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靖康之難”,鐵牛也忍不住想評說一二。畢竟這是中國曆史上的一件大事,很多人心裏對這件事都很不平。


    公元1127年,北宋的都城汴梁被金軍攻破,不僅汴梁城被洗劫一空,連徽宗、欽宗這一對父子皇帝及部分皇族都當了俘虜,北宋就此滅亡。客觀地說,靖康之難,既是曆史必然,也有偶然因素。您肯定要問,這話怎麽說?


    其實,一個國家的滅亡,不僅僅是一場戰爭的事。光指責戰爭,不公平。得從軍事、政治和外交三個方麵分析,這樣才能得到全麵的了解。


    先來說說軍事。很多人都知道,北宋在軍事上“重文輕武”,這對北宋的軍事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北宋的軍事衰落,實際上是從有“斧聲燭影”嫌疑的第二任皇帝趙光義時期開始的。開國皇帝趙匡胤雖然杯酒釋兵權了,但本身自己就很能打仗,用十餘年的時間,就統一了南方各割據勢力。可惜趙匡胤死得早,按他的戰略目標,打完南方,就會揮師北上,重拾漢唐大一統盛世。但到了宋太宗趙光義時期,也不是沒試過北伐,但其軍事才能太差,打了三次都敗了,幽雲十六州還是沒能拿迴來。按理說,敗了就養精蓄銳,蓄機再圖唄,但他哥哥是武將篡位,他也約等於“皇族篡位”,開國之初,兩任皇帝涉嫌篡位。這就有點影響太深了。於是,宋太宗趙光義開始製定了一整套“抑將”的措施。仗可以戰敗,皇位不可以被篡。這是他的底線。就像一個躺平的官員,政績可以不要,但至少不要叫免職,所以,積弱積貧。


    “抑將”,就是不能讓將帥戰功太大、威望太高。否則“功高蓋主”,就會有曆史重演。所以,不給武將太大的領兵權、指揮權。再比如你軍事才能太強,軍中威望太高,那不行,我不放心,換掉。換個軍事才能一般,軍中威望不高的將帥。也就是說,我不需要虎狼之師,我隻要一群羊,咩咩咩地叫著,就行了。就這樣的一群羊,還是不能睡踏實,再派個監軍監視,這一般是文官擔任,而監軍的權力比帶兵的武將還大,甚至能指揮軍隊,你說這仗還怎麽打啊。所以,宋朝的將帥都無法一展抱負。


    您肯定以為將帥們這太委屈了。不,您說錯了。這還不算最委屈的。最委屈的是,指揮打仗的將帥們沒有指揮的自主性。宋太宗時期,將領率軍出征之前,皇帝會交給將領一幅陣圖,讓將領在戰爭中依照陣圖布置軍隊。按理來說,戰場上如何部署軍隊,應該是由將領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進行決策,而不是交給遠在京城,連戰場都沒見過的皇帝。但在當時,將領如果按照陣圖部署,即使敗了也沒有責任。如果不遵照皇帝的指示,即使勝了也要被治罪。也就是說,將領必須是皇帝的提線木偶,其權力被嚴格限製。


    除了將不行,宋朝的兵也不行。不是說,“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嗎?和兵有什麽關係呢?我告訴您,還真與兵有很大關係。


    在北宋,軍隊有一個特點,就是數量龐大,但戰鬥力低下。北宋軍隊的戰鬥力為什麽低下?這跟當時的軍事製度有很大的關係。按理來說,軍隊的作用就是攻城掠地和保家衛國。但是在北宋,軍隊還承擔另一項責任,就是解決社會不穩定的問題。在經曆了唐末及五代的戰亂之後,社會整體非常不穩定。為了躲避戰亂,很多人背井離鄉,成為流民。為了安置流民,政府隻好把他們招募為軍隊。當時流行一句話,叫“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也就是說,北宋的士兵的第一需求,不是保家衛國,而是糊口。這麽做雖然解決了流民問題,但卻造成了兩個影響。第一,軍隊的數量越來越大。北宋初期,軍隊隻有20萬左右。但是到了中後期,就迅速膨脹到了100萬,有時甚至能達到150萬以上。這就給財政造成了嚴重的負擔。第二,軍隊整體素質偏低。既然北宋招募軍隊的性質變了,那應招而來的人也就變了。除了流民之外,大多數閑散人員、地痞流氓,甚至強盜土匪也都被招募進軍隊,很多盜賊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廷大員(我說的不是我們梁山英雄)。所以,當時流行一句話: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你想,這樣的軍隊,戰鬥力能高嗎?所以,當時的很多士兵,連騎馬、射箭這樣的基本素質都沒有。


