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四載(755年)十一月,果然不出李白所料,安祿山公然反叛,起兵範陽(今北京),河北諸郡及東都洛陽,紛紛陷落。


    李白聞此,急忙由江南趕迴梁園家中,接家人到吳地。


    吳王李隻此時為東平(今屬山東省)太守,安祿山謀反後,李隻募兵拒戰,累遷陳留(今河南開封)太守,持節河南道節度采訪使,曆太仆卿、宗正卿。


    至德元載(756年),肅宗即位靈武(今屬寧夏),吳王李隻奉詔赴行在,迂道入吳,將由水路上溯荊襄,轉趨商洛,以至靈武。


    李白在吳途遇李隻,為之代作《為吳王謝責赴行在遲滯表》。因為吳王赴行在任職,因病於途中,遲滯淹留,不能按時到職。此表乃是李白代吳王李隻所起草的表章,向肅宗上陳不能如期到任之原由。


    至德元載(756年)春,李白帶著宗氏夫人離開宣城,北上當塗、溧陽,計劃到剡中(今浙江省嵊州)避難。中途又改變主意,又一次來到了適合休憩療養、能為他撫慰心靈的廬山,隱居於屏風疊。屏風疊南修行的女真人李騰空,正是是宗氏的師父。


    屏風疊在五老峰西側,山連山,相連十餘裏,綿延如屏,是一個僻靜幽穀。李白在此築起“太白讀書堂。”


    以五老為鄰,以雲鬆作伴,自然十分愜意。《文心雕龍·神思》雲:“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李白感謝自然造化,為他在人生長途跋涉中安排了這個仙境般的暫歇住所。


    這是李白第三次到廬山,他是真的想把廬山當作後半生的棲居地。


    李白和宗氏夫人在廬山居住長達半年之久,其間寫下《贈王判官時餘歸隱居廬山屏風疊》:


    “昔別黃鶴樓,蹉跎淮海秋。俱飄零落葉,各散洞庭流。中年不相見,蹭蹬遊吳越。何處我思君?天台綠蘿月。會稽風月好,卻繞剡溪迴。雲山海上出,人物鏡中來。一度浙江北,十年醉楚台。荊門倒屈宋,梁苑傾鄒枚。苦笑我誇誕,知音安在哉?大盜割鴻溝,如風掃秋葉。吾非濟代人,且隱屏風疊。中夜天中望,憶君思見君。明朝拂衣去,永與海鷗群。”


    李白此詩,實際上是對自己的前半生作了一個總結,並表達了當此國家危急存亡之秋,自己卻無從用力的悲憤失望情緒。李白雖在廬山避難,仍有一顆愛國之心,無可奈何中,還存有對國家山河施展抱負的向往。


    就在李白隱居廬山不久,唐玄宗之子永王李璘,時任鎮守江陵的四道節度使,向李白發出了盛情邀請。


    李璘的幕僚三次上山來代表李璘聘請李白,第三次的聘使是韋子春。


    李白在《贈韋秘書子春》詩中說:


    “氣同萬裏合,訪我來瓊都。


    披雲睹青天,門虱話良圖。


    留候將綺季,出處未雲殊。


    綞安社稷,功成去五湖。”


    “瓊都”即指廬山。李白引用一個曆史典故,故韋子春比作張良,把自己比作商山四皓中的綺裏季。為了保衛漢惠帝,是張良建議把深居商山的四皓請下山來的。如今,韋子春又再三聲言永王之師以抗胡平亂為宗旨,所以李白覺得“辟書三至,人輕禮重,嚴期迫切,難以固辭。”他盼望著能借此為祖國貢獻自己的才智和力量。


    這年十二月,李白興衝衝地離開廬山,踏上永王的樓船,自潯陽東去金陵。他安排宗氏夫人,到章郡(今江西南昌)安家,等待他功成歸來。


    臨行前,李白曾作《內赴征三首》。


    其一


    王命三征去未還,明朝離別出吳關。


    白玉高樓看不見,相思須上望夫山。


    其二


    出門妻子強牽衣,問我西行幾日歸?


    歸時倘佩黃金印,莫學蘇秦不下機。


    其三


    翡翠為樓金作梯,誰人獨宿倚門啼?


    夜坐寒燈連曉月,行行淚盡楚關西。


    這三首詩說的是與妻子宗氏分別的情形,妻子不舍和擔憂,也讓李白有些不忍。他想著以後妻子對自己的思念,想著自己將會建立像蘇秦佩六國相印一樣的功業。


    李白積極用世之心一直未變,安史之亂爆發前就抱著“思欲解世紛”的願望,去謁見過哥舒翰,希望能入其幕中,惜未見用。永王的三次征召,李白終於未能忍住。


    李白激奮之情噴灑在詩句中間:“永王正月東出師”,“雲旗獵獵過潯陽”,“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他以東晉大破前秦苻堅百萬眾的宰臣謝安自喻,渴望輔佐永王蕩平蕩亂,維護祖國的安定統一。


    《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禦》是李白所作的一首五言古詩。全詩結構嚴謹,層次清晰,從大處著眼,最後落到具體景象上,詩中以敘述為主,先敘安史之亂爆發及其叛亂的主要過程,次述永王的率軍平亂的功績,再敘寫當時國家局勢與讚美諸侍禦的清正嚴明;最後表明詩人渴望為平定叛亂貢獻出一切力量,並勉勵幕府諸侍禦同心平叛、報效國家,表現出詩人的愛國思想和理想抱負。


    李白懷著消滅叛亂、恢複國家統一的誌願應邀入永王李璘幕府。在李白看來,天下亂局已現,唐朝將被割據。因此,他讚同永王攻占金陵,在江南立足,便於稱帝。他隨李璘軍隊一路東下,其間寫下了《永王東巡歌》十一首。


    雖然這些詩歌才氣縱橫、意氣風發,但它們後來卻成為李白附逆的罪證。


    即位不久的唐肅宗發現李璘的目標並非是安祿山的叛軍,他不允許手握南方兵權的永王與自己分庭抗禮。至德二年初,肅宗下詔,命令永王迴蜀中,永王拒絕,兄弟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


    最終,永王戰敗被捕。軍心渙散,死的死,走的走,李白也一氣逃到江西彭澤。


    “過江誓流水,誌在清中原,拔劍擊前往柱,悲歌難重論。”


    這是李白南奔途中留下的詩篇,此時此地,他自身難保還念念不忘“清中原”之誌。


    可是,附逆的罪名卻已經如同陰影一般跟在李白身後。不久,他便被拘捕,囚於潯陽獄中。對於這個天才詩人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和摧殘。而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囚禁他的地方,正是在廬山腳下的潯陽。


    當李白看到廬山的時候,有一絲後悔:如果當時能夠一直隱居在那裏,自己的人生就不會有此一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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