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大宋鐵騎應對宋遼、宋金決戰。不知怎麽的,腦海中忽然出現兩首唐代著名軍旅詩歌《從軍行》。


    一首是王昌齡的《從軍行》:“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上一句是戰鬥之艱苦、戰事之頻繁,下一句則顯得昂揚之鬥誌、豪壯之誓言。


    另一首是楊炯的《從軍行》:“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頷聯中的“鐵騎繞龍城”,說明唐軍憑借“鐵騎”優勢,神速抵達前線,並把塞外敵方據點包圍得水泄不通,渲染出龍爭虎鬥的戰爭氣氛。百戰破樓蘭也好,鐵騎繞龍城也罷,都如山崖上飛流驚湍,給人一種一氣直下、一往無前的氣勢,有力地突現出強烈豪邁的愛國激情和氣壯山河的英雄氣概。


    唐人氣勢如虹,宋人就弱了嗎?


    待我李逵親率大宋鐵騎,身披戰甲,手握火槍,揮師百萬,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問燕雲十六州,花落誰手?


    由於騎兵是稀缺資源,宋初的騎射手往往也以重甲保護。受到沙陀人的影響,宋王朝非常重視騎兵的騎射訓練,騎兵選拔標準是——“年四十以下,長七八尺,材必健疾,力邁倫等,能馳騎而善射,前後左右,周旋進退,超越溝塹,馳上陵,逾險阻,絕大澤,涉名水,敢犯強敵,亂大眾者”。選拔之後,平時訓練則是——“六事者,一曰順騌直射,二曰背射,三曰盤馬射,四曰射親,五曰野戰,六曰輪弄。”


    北宋騎兵既重視射擊技能,能夠與遊牧政權的騎兵對射;又重視野戰格鬥與衝鋒。在衝擊敵陣時,他們經常“牆進而前”,如同一道道鐵壁衝向敵人,對異族騎兵造成很大的壓力。騎兵會戰中,遼和西夏很少對宋獲得勝利。


    在宋代,唐朝的一體式馬鎧基本消失,代之以五件套式的分體式馬鎧,以毛皮與鐵片結合,降低了製造成本的同時,還有保暖效果。但是宋遼戰爭、宋夏戰爭畢竟與五代時在中原腹地作戰,易於獲得補給的情況不同,更注重大縱深作戰。宋王朝的馬政不佳,導致騎兵數量遠少於漢唐,就成為了極大的短板,雖有靜塞軍這樣的精銳騎兵部隊,也難免被敵人以田忌賽馬的套路批亢搗虛,戰略上處處受扼。到宋真宗時,馬政情況有所進步,戰馬蓄藏量多達20萬匹,但因為君主與文官對於軍事的掣肘,導致騎兵作戰風格更加保守,騎兵訓練水平極端下降,“多者布滿川穀,而用之有限,小有不利,則莫之能止,非所謂節製之師也”。因此,沒有了燕雲十六州的庇護,沒有戰馬之利,宋王朝最終簽訂了澶淵之盟,向大遼服軟了事。


    此種觀點既對也不對。沒有了燕雲十六州的庇護,北方精騎可以在華北平原長驅直入、縱橫馳騁,中原政權確實失去了先機,隻能被動防守。但沒有了燕雲十六州,並不代表中原政權沒有了戰馬來源地。


    燕雲十六州產馬甚少,當時宋朝的戰馬來源地主要是西北地區。在西夏自立之前,宋朝也是有重裝騎兵部隊的。相比於唐朝牧馬監蓄馬將近70萬匹,宋朝戰馬最多的時候有20萬匹,這主要是失去燕雲十六州後,宋朝不能通過長城貿易獲得蒙古高原的戰馬。但是,宋國早年通過北方貿易、走私、牧馬、向西北征馬等手段還是建立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精銳騎兵軍團,雖然數量實力和漢唐不能相提並論,但北宋有一支重裝騎兵,裝備精良,作戰勇猛,這就是趙光義親自組建的靜塞軍。宋朝的靜塞軍和遼國鐵林軍、西夏鐵鷂子、金國鐵浮屠和蒙古重甲鐵騎並稱於世。


    靜塞軍滿員僅僅3000人,一人5馬,這在缺馬的宋朝裝備十分奢華。靜塞軍人員全部來自易州(治所今河北易縣)。易州緊鄰燕雲十六州,是中原門戶之一,曆來民風彪悍。北宋名臣王禹偁[chēng]曾說:\"近世邊郡騎兵之勇者曾習幹戈戰鬥而不畏儒者也,聞虜之至,或父母轡馬,妻子取弓矢,至有不像甲胄而進者。”邊郡之人常年和遊牧民族打交道,精於騎射,熟悉戰爭戰鬥套路。聽到外敵入侵,父母妻兒都能主動幫助戰士備戰。靜塞軍又是精挑細選,所有成員都能開200斤的硬弓,馬匹也都是清一色的良駒。靜塞軍從軍士到戰馬全部披重甲,兵器除了弓箭外,全部配鉤連長槍。


