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晟緩緩歎出一口氣,轉身抑著情緒道:“臣早提醒過,蕭寒此人不得不防,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這朝堂的水沒你想得那麽簡單,要成大事,天時地利與人和缺一不可,”文晟語氣越來越重,“你當初但凡早點跟我商量,都不至於讓他得逞。”


    “商量商量,”太後神情漸漸變冷,柳葉眉下的目光利如箭矢,“本宮跟你商量的時候,你哪次不是讓本宮等。”


    “之前那孽種不在,無論是宿兒還是文家,得到的好處都不是一星半點兒,你當時不說,現在反倒來責怪本宮了?!”


    太後越說越生氣,隨即拍著桌子起身,“我看這次時機就剛剛好,南槐不是要派使臣過來嗎,進了我眼皮底下,此事能不能成還不是我說了算。”


    此事的文晟也逐漸冷靜下來,不禁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太後冷笑道:“南槐使臣不日進都,你派人去招待。”


    “娘娘三思,”意識到她要幹什麽,文晟躬身行禮,不免汗顏,“兩國關係好不容易緩和,若在這上麵做手腳……況且,這對朝廷的風向也不好。”


    太後攥起指尖,麵色越來越難看,下一刻,她把麵前桌案上的東西一掃而光。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和那許之欽一樣!都是廢物!”


    水果被打飛,撞在佇立著的人頭上,文晟一動沒動。不知過了多久,太後才冷靜下來,坐迴椅子上。


    似是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再開口時語氣已經緩和,“那兄長覺得,本宮該怎麽辦?”


    “依臣來看,我們先把使臣們迎進來,之後的事從長計議。”


    不知想到什麽,太後轉頭閉上眼,“兄長隻有五日時間,若到時候依舊想不出好的辦法……”


    她睜開眼,眼底一片暗光,“那本宮就以自己的辦法給我兒鋪路。”


    語罷太後起身拂袖離去,在她走後,文晟長歎一口氣。


    近半年來,太後脾氣越來越不好,在朝廷中也越發不加收斂,對此情況他早已習慣,每當出了什麽事都是他兜著,隻不過這次的事有些棘手。


    如今事情搬到明麵上,看得出蕭寒也不再打算隱藏鋒芒,文晟思索片刻,召來等在門口的侍衛。


    “你派人偽裝進槐國打聽打聽,”文晟沉聲吩咐道:“當今聖上在槐國時的經曆,認識什麽人,都一一打聽清楚。”


    依他看來,蕭寒即使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孤身前去的情況促成此事,這其中必有什麽人幫忙。


    對方在槐國為質時全天下都把他當成棄棋,他也並未在他身上多加關注,但現在情況有變必須好好查明,如果真的是什麽關鍵性人物,那很可能會成為此事的突破口。


    想明白這一點,文晟臉上的陰雲也少了些,大步離去,出殿時剛好和一人碰上。


    對方穿著一身墨藍常服走來,身形高挑,看模樣像哪個世家出來的公子。


    能來後宮的人不多,麵對這張生麵孔,文晟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的名字,正是之前太後氣頭上提到的人。


    “許公子。”文晟拱手道。


    許羿也大老遠看見了對方,挑眉原模原樣迴了個禮,“見過文丞相。”


    “不敢當不敢當。”文晟後退一步,低頭道:“論品階公子不必向臣行禮。”


    許羿笑了笑,“很早前就聽過文丞相的事跡,在下隻是敬佩。”


    “許公子這是要去拜見太後娘娘?”


    “娘娘自在下入宮起就照顧良多,離宮這麽長時日,迴來當然要去拜見一番。”


    文晟聽出他話裏的隱台詞,自對方封號起,他就一直想見見這個埋藏在蕭寒身邊的“棋子”。


    “太後娘娘現下正在休息,許公子有什麽事不妨和臣說。”


    許羿嘴角笑意一頓,心底琢磨起來,若是可以他並不想和這隻老狐狸打交道,但對方卻沒給他猶豫的時間,走過他身邊側身道。


    “請。”


    看得出這人是鐵了心要試探自己,許羿維持著臉上笑意隨對方而去。


    兩人找了禦花園中的一座涼亭,文晟率先開口,“對於這次南下之行,許公子感覺如何?”


    “文相就別再取笑在下了,”許羿在涼亭外欄坐下,搖頭笑道:“想必文相也清楚外麵的人是怎麽評價我。”


    文晟拱手道:“委屈公子了。”


    “為太後娘娘辦事不委屈,”許羿不甚在意地說著,抽出之前寫好的信遞給對方,“關於這次南行,還有陛下的事,都一一記錄在上麵,還望丞相幫忙轉交。”


    對於他的開門見山,文晟微微一愣,隨後不緊不慢地召來宮女,吩咐對方給他們沏一壺茶,才低頭看起信件。


    “公子既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文晟看完後收起信紙,意味深長地注視對方,“又怎會讓此事促成。”


    知道他說的是蕭寒去槐國的事,許羿輕笑一聲,靠在身後的柱子上,扯著嘴角道:“陛下要去槐國,我沒那個能耐阻止,況且說到底他也並不信任我。”


    文晟皺起眉。


    許羿不經意地把玩起茶蓋,神色間看不出在想什麽,“這場南行我隻不過是幌子。”


    文晟不自覺地摩挲起茶杯,眯眼道:“此話怎講?”