    我們看到,北宋一方麵因為“抑將”政策,導致朝廷普遍缺乏能帶兵的將帥。另一方麵,又因為招兵製度而導致士兵戰鬥力普遍低下。兩項措施最終導致軍事上的長期衰敗和羸弱。


    再說政治。趙家的皇位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而得來的。所以趙匡胤就提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有文化有才能,能抑製皇權,這也挺好的。但壞就壞在文人容易死心眼。比如王安石變法造成的黨爭。黨爭造成了北宋極大的內耗,讓朝廷上“內戰”不斷。在北宋都城汴梁被金兵圍困時,朝廷的士大夫們不是同心協力組織抵抗,而是還在鬥。蔡京長期專權,引起了很多士大夫的不滿,他們正好利用金兵入侵這個口實,對蔡京發動了彈劾。宋代文人筆記中對當時的情況有一句辛辣的諷刺,叫作“不管東京,卻管蔡京”。意思是敵人都打到汴梁城下了,朝中卻沒人管怎麽守城,都在搞政治鬥爭,要把蔡京拉下馬。士大夫的內鬥,導致北宋政府無法及時進入戰爭狀態。在金軍剛剛南下的時候,幾乎所有文官都主張棄城,隻有一個人主戰,就是兵部侍郎李綱。但李綱也是文官,而不是武將。也就是說,在國家麵臨危機的時候,國家軍事中樞居然連一個能擔當的武將都沒有。不過李綱還是不錯的,汴梁軍隊就在李綱的主持下對抗金軍,並且取得了一定的勝利。但不知道這個時候,其他士大夫發什麽神經,又在極力主張求和,你這讓李綱怎麽辦?還打不打啊?就在求和的過程中,為了表達誠意,李綱等主戰派居然被全部罷免。


    隨後形勢越來越對北宋不利。最終敗局已定的情況下,一位武將提議放棄汴梁,遷都長安。這個時候,那些原本主張棄都和求和的文官居然一致反對,並斥責武將懦弱。你看士大夫們的主張不是從國家大局出發,思維一直都是和反對派死磕,你主戰,我就主和;你主和了,我就調過來罵你懦弱。北宋就這樣搖擺不定的政策中,喪失了最後機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汴梁城破,皇帝被俘虜。一個朝代到了後期,都有這個通病,皇帝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臣呢?就搞內訌。


    再說外交。北宋的外交政策一塌糊塗,簡直可以說是作死。當時在中國的東北部,女真族逐漸興起,建立了金國。金國為了消滅遼國,和北宋結盟。具體的內容是,宋金聯合攻遼,滅遼之後,宋朝收複“燕雲十六州”。同時把給遼的歲幣,轉贈給金朝。這個策略看上去還挺合理,但實際上是一個重大的外交失誤。在當時的情況下,金國強而宋、遼弱。而且,遼宋之間已經和平百年,彼此熟悉。這個時候,麵對陌生的勢力,高明的外交策略,應該是搞三方平衡術。你兩邊都不幫,守好自己的國門再說,做好金國滅遼後的對峙準備,這總是可以吧,畢竟自己幾斤幾兩得清楚。


    但宋徽宗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覺得自己的拳頭可以。


    不清楚也不要緊,湊合著過吧。但這時又發生了一件事,給了金國起兵攻宋的借口。當時有一個叫張覺的將領,他本來在遼國做官,金兵攻打遼國的時候,他就投降了金國。但金國內部有謠言,說張覺有異心,早晚要反叛。張覺對此很不安,加上他本來就是漢人,於是決定帶著平州的土地一起投降北宋。宋徽宗一看,還有這麽好的事,白拿一塊地,於是就接受了張覺的投降,這下可就闖下了大禍。金國一批將領早就有侵略宋朝的心思,現在好了,宋朝自己送上門了。於是在公元1125年8月,金兵分成東西兩路,南下大舉攻宋。北宋當年連垂死掙紮的遼國都打不過,又怎麽打得過朝氣蓬勃的金國呢?到了第二年正月,金兵就渡過黃河,包圍了北宋都城。這就是第一次汴梁之圍。宋徽宗看到兵臨城下,嚇得“引咎辭職”,讓位給兒子趙桓,也就是宋欽宗。宋欽宗即位以後,把年號改為靖康。


    “靖康”這兩個字可不吉祥啊!