    靜塞軍從成立之初就直麵遼國精銳鐵騎鐵林軍,曆次對遼作戰中,靜塞軍未嚐敗績。靜塞軍的巔峰之戰是發生於988年(宋端拱元年、遼統和六年)唐河之戰和第二年的徐河之戰。遼軍南下君子館(今河北河間市君子館村)之戰(986年,遼統和四年,宋雍熙三年),宋軍大敗,精銳喪失。據《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緣邊瘡痍之卒,不滿萬計,皆無複鬥誌,河朔震恐。”隻有靜塞軍因為戰前歸屬到滄州都部署李繼隆麾下得以保存。(李繼隆是趙光義小舅子,此戰李繼隆爭議極大,如果他率軍支援前線的話,戰爭結果還未可知)


    宋端拱元年、遼統和六年(988年)六月,遼國攜君子館餘威,曉諭諸道兵馬準備南征用的攻城器具,準備舉兵南下,一舉滅亡宋國。是年九月十四日,遼聖宗耶律隆緒親臨南京(幽州)。十九日祭旗鼓之後,遼聖宗耶律隆緒自領一軍,其餘遼軍在耶律休哥、韓德讓、耶律斜軫統領下正式南下進攻宋朝。耶律休哥,遼國曆史上的戰神,高梁河之戰、滿城之戰、瓦橋關之戰、歧溝關之戰、君子館之戰,打的宋朝人哄啼哭的孩子都會說“於越至矣!”(於越是遼國官職名,耶律休哥曾任此職)韓德讓、耶律斜軫,遼景宗耶律賢的托孤大臣,我們熟知的楊家將老令公楊業就是被耶律斜軫活捉的。從這配置來看,遼國可以說是舉國南侵,精銳盡出,絕不是搶掠一番就走的節奏。


    宋朝嚴防武將,防到何種程度?將領領兵打仗,如何排兵布陣、如何處理敵情,都需要經過趙光義同意。將領出征以前,趙光義會下發陣圖,將領必須按照陣圖排兵布陣,不得擅自更改,不然就是重罪。從這一點我們也可以了解到為何北宋數次北伐都無功而返。《孫子兵法》:“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戰場軍情錯綜複雜,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豈能按照想當然的套路進行?仗還沒有打,先把自己的部署局限於某一陣法之中。莫說被敵人探析,就是在戰場上敵人針對你的部署改變攻擊策略之後,你變還是不變?李繼隆也曾說過:“兵貴適變,安可預定!”


    麵對遼國的大舉南侵,宋太宗趙光義又犯了瞎指揮的毛病。戰前,趙光義下旨命令宋軍堅壁清野,不得出城野戰。宋地各城守軍在聖旨麵前,盡皆以鄰為壑地被動自保。遼國大軍在宋太宗趙二的“幫助”下,集中兵力,從容行軍,從容搶掠,從容包圍自己想攻取的每一座城市。是年十月遼軍圍攻涿州;十一月六日,下長城口;十一月初八日,開始進攻滿城;然後在數日內,遼軍又攻破祁州(今河北安國)、新樂、小狼山寨。宋朝損師失地,而遼軍還沒有出大汗,就來到了冀中平原唐河北岸。


    唐河之戰前夕,北軍突破唐河後能夠直接衝擊定州,進而威脅北方重鎮正定,可謂戰略意義重大。因此,宋軍在唐河沿線布下重兵。探得遼軍動向後,宋太宗趙光義命大將郭守文為北麵行營都部署兼鎮定、高陽關兩路排陣使,命李繼隆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領保順節度使、定州都部署,命袁繼忠為定州監軍、判四方館事,也可謂名將雲集。


    前麵說了趙二就是豬隊首。遼軍南下,趙光義竟然要求各地不得出城野戰,隻能堅壁清野。因此當遼軍到達唐河北岸的時候,前線將領也麵臨著兩難選擇:堅壁清野,肯定阻擋不了遼軍的攻勢,但這是皇上命令,失敗了也不會受到大的責罰;主動出擊,可能會勝,勝了皆大歡喜,敗了責任全在自己一人之身。


    好在這次前線將領是趙光義小舅子、有抗旨傳統的李繼隆。袁繼忠首先提出主動出擊:“敵騎在近,城中屯重兵而不能翦滅,令長驅深入,豈折衝禦侮之用乎!我將身先士卒,死於敵矣!”手握重兵卻隻能龜縮在城內看著敵人劫掠,稍微有血氣的人都受不了這種屈辱。將士們聽了也是群情激憤,磨刀霍霍。這時候,趙光義派到軍隊中的太監林延壽趕忙拿出聖旨阻止諸將。眾將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了最高主將李繼隆。前麵說了,李繼隆有抗旨的傳統,自己深諳兵法,又受到將士們情緒的感染,李繼隆說:“閫[kun](城門,意思是皇城外)外之事,將帥得專焉。往年河間不即死者,固將有以報國家耳。”