    許羿把之前跟蕭寒的約定全盤托出,隻不過隱去了自己的部分,將一切說成對方為了使太後放鬆警惕的計謀。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你我,包括太後娘娘,都被對方騙了。”


    見對方臉色漸沉,許羿漸漸正下神情,“不過這未必不是個好消息,文相心裏清楚,陳國這麽多年隱藏實力,講和對於靖槐兩國而言最好的選擇。”


    “但這樣一來對齊王很不利,”文晟擰起眉,如今他都沒意識到自己正被對方帶著思路走,“朝堂上好不容易有了些苗頭,現在支持齊王的人越來越多,這個關節點不能出事。”


    “文相若是擔心這個,”許羿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神情高深莫測,“我倒是有一計。”


    他將之前想好的話娓娓道來,在收到蕭寒信件的一刹那,他就意識到二人之前的合作約定已然不成立,他沒法再以“寵妃”的身份待在蕭寒身邊,太後也不會再相信他,若想繼續待在對方身邊,必須讓自己變得有價值。


    “……”


    兩人談完話天色已經變暗,茶水也逐漸見底,文晟沒再說話,即使沒有表情,許羿也還是能看出對方讚成自己之前說的。


    他拱手衝對方笑道:“文丞相,若沒有別的事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語罷他拍拍袖子起身,文晟眯眼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裏反複琢磨之前的對話。


    亭頂的花瓣簌簌下落,晚風吹來,天變得有些涼。


    “該迴去了,相爺。”一直候在亭外的侍衛上前道。


    “文九,”文晟又叫人沏了一壺茶,放下茶盞道:“依你看這位許公子怎樣?”


    文九微微一愣。


    “文府侍衛裏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文晟抿了一口茶,“不必忌諱,但說無妨。”


    文九頓了頓,整理著措辭道:“信但不可盡信。”


    “他是個聰明人,”文晟搖頭笑道:“此人若盡心歸順,是個不可多得之才,但若如有異心……”


    後續的話他並未多說,突然看向對方,“送消息出去,召全部能用得上的人手迴城。”


    文晟拂袖起身,茶盞也隨他動作掉落於地,一陣碎裂聲響起。


    “我那妹子說的沒錯。”他背對夕陽而立,麵目陷於陰影,看不分明。


    “一直這麽等確實不是個事,這朝廷也該變天了。”


    第85章


    靈霄閣門口,正在掃地的玉清看清來人,手中掃帚落地。


    “公子?您迴來了?”


    她跑上前,一副如臨大赦的表情,許羿應了一聲後奇怪地看向她。


    “怎麽了?”


    隨後不待玉清說話,他就看到了身後走出來的人,此時蕭寒抱臂靠在門框上瞧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他尚穿著奔波迴來的那件衣服,看得出是一迴來就在淩霄閣等著了。


    許羿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四周,錯過他身邊輕聲道:“進去說。”


    進到內殿,他找了個借口把玉清打發出去,把門關上後,蕭寒皺眉看向他:“你之前去了哪?”


    許羿交代了晌午的事,隻是把“主動去”變成了“太後要求去”。


    蕭寒眉頭越擰越深,“她可有為難你?”


    許羿輕笑一聲,“你看我像被為難的樣子嗎?”


    “若你跟我一起進宮,便不會有這種事,”蕭寒臉色依舊難看,“我信上給你寫的,你看不懂意思嗎?”


    許羿轉身坐到他對麵,聞言扯了扯嘴角,“我說陛下,您老人家在南境搞出那麽大動靜,我若再那麽高調地隨你進城,在太後那不是坐實‘狼狽為奸’嗎?”


    “那又如何?”


    許羿看了他一眼,要笑不笑道:“陛下孑然一身無所顧忌,但我身後還有整個英國公府。”


    蕭寒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眼底又迴到初見時的寒涼,“所以你現在是要跟朕劃清界限?”


    “當然不是,”許羿下意識皺起眉,“若是這樣你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兒。”


    “那你是什麽意思?”蕭寒聲音漸漸提高,進城前沒看到對方的煩躁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當然是幫你,”許羿平靜地看著他,“我跟文相提了費姑娘的事。”


    蕭寒即將開口的話頓住。


    “關於這次和談,文家不可能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蕭寒指尖一顫,走到許羿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透著某種危險。


    “費雲初”這三個字仿佛扣在他的某處逆鱗,他黑著臉一字一句道:“你說了什麽?”


    許羿抬頭看向他,“過幾日便是大靖國一年一度的秋獵,槐國使團會一起參加,而文家的人將會在獵場上動手腳。”


    他把對文晟說的話原模原樣複述,“費姑娘是你在意的人,她一出事你必然會進獵場,而文家人會提前把屍體準備好,到時候再帶眾人進去,誣陷是你下的手——”


    其中還有諸多細節後續沒講,可蕭寒卻突然起身,顯然是已經不想聽了。


    “誰許你自作主張,把她牽扯進來?!”


    手背繃著的青筋看得出在極力壓抑什麽,許羿尤為清楚這樣的眼神,和初見擰他脖子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頭微微朝後仰,眼神也開始變暗。


    就這麽在乎嗎?


    “他們不會真的對費將軍不利,屍體是偽造的,目的也隻是拖你下位。”許羿看著他,繼續不冷不熱道:“你隻要有個心理準備,不要著了他們的道。”


    “你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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