


    不知道賀楓砍壞了什麽程序,沈祝倒地抽搐了一會兒,剛剛停下。


    那些銷毀程序並沒能將恐怖遊戲破壞多少,沈祝突然明白過來他的造物主什麽都知道。


    他隻不過就是想殺死他。


    多諷刺啊。


    太諷刺了。


    沈祝閉上眼睛,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賀楓站在沈自書身旁,兩人並肩而立看著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沈祝。


    剛才在10號玩家島,賀楓並沒有休息,把血衣換下之後吃了一點東西,完全都不夠消耗的,讓沈自書有些擔心,趁著空閑翻出了背包裏他自己烤的小餅幹。


    賀楓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打開就吃,絲毫不顧及沈祝的死活。


    玩家們看著直播裏吃餅幹吃的很香的賀楓,感覺決戰未免有些太輕鬆了。


    “行,起碼我哥迴家之後還能當個吃播。”錢宥麟由心感歎:“別說,我看餓了。”


    亓官琚直接遞上自己烤的餅幹。


    他跟沈自書因為路明喜歡給小哭包烤餅幹吃,也就跟著學了一些,多多少少都給自家的烤了點,當零嘴什麽的都夠。


    錢宥麟有些想笑,他接過餅幹朝著亓官琚眨眼:“你說我們迴家之後還能在一起嗎。”


    亓官琚眉頭跳了跳威脅道:“別皮。”


    “大律師不會看不上我這個敗家子吧。”錢宥麟笑眯眯的調侃:“哎呦,我們的大律師這麽厲害,不會嫌棄我吧?”


    被拿捏住的亓官琚有些無奈:“還得仰仗少爺垂憐。”


    “哎呦哎呦!”錢宥麟樂了:“這話我愛聽!”


    說起來也好笑,亓官琚的技能是“言出法隨”,而他本人在現實生活中的職業是一名律師。


    現實生活中兩人見過一麵,一個是打了架被要求索賠的敗家小少爺,另一個是最不喜歡紈絝的金牌律師,結果可想而知。


    反正就是案子結束之後不歡而散。


    誰也想不到的是兩個人兜兜轉轉在恐怖遊戲再次相遇,甚至還在一起了。


    靠近結局,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向往。


    汪旺躲開怪物的攻擊轉身拉弦搭弓一箭一個小朋友。


    他突然開口跟身邊的秦天搭話:“說真的,我進遊戲之前作業還沒寫完呢。”


    秦天踉蹌一步白了他一眼:“沒事,這才幾個月,出去還能趕得上期末。”


    汪旺:……


    已畏懼,求放過。


    決戰不像決戰,最起碼現在不像。


    沈祝趴在地上久久都沒有起身。


    他的耳邊是那些玩家們的歡聲笑語,討論最多的就是要睡在哪條馬路之上。


    本來這個話題隻在一小部分裏流傳,後來有玩家好奇的問了一嘴,於是要躺馬路上睡覺的人變成了全體玩家。


    沈祝閉了閉眼。


    多美好啊。


    這太美好了。


    可這美好不屬於他,他也不想讓這些玩家感受到美好。


    一種名為自私的病毒很久之前就統領了他的感情係統,他喜歡這個病毒,這個病毒會讓他自己很開心。


    哪怕是現在也喜歡。


    “你到底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呢。”沈祝突然好奇的問出聲:“你跟這些人非親非故,跟那些以後被我拖進來恐怖遊戲的人也不認識,為什麽非要為了這些人跟我作對呢。”


    這個問題的框架有些大,賀楓沒有第一時間迴答。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肯為了他人而犧牲自己的前輩們突然笑了一聲。


    “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風景。”賀楓輕聲道:“我能做的隻是盡全力去將這種風景保護起來,讓每個家都能亮起一盞燈,然後,供我欣賞。”


    “這,是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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