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


    沈璧君半笑著望著小佳,儼然覺得是一場惡作劇而已,她輕輕地摸了摸對麵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的頭,“小佳,你怎麽會不認識阿西呢,你們兩個不是一向最要好的嗎?”


    “沈老師,”小佳還是搖了搖頭,“我真的不認識阿西啊?他是誰嗎,跟我們一樣大的孩子嗎?”


    “小佳……”沈璧君的心頓時被擰的生疼,把手從小佳頭上收迴來,聲音微微顫動,“是…阿西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和你們一樣可愛。”


    “沈小姐?”


    沈璧君在和小佳的談話中,突然插進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恍然抬頭,站在他們麵前的,就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


    “向明樂?”


    兩個女人的突然見麵,在這個場合著實令對方都驚訝不已。


    “你怎麽會在這裏?”沈璧君看著眼前已經成熟了很多向明樂,內心不禁感歎,隻不過短短幾周未見,竟已經從一個青澀的學生模樣變成這般成熟幹練。


    向明樂衝著她攤開手中的工作牌,苦笑著迴應,“我們醫院義務到福利院給孩子們做體檢的。”


    她又把目光挪到沈璧君身邊的小佳身上,“有個孩子自己跑了出來,他們都走不開,所以我就出來找找了。”


    “小佳,是醫生姐姐說的這樣嗎?”沈璧君依舊用著之前當老師的嚴肅口吻,看著小佳的眼神卻是一直溫柔,從未有過責怪,直到小佳自己沮喪地點頭承認了,她才又繼續道,“以後可不許這樣了,這樣很危險的知道嗎,不可以一個人到處跑,大家都找不到你會非常擔心的,知道嗎?”


    “知道了沈老師,我錯了,我現在就迴去。”小佳可憐兮兮的聲音實在令人無比的心疼,可麵對這一切沈璧君又是無能為力的,縱然再多的心疼,又能做些什麽才好呢。


    “那沈小姐,我們先走了。”向明樂禮貌地跟沈璧君道了別,牽著一旁垂頭喪氣的小佳就走了。


    “拜拜。”她的一聲道別,沒換來任何一句話,等所有的人都散了,留下的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冷清。


    她又是一個人打車原路返迴的,幸虧剛才送她來的那個司機並沒有走,一直在門口等著她,才不至於在這個荒郊野嶺地徒步走迴去。


    沈璧君的整顆心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人揪起來,懸在空中沒有著落,也始終紮了一根刺,不偏不倚地正紮在她藏著溫羨的那個位置……因為阿西也憑空消失了,大概就是從人間銷聲匿跡了……他會像陸玉阮那樣,除了她便再沒人記得,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記得了……


    那下一個,會是溫羨嗎……


    她每每這樣想,都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記耳光,誰都可以這樣胡思亂想,而她,唯獨是她不能!


    “溫羨,我迴來了。”


    沈璧君今天覺得十分疲倦,她把鞋脫在玄關處,偌大的客廳隻聽見她手中的一串鑰匙叮鈴作響。


    “溫羨?”難道他又睡了?


    她趕緊換好拖鞋跑去樓上,一進臥室,並沒有人,空蕩蕩的還是早上她起床時的樣子,再去到陽台,他也不在那張椅子上,椅子邊隻落了一本他上午拿上去的書……


    “溫羨!”沈璧君甚至連緊閉門的廁所都找了,整個房子都沒有半點兒溫羨的蹤跡,她不由自主地就往阿西消失的事上聯想,萬一溫羨,現在……


    沈璧君再也不敢想,手中的手機撥打過去溫羨的電話,看到手機的界麵顯示才略微鎮定了一點兒,如果能有顯示,就說明他還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像阿西那樣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喂…”


    “沈璧君?”


    “喂?你說話啊。”


    “溫羨……”她突然地鬆一口氣,大腦緩衝地不緊,像是喪失了承受能力一般雙腿一軟坐在了沙發上,“你在哪兒啊?”


    “我給你打電話,一直沒打通想來可能是你手機沒電了,本來是想你迴來的時候買菜的,最後還是決定自己親自來了。”此時的溫羨身邊喧嘩的很,他沒有去大超市而是去了小型的菜市場,和那些唾沫橫飛的小菜販討價還價去了……


    “好,你早點迴來。”沈璧君安了心,匆匆就掛斷了電話,這樣的驚嚇,真是一分一毫也不能再多了。


    如若真的要離開,她寧願選擇一同離開,也不要讓溫羨一個孤獨地死去……即便是誰唱到,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說……


    青步殿上,許久未歸的葉裏終於跪在了山火麵前請罪,這麽些日子她早已經躲著把傷養好了,這樣山火就應該看不出任何破綻了吧。


    她舉著山火的長雲鞭,跪的筆直,像從前那樣,每每犯了錯就會來自行領罰。隻是從前,山火從未真的動用過長雲鞭來懲罰她,現在也是一樣。


    山火隻是皺著眉,閉眼靠在柔軟的毛皮大椅上,他一伸手,本來葉裏手裏的長雲鞭就迴到了他的手上。


    “反正你也倔,從未真正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叫什麽?”他頓了頓……


    “不思悔改!”一旁飛著的神蟲遞了詞。


    “對,你就是不思悔改!”山火的聲音大了些,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尷尬,“葉裏,我看你已經不想認我這個主子了,還迴來做什麽?”


