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也就是唐玄宗天寶十三載(754年),五十四歲的詩人李白送別好友魏萬歸隱故鄉王屋山,李白留下《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一詩:


    “逸興滿吳雲,飄颻浙江汜。揮手杭越間,樟亭望潮還。”


    看罷錢塘江大潮,魏萬便自今天的濱江西興乘舟往東又折向南而行。《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清晰地勾畫出了一條遊曆之路。在浙東,沿水路上溯,水盡登山而歌,是何等愜意。


    李樟亭、海門、耶溪、剡、曹娥碑、四明、國清、靈溪、華頂、石梁……這些是《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的地理關鍵詞,勾勒出唐人在浙江的遊曆之路——


    “從杭州渡錢塘江,至西陵,入浙東運河到越州;遊覽若耶溪、鏡湖,經曹娥江,到剡中,登天台山;遊曆赤城、華頂、石梁、國清寺,入始豐溪,至臨海;轉入靈江,往黃岩,曆溫嶠,到永嘉,訪孤嶼;上溯甌江,至青田石門;再上溯好溪,遊縉雲鼎湖;由梅花橋翻山,入雙溪,下武義江,到金華;上八詠樓,入蘭溪江,至新安江口;轉入富春江,詣嚴光瀨;順流而下,入錢塘江,從杭州前往吳都。”


    這條由李白描繪出來的古道,是一條帶圓形的線路。限於當時的條件,真正走完的詩人不多魏萬與孟浩然基本走完了全程。


    劉長卿也打算沿著這條由李白描繪出來的古道走走。


    在《自道林寺西入石路至麓山寺,過法崇禪師故居》詩中,他說:


    “山僧候穀口,石路拂莓苔。


    深入泉源去,遙從樹杪迴。


    香隨青靄散,鍾過白雲來。


    野雪空齋掩,山風古殿開。


    桂寒知自發,鬆老問誰栽。


    惆悵湘江水,何人更渡杯。”


    在《重送道標上人》詩中,他說:


    “衡陽千裏去人稀,遙逐孤雲入翠微。


    春草青青新覆地,深山無路若為歸。”


    一次,劉長卿在烏程開元寺(今浙江湖州)與詩人李嘉佑等名士暢談詩文,女道士李季蘭也在場。


    李嘉佑,字從一,趙州(今河北省趙縣)人。天寶七年(748年)進士,授秘書正字。李嘉佑是中唐肅、代宗兩朝時期的才子。李嘉佑因罪被謫饒州,後遇赦,被酌情調遷迴近一些的江陰令,這稱為“量移”。上元中,李嘉佑出為台州刺史。大曆中,又為袁州刺史。與李白、劉長卿、錢起、皇甫曾和皎然相識。


    李季蘭也是當時享有盛名的才女詩人,她知道劉長卿有“疝氣”,於是跟劉長卿開玩笑,吟了一句陶淵明的詩:“山氣日夕佳。”


    “山氣”諧音“疝氣”,劉長卿當即也迴了一句陶淵明的詩“眾鳥欣有托”,於是舉座大笑。


    這是他少有的輕鬆幽默時刻。


    在浙江,劉長卿一直失意待官,心情鬱悶。


    劉長卿去潤州(今江蘇鎮江)散心,正好得知靈澈上人在潤州竹林寺遊方暫歇,於是前往相見。


    劉長卿與靈澈上人是好朋友。靈澈本姓楊,字源澄,浙江紹興人,後為雲門寺僧。靈澈上人後來成為中唐時期的著名詩僧。


    二人在潤州相見,去到一個茶廬清談,甚歡。傍晚時分,劉長卿送靈澈去竹林寺,分手時寫下《送靈澈上人》:


    “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


    《送靈澈上人》既是一首送別詩,也是一首風景詩。二十字中,沒有寫送別,卻把送別的場景描寫得特別清晰,尤其最後一句中的“獨”字,把兩人分別時的孤獨和落寞刻畫得淋漓盡致。