    所以金兵包圍了汴梁,派出了使團說,你們不要害怕,我們聽說罪魁禍首宋徽宗已經退位了,就已經不想打仗了。這次過來,是想把河北和山西的三個軍鎮割讓給我們,以後我們就以黃河為界。同時北宋一次性賠償金國黃金五百萬兩,白銀五千萬兩,這事就算了。為了湊齊賠款,宋欽宗還在開封城裏大肆搜刮,當時誰要是肯捐錢給朝廷,幫朝廷渡過難關,就能換來一官半職。宋欽宗甚至派人去妓院,命令老鴇們把積攢多年的金銀統統交出來。北宋朝廷上上下下奮戰了十幾天,總共收到黃金三十多萬兩,白銀一千兩百多萬兩。但北宋朝廷承諾的是黃金五百萬兩,白銀五千萬兩。也就是說,經過多日以來的奮戰,北宋大大小小的官員總共完成了黃金任務的6%,白銀任務的24%。距離目標的完成,看上去遙遙無期。雖然宋朝交上來的賠償還不夠數,金兵也沒計較,帶上這些金銀財寶,就撤軍了。但宋欽宗當時被金兵嚇破了膽,滿口答應了下來。不過事後一看,他才發現壞了,這三個軍鎮都是戰略要地,要是割讓給金國,整個山西和河北就都守不住了。要是山西和河北守不住了,都城開封就更難防守了。那怎麽辦?宋欽宗頓時起了反悔的心思。有意思的是,不僅是皇帝想反悔,這三個軍鎮的將士們也根本不想執行皇帝的命令。金兵在撤退的途中,路過這三個鎮,和宋欽宗派出的特使一起來到城下。特使向城裏宣讀皇帝的詔書,說皇上已經說了,把這三個鎮割讓給金國。沒想到弓箭和石塊從城頭上飛了下來。消息傳迴朝廷,宋欽宗又有了信心。正好這時,一群主張對金國強硬的鷹派也在他身邊鼓搗,說這筆賬很容易算啊,要是執行條約,把三個鎮割讓出去,那大宋朝就是一個死啊。要是反悔不執行,金國殺迴來,跟他們拚一拚,那說不定還有活路。宋欽宗覺得有道理,所以金兵還沒撤走多久,他就又派特使追上金兵,提出了新的方案,說希望能把這三個鎮保留下來,作為補償,我們每年多給你們一點錢,行不行?金兵的統帥一看就愣了,兩國外交談判,還帶這麽出爾反爾的?一時沒想好怎麽迴複。宋欽宗半天等不到金兵的迴複,急了,以為金兵不肯答應。於是他又向三鎮傳達新的詔書,說你們千萬不要投降,都給我就地抵抗!宋欽宗還派出大將,率軍支援三鎮。這時的他已經完全忘掉了金兵包圍開封的恐怖景象,喊出了一句振奮人心的口號,叫“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金兵一看,你們宋朝這也太不地道了。於是,再次進攻宋朝,金兵長驅直入,三個月後,金兵兩路大軍又一次完成了汴梁之圍。北宋的都城很快就陷落了,但卻根本不打算滅國,隻想要天文數字的賠款。所以,北宋的朝廷還在運轉,皇帝和大臣們抓緊向老百姓大肆搜刮,籌措償款。老百姓的負擔已經到了極限,於是城裏開始出現了暴動,居然有老百姓放了一把火,把尚書省給燒了。金兵看到這幅景象,開始慌了。要是汴梁陷入無政府狀態,那宋朝承諾的賠款可就泡湯了。更重要的是,宋朝還承諾割讓河北和山西的土地,要是中央政府都癱瘓了,這土地還怎麽交接?金兵高層左思右想,得出一個結論:宋朝的皇帝靠不住,應該廢掉姓趙的皇帝,重新立一個新的皇帝。換句話說,就像美國一樣,想上扶植一個金國的代理人,保證他既能維護秩序,又能乖乖聽話。於是,金兵最後的做法是,在北宋領土上選了一個代理人,立他做了皇帝,那就是張邦昌。把宋徽宗、宋欽宗父子以及北宋皇室全部俘虜,押迴金國。這就是我們熟悉的“靖康之難”。


    靖康之難是誰造成的?政治?軍事?還是外交?都有。但最重要的是缺少一個堅定的政治體係。敵人兵臨城下,各路勤王軍隊都即將趕到,本來利用和談拖延時間即可。但宋徽宗毫無鬥誌,朝臣們還在內訌,和談了又出爾反爾。從糊塗蛋宋徽宗,到內訌的朝臣,再到孱弱的軍隊,還有一些偶然因素,綜合起來,導致了鬧劇似的靖康之難。


    這是個曆史教訓。一個缺少堅定的政治體係的國家,肯定也沒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外交政策。即使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國王自己都隻想和談,官員隻想內訌,你叫將士們怎麽打?


    不想了,想起來都是愁。讀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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