    “大人……”葉裏急了,跪著往前挪了挪,“大人,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偷偷去人間了,我就一直待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了……”


    她清瘦的臉上頓時如下雨一般,落了兩行晶亮的清淚,“大人……”


    她隻是想,再濫用一次山火的惻隱,哪怕就一次……


    “去風兒那領罰吧。”這是山火第一次不再親自管她,而是冷漠地把她打發去了任何犯錯的人都會去的風聲司。


    可整個下界乃至上殿的人都知道,她是葉裏,是山火大人身邊最紅和整個下界最驕傲的人,現今讓她受的待遇和普通犯了錯的人一樣,還不如叫她死在長雲鞭下……


    “是,多謝大人。”受與不受,也不過是一念之間,能不能留下,其實也隻在她的一念之間。


    葉裏終於是在退下的時候看到了山火那寫滿無盡失望的眼神,對她來說,這已經是比任何懲罰都難以承受的了,她陪山火叱吒下界這麽多年,他的什麽樣子她沒見過,驕傲的傷感的幼稚的可笑的……唯獨對一個人這樣失望透頂的,她是第一次見到。


    大概,山火就是要親手,折了她的翅膀吧,她本來就是一隻奇醜不比的鳥,若不是當年山火給了她傾世容顏,她也不會有了後來那麽多的幻想……


    出去的一路,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她也終於是到了這一步了。


    “靈犀沒了。”山火去大牢探望葉裏的時候,帶了她最愛的荷花酥。


    山火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葉裏會那麽鍾情於荷花酥,那玩意兒難吃死了,光是聞起來就足夠讓人難以下咽的了。


    “是嗎?”葉裏穿著雪白的囚服,坐在冰冷的石牆邊平靜的語氣裏聽不出絲毫的驚訝,反而是極其敷衍的。


    山火一怔,提著裝有荷花酥食盒的手沒拿穩,差點喪一盒的荷花酥掉在地上,“你怎麽會知道?我找了那麽久都找不到的靈犀,你怎麽會這麽快就知道他死了?”


    “大人,你不會是懷疑我吧?”她如今的樣子,確實沒有必要再說謊了。


    “可靈犀始終是你弟弟,你就算不愛他,也不用在他死了都這麽冷漠吧。”山火還以為葉裏早就放棄了對親弟弟的仇恨,但她冷若冰霜的樣子,的確令人很心寒。


    葉裏苦笑著理了理髒亂的囚服,緩緩站起身來,眼裏流露的可悲,不知是在感歎著誰,“大人,當年他們怎麽對我你是知道的,憑什麽要我用一顆寬大仁厚的心去接受他們的兒子?”


    “他們作為我和靈犀共同的父母,竟然為了救自己患了怪病的兒子,隨意聽信一個巫神就要殺了自己地女兒來做藥引……”


    “在遇見你之前我沒日沒夜奔波逃跑,不停躲避的竟然是來自自己父母的追殺……”


    “你不是總愛問我為什麽愛吃那麽難吃的荷花酥嗎?我今天告訴你啊,那就是在人家我躲避追殺險些被餓死的時候,撿到的人家茶樓裏倒出來的餿了的荷花酥我才活命的……”


    “你現在還要問我為什麽不能接受我的弟弟嗎?”


    “不必再說了。”山火驚慌地把精心準備的荷花酥藏到了身後,不敢再看一眼葉裏,像犯了錯的孩子臉燒的通紅,他隻是習慣了永遠看到葉裏驕傲的一麵,突然地推心置腹,隻會叫他更加難以麵對。


    “我派人查過了,是你把他從我身邊騙走,改了記憶送到人間去的,他叫阿西,名字是你取得,所以其實你是愛他的,你是想接受他的對不對?”山火一揮手,打開了牢門,他從未想過用任何方式傷害她,因為他知道哪怕外麵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幼稚覺得他不配管理下界,可隻要關起門來,葉裏永遠都是最無條件支持他的一個。


    他在賭,賭她的善良。


    “隻是後來一切不受你的控製,是那個隱居的神,白容月地出現打斷了你的計劃,你沒想過他有一天會因為白容月神息的消失而死去的,對不對?”


    “大人……”葉裏忽然變了副臉色,望著山火,陰沉的讓人有幾分毛骨悚然,“你別再自作多情地為我圓場了,不管那個白容月出不出現,在我的計劃裏,靈犀就必須得死,我從來沒想過原諒他們。”


    這樣說,他會不會好受一點?


    “葉裏!”山火終於是失去耐心,重重地食盒砸在牆上,本來躺在裏麵的那圓圓的荷花酥滾落了出來,一直滾到了葉裏的腳邊,“好啊,你很好,你最好永遠別向我求饒。”


    “恭送大人。”葉裏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迴到自己的破破爛爛的床邊躺著。


    她側過臉去,躲在黑暗裏叫山火看不見,強忍著聲息,任由滾燙的眼淚順著眼角滴在補丁的深藍色床單上……直到聽著他一步一步走遠了,才鬆懈了,整個人仰著躺過來,望著灰色的房頂陷入呆滯。


    能趕他走就好了,還介意什麽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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