    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君子館之戰,我之所以沒有死,是留得有用之身,報效國家!李繼隆一錘定音,反對意見無效,將士們準備衝鋒。靜塞軍馬上迎來高光時刻。靜塞軍從首領田敏以下全是易州人士,易州陷落,靜塞軍家屬都做了遼軍俘虜。李繼隆怕靜塞軍兵變,曾經準備將靜塞軍分散到其他部隊,好在被袁繼忠製止了。在袁繼忠的建議下,李繼隆對靜塞軍加官厚賞,籠絡住了官軍軍心,這才有了發揮靜塞軍最大戰力的機會。


    遼軍方麵,耶律休哥為了徹底擊敗宋軍主力,特意從幽州各軍,遼帝的禦前近衛皮室軍、斡魯朵軍,韓德讓的近衛軍以及遼國重甲鐵林軍中,優中選優地擇出了三萬最精銳騎兵。隨後,他便統率這三萬精騎和五萬輕騎向李繼隆駐防的定州襲來。


    戰前動員做足了,剩下的就是排兵布陣了。李繼隆一麵招來鎮州都部署郭守文增援,一麵在唐河北岸設下二千名伏兵準備在遼軍渡河之時背後偷襲。遼軍主將耶律休哥很快發現了宋軍伏兵,他首先對宋軍伏兵實施攻擊。李繼隆見情況有變立即下令荊嗣出戰救援。荊嗣也是猛將,曾經追著楊令公屁股打。荊嗣布置好防守唐河橋工事後,帶兵殺入重圍與伏兵會合。荊嗣把軍隊分為三陣,背水布陣。奈何遼軍勢眾,抵禦了遼軍幾次衝鋒後,荊嗣軍抵敵不住且戰且退撤到南岸和李繼隆主力會合。


    遼軍見勢迅速殺過河橋。這時候,李繼隆派出了摩拳擦掌的靜塞軍。田敏率領靜塞鐵騎和耶律休哥的鐵林軍精銳展開了對衝。對衝的結果令耶律休哥大吃一驚——鐵林軍竟然潰不成軍!耶律休哥又調皮室軍、斡魯朵軍開始夾擊靜塞軍。三支遼國精銳鐵騎,從三個方向向靜塞軍衝擊,這在宋遼戰爭史上還是第一次。出乎耶律休哥意料的是,田敏率領的靜塞軍不退反進,披荊斬棘般將皮室軍和斡魯朵軍衝散!這還是以前孱弱的宋軍嗎?君子館之戰已經將宋軍精銳消滅殆盡,這支軍隊是哪來的?之前雖然有敗仗,但沒有一次敗的如此徹底、窩囊。不說人數占優,這三支部隊可是遼國的壓艙石,平時一支軍隊出動就勢不可擋。耶律休哥開始懷疑人生。耶律休哥麵對潰敗,將所有人都派上了戰場。


    河南岸,李繼隆看著靜塞軍在遼軍包圍內左突右衝,也下令全軍出擊。郭守文、袁繼忠、荊嗣,甚至和李繼隆素來不和的裴濟,都帶領軍隊加入了戰團。一時間,宋朝騎兵掠過之處,遼軍隻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宋軍馬刀揮過之處,遼軍斷肢殘臂血肉橫飛;宋軍弓弩覆蓋之處,遼軍或無奈身死、或抱頭鼠竄……麵對橫屍遍野,耶律休哥自問仗還能打下去嗎?對麵根本不是宋軍,這是天兵天將下凡。耶律休哥隻得下令撤退。


    遼軍攻擊快,撤退也快,可惜,這次他們麵對的是靜塞軍,靜塞軍不缺戰馬。田敏率領靜塞軍一直在遼軍後麵掩殺,一直追到了滿城,直到耶律休哥和遼聖宗耶律隆緒的主力匯合。此戰,宋軍斬首一萬五千級,獲馬萬匹,遼軍再也沒有南進一步。此戰,田敏一戰成名,戰後升任本軍都虞候、內員僚直。直到多年後,遼國軍隊聽說是田敏領兵都不敢正麵交鋒。


    此戰,是耶律休哥的首敗,耶律休哥戰無不勝的神話被徹底打破。戰後,耶律休哥仍然心有餘悸,直到第二年初,在確認宋軍南撤、遼軍安全後,耶律休哥才率軍緩緩撤迴南京(北京)。捷報送至開封,群臣互相慶祝,宋太宗趙二並沒有懲罰前線將士抗旨不尊,下詔褒獎諸將,給予豐厚的賞賜。唐河之戰,雖然宋軍大勝,但也隻是阻礙了遼軍南下的腳步,並沒有徹底斷絕契丹人騷動的心,


    那麽如此強悍的靜塞軍下場如何呢?王禹偁曾對此做過說明:會邊將取“靜塞”馬分錄帳下以自衛。因為靜塞軍戰鬥力強悍,將領們都喜歡將靜塞軍士兵調配到自己的軍營來保護自己,從而使這支軍隊再也沒有成建製地出現過,沒有被敵人“瓦解”,卻被自己人“分化”了,最終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令人唏噓。


    所以, 我組建大宋鐵騎的第一步,就是重建靜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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