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司法體係,已經相當成熟。


    大理寺有六位寺丞,分管朝廷各部門、地方各州的司法案件的複審。


    每位寺丞複審完畢過的案件,需要其他五位寺丞一同署名才生效。


    而此時大理寺的其中有一位寺丞,名叫畢正義,正是李義府的人!


    罪婦淳於氏就是通過他的手送給李義府。


    狄仁傑迅速稟報大理寺卿,將畢正義收入獄中,搜查人證物證、擇日提審!


    這個消息一傳出,朝野上下都在觀望事態進展。


    皇帝還是太子時,李義府擔任過太子舍人,屬於東宮舊人;


    此人又會見風使舵、迎合皇帝,還得到皇後的信任……


    這樣的人,豈能輕易束手就擒?


    西市的百戲台正在演本朝時興的《踏搖娘》,樂器的伴奏下伶人且歌且舞。


    趙信和楊薇相約在此看戲。


    他實在不明白這樣的戲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是醜陋蠻橫的丈夫酒後打妻子,看點是美貌的妻子搖搖擺擺的踏歌,哀哀怨怨地傾訴自己的不幸。


    趙信:“狄仁傑接手案子,畢正義作為當事人和重要證人,在獄中自縊。這件事你怎麽看?”


    楊薇冷笑:“能怎麽看?明眼人都知道是被李義府逼死的。”


    罪婦淳於氏是洛陽人,李義府得知其貌美,指使畢正義把人放出來,私自納為妾。


    現在畢正義在獄中自縊、斷絕實證,案子的線索就斷在這裏。


    趙信氣悶:“明眼人都知道,可還是奈何不了李義府。聽說昨日的朝堂比戲台還精彩!”


    旁邊的聽眾席上,也有人悄悄議論這件事。


    “王禦史慨然道,如今陛下撫萬邦而有之,蠻區夷落,犯了罪都不能逃脫刑罰,何況朝堂上奸臣肆虐?殺人滅口,這樣的生殺權柄,下到佞臣手上,就像履霜堅冰、彌不可長……”


    另一個年輕人讚道:“王禦史真大丈夫也!”


    這是指著李義府的鼻子罵“奸臣”、“佞臣”!


    “李義府出班狡辯,駁斥了王禦史的話,說他純屬汙蔑,還質疑畢正義不堪狄仁傑嚴刑逼供而自縊!”


    “退朝之後,李義府得意地說‘王禦史妄加彈劾,慚不慚愧?’”


    “王禦史答道‘孔子擔任魯國司寇,僅七天便誅殺少正卯。我就任禦史已經十六日,卻不能誅殺奸邪,確實有愧。’”


    聽的人連聲喝彩!


    由此可見,李義府在市井間的口碑有多差。


    人人都等著他倒黴呢!


    這樣的朝堂大戲,不比哀哀怨怨的《踏搖娘》精彩?


    楊薇聽完趙信的話,皺眉低聲問:“那皇帝的意思呢?”


    ……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態度啊!


    這件事她父親也陷入局中,多多少少得罪了李義府。


    若是李義府不倒黴,就是他們倒黴。


    “皇帝命狄仁傑繼續徹查此案。”趙信握了握拳。


    在年輕人的世界中,非黑即白。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李義府明明是壞人,皇帝卻不幹脆利落地把奸臣拿下。


    還查?


    一查就死了一個大理寺丞,再查又輪到誰?


    沒過幾日,彈劾李義府的王禦史被貶為萊州司戶參軍,李義府氣焰更囂張。


    趙信聽說之後,開始慌了,下一個不會就輪到狄大哥了吧?


    一個李義府而已,真的那麽厲害?


    群賢找到太子,目光中都有些懷疑……殿下你不行啊!你親自上陣,還被對方打下馬!


    李弘有些羞惱:“父皇本來已經生氣了,可李義府找母後求情。父皇大約看在李義府往日功勞的份上,又網開一麵。”


    ……唉,父皇就是耳根子軟!


    “現在最鬱悶的是,父皇要帶李義府巡幸洛陽,狄仁傑更沒法查下去!”


    “難道就這樣不了了之?”


    少年們耷拉著腦袋,都覺得喪氣……不是己方太弱,委實是敵方太不要臉。


    李弘看群賢都跟一群鵪鶉似的,吩咐:“奉先,你準備一個麻袋,把李義府套了扔下河,鼓舞己方士氣!”


    武承嗣說:“我不能這麽做。”


    “奉先!你不講義氣?我們不跟你玩了!”群賢頓時聲討。


    武承嗣為難解釋:“李義府是高官,身邊有護衛隨從,我沒這個能耐。不如請李敬猷兄弟動手。”


    李弘歎道:“你都做不到,他們更做不到。李義府此奸臣,竟敢進讒言彈劾趙先生,實在可惡……”


    “什麽?”群賢震驚,“可惡!竟敢彈劾趙子遜?!殿下,套麻袋的事就交給我!”


    對五陵年少而言,威名赫赫趙都督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敢彈劾他們最敬愛的趙都督,光是套麻袋還不夠,得潑糞才行啊!


    ……


    李義府把重要人證殺人滅口,又貶謫了不識時務的王禦史,一時間神清氣爽。


    收買一個術士就想對付他?


    也不想想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江東人畏懼狄仁傑,說此人明察秋毫,想來也不過如此。


    年輕人不懂一個重要的道理。誰是誰非根本不重要,皇帝的心思才最重要!


    ……他直接告訴皇後,中了旁人的陷阱,請皇後救命。


    至於給望氣?絕無此事!


    至於幾個小賊在他府邸後門潑糞這種事,李義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嫌疑人。


    於是長安城幾個勳貴少年,都被長輩訓斥禁足。


    趙四郎也訓趙信:“你已經選入羽林衛,不再是小孩子,怎麽能做這樣頑劣的事?再說,潑糞除了泄憤,又有什麽用?”


    “那怎麽辦?李義府太囂張了!”趙信氣惱,“他竟敢彈劾幺叔。”


    趙四郎摸了摸胡子,冷笑:“不急,很快就有結果。”


    真以為他們老趙家是好惹的?


    聖駕即將啟程前往洛陽時,狄仁傑出具了新的案卷。


    罪名還是那些,但側重點不一樣。


    “李義府收取了長孫無忌嫡孫長孫延七百貫,授給他司津監的官職。”


    這個案子的重點不是勒索,而是勾結長孫家!


    術士說李義府的府邸有冤案之氣,指的就是冤殺長孫無忌!


    李義府後悔冤殺長孫無忌……皇帝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憤怒。


    被臣子背叛,就如被妻子戴原諒色的帽子,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啊!


    “將李義府下獄,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中書令蕭淩監督!”皇帝當朝下令。


    ……去洛陽看新宮殿的喜事,就被這些糟心的給破壞了!


    皇帝心情很鬱悶。


    這一迴,武皇後也不為李義府求情。


    李義府是她在朝堂的口舌,犯一點小錯,她並不在意。


    但她最厭惡長孫家,李義府竟敢跟長孫延勾結,同樣是背叛她!


    同時給皇帝和皇後戴帽子,李義府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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