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邏的春天是水鄉的春天,柳樹已經搖漾起鵝黃的翠縷,柳樹間夾雜著眾多梅樹,粉紅而嬌豔的梅花正在怒放,梅柳紅黃相間,濃豔一片,一直伸向遠方。偶爾有一兩隻漂亮的翠鳥含著小魚從水麵掠過。


    在春陽的照耀和微風的吹佛下,劉長卿已入忘我之境,忽然他聞到一股幽微的香氣,原來是一陣花瓣如雪片似地撲入船中,有的還飛到他臉上。那落在水上的花片,正隨著初泛的明鏡的春水打著轉轉,向西流去,如一條長長的彩錦,在水麵上浮動。


    劉長卿為之神往,他聽任小船隨著水流漂浮,跟著落花一同遠去,像桃花源中的漁人,忘記了路的遠近。也不知飄了多少時間,隻見河水帶著花片轉了一個大灣,小船由西折而南下,一座寺廟的紅牆閃現在眼前,那正是禪智寺,有鍾磬的樂音繚繞於空際。


    劉長卿不知不覺已到了灣頭。仿佛在夢幻和仙境中旅遊一般,此情此景久久浮現於腦際,漸漸孕育成了美妙的詩句,隻是詩人還沒有及時寫出來罷了。


    幾天後,劉長卿離開了揚州迴到江南。到揚州定居的念頭已油然而生,而且越來越強烈,倘若不是從生計和王命來考慮,他也許就此留下了。


    就在這一年的冬天,劉長卿的兩個女婿分別從湖州和揚州去溧陽看望他,他們在丈人家裏度過了一個歡快的春節,節後崔真甫將隨李穆到揚州旅遊。


    在餞別的酒宴上,劉長卿乘著酒興,寫詩為兩個女婿送行。一年來思念揚州的眷戀之情終於化為美妙的詩句從心底噴薄而出,他將他乘舟從半邏村漫遊茱萸灣的難忘情景再現於筆端,詩人不假雕飾,純用白描,一揮而就,於是我們讀到了在唐人詩歌中從未出現過的茱萸灣這個地名,還有名不見經傳,至今叫許多注家困惑,弄不懂是形容還是地名的半邏。


    這組詩共四首,題名叫《送子婿崔真甫李穆往揚州四首》。


    “渡口發梅花,山中動泉脈。


    蕪城春草生,君作揚州客。”


    “半邏鶯滿樹,新年人獨還。


    落花逐流水,共到茱萸灣。”


    前一首寫詩人送兩個女婿至揚州,正值初春,江南山地下的泉流已化作澗水從地表潺潺流出,渡口邊的梅花已經開放,揚州的氣候和江南相似,此刻該是春草萌發,梅花爭放,一片盎然生機之時,崔真甫作為客人北去揚州,這將是一次多麽愉快而令人羨慕的旅行啊!


    第二首,詩人把他去年在茱萸灣泛舟的場景用寥寥二十字濃縮,使我們如見一幅詩人茱萸灣初春放舟的美麗畫麵,充溢著詩人對半邏和茱萸灣的一腔摯愛。茱萸灣和半邏從此生光添彩,為人們所想往,成為詠揚州特別是茱萸灣和泰安鎮的名篇。


    使劉長卿深感高興的是,就在寫了這組詩不久,劉長卿原先的上司和朋友杜亞調任淮南節度使,成為揚州所屬淮南道七洲郡的一方大員,他深知劉長卿的才幹,而詩人也想去揚州任職。


    機緣如此之巧,機會實在難得,劉長卿當然不會放過。


    貞元元年(785年)的秋天,劉長卿入淮南幕府,成了杜亞麾下的一名高級幕僚。


    劉長卿此時正好六十歲,能夠在揚州安度晚年,還有女兒女婿為伴,他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在半邏築幾間樸素的房舍,公餘之暇以詩酒自娛,同魚鳥為侶,對於命運多舛、經常漂泊的劉長卿來說,這已經是非常順遂的生活了。


    當然,劉長卿沒有閑著,有如此閑適的環境和安寧的生活條件,詩情又一次高漲,他又寫了不少詩,詩人的技巧更為嫻熟,詩句也更為凝練幽健。


    在這期間,劉長卿有一首題作《茱萸灣北答崔載華問》詩:


    “荒涼野店絕,迢遞人煙遠。


    蒼蒼古木中,多是隋家苑。”


    這是劉長卿迴答一位遠方朋友關於揚州隋代故宮的現存情況的詩。


    晚年的劉長卿迴首一生,詩歌中自然帶上了一種蕭疏、冷落、憂傷的情調,秋風落暉,白雲寒雁,落葉夕陽,雖寫的是山水田園,卻不如王摩詰詩中之淡然無為,劉長卿詩中無不是情調蕭瑟、極盡消極的人生態度。


    《鬆江獨宿》:


    “洞庭初下葉,孤客不勝愁。


    明月天涯夜,青山江上秋。


    一官成白首,萬裏寄滄洲。


    久被浮名係,能無愧海鷗。”


    萬裏傷心水自流,歲月不待人。劉長卿收起了鋒芒,在山水之中忘卻人間苦患,不斷的創作出大量的山水之作。灰暗冷漠的色調,清空幽寂的氣質,輕淡虛淨的性態,是劉長卿筆下的顯著風貌。一如他的人生,掙紮與無奈。


    約唐貞元四年(788)前後,劉長卿在半邏家中去世。


    迴首劉長卿一生,曆玄宗、肅宗、代宗和德宗四朝,不是天之驕子,也非胸懷奇才,動亂不堪的世道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一生惆悵,無處可訴,隻好揉進詩歌,鑄就“五言長城”。


    他雖以五言著稱,但他的七律也很出眾。


    看看這首《別嚴士元》:


    “春風倚棹闔閭城,水國春寒陰複晴。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裏情。


    東道若逢相識問,青袍今日誤儒生。”


    其中,“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可算得佳句。


    接續了王維、李頎的餘緒,其清空的風格、流暢的聲調,更多地保持了盛唐七律“正宗”的風貌。宋張戒在《歲寒堂詩話》中評:“隨州詩,韻度不能如韋蘇州之高簡,意味不能如王摩詰、孟浩然之勝絕,然其筆力豪贍,氣格老成,則皆過之。與杜子美並時,其得意處,子美之匹亞也。‘長城’之目,蓋不徒然。


    迴過頭來,再看劉長卿的詩,半生零落漂泊為仕途所累,卻也偶有思鄉心切,或許,埋藏在劉長卿心中,最深處的執著,來自於對故土的懷念,越是命途多舛,此情越甚:


    “搖落暮天迥,青楓霜葉稀。


    孤城向水閉,獨鳥背人飛。


    渡口月初上,鄰家漁未歸。


    鄉心正欲絕,何處搗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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