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四年(788年)秋,五十二歲的韋應物由左司郎中改任蘇州刺史,朝廷讓他去治理比江州更加富庶均“大藩”。


    關於蘇州的富庶繁華和版圖之大,韋應物在《登重玄寺閣》詩中全都描寫進去了:


    “始見吳郡大,十裏鬱蒼蒼。


    山川表明麗,湖海吞大荒。


    俗繁節又喧,雨順物亦康。


    禽魚各翔泳,草木遍芬芳。”


    詩題中的“重玄寺”,即蘇州有名的重元寺。蘇州重元寺始建於南北朝梁武帝時期,與寒山寺、靈岩寺、保聖寺同時代。


    唐代全國經濟中心南移,雖經曆安史之亂,但蘇州經濟日趨繁榮,仍是全國最繁華的地方。安史之亂後,中原士人南奔,蘇州地位更顯突出。


    大曆十三年(公元778年)蘇州升為江南唯一的雄州。


    蘇州產業富庶,文化發達,領地西達無錫,與常州接壤,東領今上海全境,南則含今浙江嘉興等地。山明水秀、物華天寶、人文薈萃。


    正如韋應物所雲:“吳中盛文史,群彥今汪洋。”


    韋應物擔任蘇州刺史,常在郡齋中焚香冥坐,以清靜無為持政。但他勤於吏職,簡政愛民,並時時反躬自責,為自己沒有盡到貢任而空費俸祿自愧。


    “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這是韋應物任蘇州刺史時寫給朋友的詩中一聯。


    韋應物在蘇州最好的朋友丘丹曾說“下車周星,豪猾屏息,方欲陟明,遇疾終於官舍”,說的就是韋應物在蘇州的作為,他是一位廉明、謙慎、有品位的地方官。


    韋應物在蘇州做刺史三年,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理賦稅,勤政務,矜老疾,話艱難,帶病實實在在地為蘇州百姓操勞了三年。這位當年蘇州的“父母官”堪稱是一位難得的關注民生的刺史,蘇州百姓後世都以“韋蘇州”這個美名來敬稱他。


    後來,劉禹錫在《白舍人曹長寄新詩,有遊宴之盛,因以戲酬》中曾誇白居易任蘇州刺史雲:“蘇州刺史例能詩,西掖今來替左司”,就是說蘇州刺史按照慣例都會寫一手好詩。


    這個史例正是從韋應物開始的。韋應物到任不久,就作了名篇《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


    “兵衛森畫戟,宴寢凝清香。海上風雨至,逍遙池閣涼。煩屙近消散,嘉賓複滿堂。自慚居處崇,未睹斯民康。理會是非遣,性達形跡忘。鮮肥屬時禁,蔬果幸見嚐。俯飲一杯酒,仰聆金玉章。神歡體自輕,意欲淩風翔。吳中盛文史,群彥今汪洋。方知大藩地,豈曰財賦強。”


    郡齋指州府衙門,刺史大人辦公兼起居之地。因為是衙門,當然警衛森嚴,閑人莫入。刺史在這裏生活,無論宴賓處還是寢處,都非常舒適而安靜。


    江南雨多,這裏更言明是海上風雨驟至,風雨過後一片清涼,更讓人覺得愜意。


    韋應物早與諸友人有約,風雨雖增加一些意外,但雨後初涼,舊約不變,嘉賓一個不缺。


    煩暑暫退,韋應物與客人一樣,心情大為欣悅。


    韋應物覺得,自己身為一州長官,對民生未能全麵了解。能有客人光顧,將所見所思所慮無所顧忌地與刺史交流,這樣豈不是放開是非,忽略行跡,同悟大道嗎?


    刺史請客也不能破例,屠牛宰羊已再三禁止,招待以果蔬為主,客人應可以體諒。


    韋應物與客人共同飲酒作詩,既欣賞到金石聲般的佳作,更體會飲酒後渾身舒暢的快意。


    韋應物稍飲即醉,醉則有仙人翩翩若舉之感覺,當然是飲酒最舒適的境界。


    這次宴集,韋應物與友人坦率真誠,不拘俗禮,風神朗然。


    當時在會並留下和詩的,是比韋應物年長十歲的蘇州人顧況。顧詩題作《奉同郎中使君郡齋雨中宴集之什》:


    “好鳥依佳樹,飛雨灑高城。況與二三子,列坐分兩楹。文雅一何盛,林塘含餘清。府君未歸朝,遊子不待晴。白雲帝城遠,滄江楓葉鳴。卻略欲一言,零淚和酒傾。寸心久摧折,別離重骨驚。安得淩風翰,肅肅賓天京。”


    在這裏我們看到這次宴集的另一角度敘述:客人三四人,分坐兩楹,雨後雅集,別有風味。刺史很真率,客人還是有些拘謹。顧況在朝地位不高,官至著作佐郎,這時更坐事貶為饒州司士參軍,心情並不好。“寸心久摧折,別離重骨驚”兩句,是他心情的寫照。他本是一位奇崛恣肆的詩人,這時當然也應和主人的詩風。最後兩句更借主人的吉言,期待有重新歸京的機會。


    這首詩傳到臨近的杭州、睦州,刺史房孺複與韋某皆有和詩,可惜沒有保存下來。


    顧況往饒州應職,路經信州(今江西上饒),見到刺史劉太真。太真早年是蕭穎士的門人,久有詩名,得韋詩大為歡喜,立即致書韋應物雲:“顧著作來,以足下《郡齋燕集》相示,是何情致暢茂,遒逸如此?宋、齊間,沈、謝、何、劉,始精於理意,緣情體物,備詩人之旨。後之傳者,甚失其源。惟足下製其橫流。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於足下之文見之矣。”


    劉太真從詩史立場,說韋詩得到沈約、謝朓、吳均、何遜詩的真傳,情致暢達遒勁,尤善緣情體物,得古詩人之精神。劉太真的和詩題目很長,標點如下:“顧十二左遷過韋蘇州、房杭州、韋睦州,三使君皆有《郡中燕集》詩,辭章高麗,鄙夫之所仰慕。顧生既至,留連笑語,因亦成篇,以繼三君子之風焉。”


    知道顧況攜韋詩一路行來,諸州刺史皆有和詩。劉太真比韋應物年長十二歲,以禮部侍郎主掌貞元四年、五年貢舉,所放進士中有後來的中興名臣裴度。可惜當時秉政者看不到他為國掄才的眼光,以貢舉任情的罪名貶守信州。


    劉太真詩說自己已經到了寵辱不驚的程度,也不在意貶官的罪名。前日登樓懷遠,無限遐想,讀到韋與杭、睦三守的詩,曠然銷憂。劉詩還說名勝佳境,也屬難得,飛劄三守,敬希見酬。


    韋應物和詩題作《酬劉侍郎使君》,說到往日在朝中二人的友情,更感謝劉和己詩,說到當時作詩時:“風雨飄海氣,清涼悅心神。重門深夏晝,賦詩延眾賓。方以歲月舊,每蒙君子親。”雨後心情舒暢,借詩會友,感歎歲月更迭,更感賓朋情重。


    那年,白居易剛近成年,常往來於蘇、杭二州,年事尚淺,無緣預會,對韋應物郡齋燕集之盛況,特別是大州刺史之尊崇,感受特別強烈。他那時發誓,應該做像韋應物那樣的詩人和太守。


    等到晚年曆守杭、蘇二州,白居易迴想往事,在蘇州郡齋立石刻韋詩,撰文《吳郡詩石記》,寫出當年向往的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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