    撲簌著,撲簌著,悠遊了整個白晝的鳥兒,在太陽躲進草叢之前迴到了巢裏。


    自遠而近的腳步聲,打破了黃昏的寂靜,驚起了路邊草窠裏的雀子,“唧唧喳喳”飛入了更深處的林子裏。


    霎時間,群鳥不安的驚叫和翅膀撲棱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早已安睡的竹林。


    峭拔的翠竹晃動著修長的身軀,將陷入夢鄉的竹葉驚起,小葉子三片兩片聚集在一起,不明所以地低低私語。


    林間小徑裏背著鬥笠的僧人穿梭前行,一步步地向路的盡頭走去。


    山腳下掩映在一片盎然綠意之中的竹林寺,便是他今日的歸宿。


    激越的鍾聲穿過層層深林,飄飄渺渺地鑽進了他的耳中,似是在催促晚歸的人,做晚課的時刻到了。


    路邊的亭子裏,負手而立的詩人,將不舍之情融進了目光,在晚歸的鍾聲中目送著遠處那變得有些匆匆的步伐。


    一句話,一杯茶,一個了悟的眼神,沒有高山流水,亦能遇知音。


    一個宦途失意客,一個方外歸山僧,雖遭受了不同的際遇,卻懷揣著相似的心情。


    驚起的鳥雀,在腳步聲漸行漸遠後,終於恢複了平靜,夜風溫柔地撫摸著萬物,喧騰的竹林重歸了幽靜。


    凝望著山行的友人,就像被驚起的鳥兒沸騰起來,而又最終歸於平靜的山林,詩人心中的起伏不舍,也慢慢被撫平。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空,踽踽獨行的僧人身披晚霞,在綿綿青山的指引下,去尋找唿喚自己的晚鍾。


    暮色下的歸途或許孤獨,但若是心有所屬,自會領略到別樣的風景。


    縱使世間萬千不得意,但你若能看住本心,堅守如初,總會找到一條隻屬於你的美麗的歸途。


    這種閑淡、清靜、悠遠,正是劉長卿經曆了貶謫之後,對仕途和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後的思考。


    劉長卿憑著一首首愁苦之作,慢慢名聲漸起,其五言詩尤其出眾,很快便聞名遐邇。


    五年後,劉長卿任滿,被調迴京,曆時九年的冤案也就不了了之,劉長卿沒有等來一個交代。


    兩三年的京官生活後,770年,劉長卿入淮南幕府,也算過了一段相對平穩的生活,交遊唱答明顯增多。


    或是因為這段時期與多位僧人來往密切,其詩風受其影響,詩意平和空靈,“香隨青靄散,鍾過白雲來”被《唐詩歸》評為“極秀”;又如“野雪空齋掩,山風古殿開”,“衡陽千裏去人稀,遙逐孤雲入翠微”。


    然而,好景不長。


    大曆九年(774年),劉長卿遭遇第二段冤獄。這次得罪的是郭子儀的女婿吳仲孺。


    郭子儀平亂有功,是代宗的重臣,和代宗還是兒女親家。作為觀察使,吳仲孺想要截留送往京師的錢糧,劉長卿不許,竟被汙蔑貪汙二十萬貫錢,這是可以直接被斬的死罪!


    幸好朝廷派去的監察禦史苗伾發現其中有蹊蹺,隻是將他判罰去睦州(今浙江淳安)任司馬。


    劉長卿贈《按覆後歸睦州贈苗侍禦》詩表示感謝:


    “地遠心難達,天高謗易成。


    羊腸留覆轍,虎口脫餘生。


    直氏偷金枉,於家決獄明。


    一言知己重,片議殺身輕。


    ......


    孤舟百口渡,萬裏一猿聲。


    落日開鄉路,空山向郡城。


    豈令冤氣積,千古在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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