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招兒一點都不惆悵,把銀子給分了分,各自歸家。


    二十九,薛庭儴去給林邈送了年禮,這活兒一幹完,就等著過年了。


    除夕的團年飯是在正房吃的,吃罷各自迴屋守夜。這段時間薛庭儴和招兒都累得不輕,兩人都睡了過去,直到聽見外麵鞭炮聲響起,才知道又是一年了。


    大年初一慣例是在村裏給同姓長輩拜年,初二走丈母娘,趙氏的娘還沒死,她和薛老爺子自然要去趙家,更不用說二房三房了。隻有招兒和薛庭儴沒地方去,兩人就在家裏待著。


    兩人睡了個大懶覺,等起來時都巳時了。


    剛好兩頓湊一頓吃,吃完後就窩在炕上看書。


    今天薛家很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正是看書好時候。


    薛庭儴拿著本書看,招兒也沒有打攪他,自己拿了本《算經》有模有樣的看著。她如今已經識字了,就是認的字還不太多,一頁書上能有好幾個字不認識,有時也不懂其中的意思。換成以前她都是當時就問了,可看見薛庭儴在看書,她就暫時記在心裏,等會兒一起問。


    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來炕上竟然少了個人。


    見旁邊扣著放了本書,招兒心想肯定是上茅廁去了。她打了個哈欠,順手就把那書拿了過來。


    薛庭儴的書,招兒從來看不懂,這次她也沒覺得自己能看懂,可誰曾想這書竟和以前她看過的小男人的書不同。


    以前都是之乎者也的,而這一本——


    她翻過來看看書皮,上麵寫著《大學》。


    可拿在手裏總覺得哪兒不對,又翻了翻,才發現這本書有兩層書皮。外麵一層是正正經經的深藍色底兒,上麵寫著《大學》,裏麵的書皮可就花哨多了,上麵畫著兩個人抱在一處,因為紙質差,印的也不清楚,反正招兒是沒看明白在幹什麽,其上寫著三個大字《金x梅》。


    赫,小男人居然看雜書!還是在雜書上蒙了一層正經的書皮。


    雖然招兒也不知這《金x梅》,到底是什麽書,但能鬼鬼祟祟的蒙書皮做遮掩,肯定不是什麽好書。


    再看剛好讓薛庭儴翻到那一頁,招兒努力辨認——


    這人被叉竿打在頭上,便立住了腳,待要發作時,迴過臉來看,卻不想是個美貌妖嬈的婦人,但見他黑賽鴉的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的眉兒,香噴噴櫻桃口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豔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嫋嫋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撚撚楊柳腰兒,軟濃濃粉白肚兒,窄星星尖翹腳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


    呸,這都是什麽東西!


    薛庭儴一直沒迴來,招兒也就順著看下去,正看到這叫西門慶的買通了王婆幫他和那已婚的婦人潘金蓮偷情。


    就見那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唿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綿裏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閑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閑’。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


    ……


    招兒看得麵紅耳赤,就在這時聽見門邊有動靜響起,她當即扔了書做先聲奪人狀:「你這看得什麽閑書?!」


    薛庭儴掀得門簾子進來,就見招兒跪坐在炕上,身上還搭了一層薄褥子。


    她雙頰暈紅,眼神晶亮,卻瞪大了眼做惱怒狀。


    可惜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你說什麽閑書?」


    「就是這本!」招兒拍了拍手邊上的書,兇巴巴的模樣。


    薛庭儴淡然不驚:「哦,你說的是這本啊,這是八鬥帶過來,說是老師給的。」


    招兒被驚到了,結結巴巴道:「老師?你肯定是唬我的,林館主怎麽可能讓你看這種書!」


    「這種書?這種書咋了?」薛庭儴邊說著,邊走了過來,在招兒身邊坐下,若無其事地翻了翻書頁:「這種書挺好的。」


    「這種書還是挺好的,這明明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淫書!」


    薛庭儴輕笑一聲,聲音說不出的有磁性,反正招兒聽了覺得十分局促,還忍不住往一旁退了退。


    「沒想到招兒還懂得淫書?」


    招兒連看都不敢看他:「我怎麽就不知道了,不好的書就是淫書!」


    「那你就錯了。」


    薛庭儴一本正經起來,看著她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不好也端看誰來看了,你乍一看去覺得此書驚世駭俗、汙穢不堪,殊不知此書乃是市井民情之巔峰之作,寫盡人性、現實之醜惡,上到官府各級官吏,下到市井各層小民,寫盡世間百態。我既讀書,日後自然要做官,當得多通世情,以後才能因地製宜。」


    這一番話說得招兒是頭昏腦漲,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可去薛庭儴的模樣,卻是正經到不能再正經。


    「可、可這明明不對,這哪是寫你說的這種,明明就是那些、那些……」


    「那些什麽?」


    「明明就是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招兒好不容易才將這話說出來。


    「哪檔子事?」


    又是一個疑問句,尾音輕輕上揚,招兒覺得耳朵麻麻的,發現小男人竟然又坐了過來,兩人離得很近。一種很奇怪的氛圍,讓她莫名覺得局促緊張。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佯裝若無其事道:「你坐這麽近做甚,往那邊去一點,熱得慌。」


    薛庭儴看了她一眼,老實地往後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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