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的自戀,全長安數一數二,皇帝簡直太了解了。


    因此當有人彈劾七郎驕傲自大時,皇帝第一反應是“趙子遜哪日不驕傲?”


    ……大唐第一美男,還不許驕傲嗎?


    此時問罪,也不過是意思意思,沒別的意思。


    接著,皇帝肅容說起正事。


    “長安有數百名扶桑留學僧人及士子,得知其國歸附大唐,震驚不敢置信,聚眾在國子監門前靜坐哭泣,城中議論紛紛……”


    “倭國之事的經過,究竟如何?”


    大唐是真正的四夷來朝,國子監留學生數以千計。


    一個處理不好,有損天朝上國仁德的名聲。


    召七郎迴京,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圓潤大師”聲望高,由他來親自解釋,能壓下各種質疑。


    七郎見起居郎在一旁奮筆疾書,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載入史冊。


    他打點精神,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


    “倭國海盜侵擾三韓、遼東乃至山東海岸,是眾所周知的事,我國也派出水師出海打擊,但一直難以清剿。”


    “我此次奉旨出扶桑,給他們下文書,命其國自行剿匪……”


    我有提前警告啊!


    可他們不僅不聽警告,竟敢派人到海上攔截、襲擊我!


    我不得不向倭國皇室問罪,隻是問他們要一個解釋。


    誰知倭人喪心病狂,竟然殘酷搜刮百姓,意圖收攏財物再次對我發起攻擊。


    其國百姓不堪壓迫、揭竿而起,並請我朝派船接他們到大唐以脫離苦海。


    倭國皇室見大勢已去,終於悔不當初,願順應天意、歸附我朝……


    “臣所言句句屬實,可以慈惠禪師嫡傳弟子之名發誓!”


    禪師:……阿彌陀佛。


    起居郎聽著趙子遜慷慨激昂的話,不知道是信好,還是不信好。


    他信不信不要緊,關鍵是天下人會信嗎?


    皇帝也知道七郎的春秋筆法粉飾太平。


    但那又如何?誰需要你相信?


    允許你蠻夷小國歸附,那是看得起你!


    此時的大唐,是當世第一強國。


    七郎何其有幸,生在這個時代!


    皇帝本來就是“遠人不服就把他打服”的性格,掃了奮筆疾書的起居郎一眼,一臉嚴肅地說:“我朝距離扶桑遠隔重洋,解救其百姓危險重重……”


    “但大國必須守信,你既已應下,便由東海道大總管李德謇派船解救受苦受難的倭人吧!”


    七郎立刻說:“陛下仁德澤被四方,是扶桑百姓的幸運!”


    君臣二人四目相望,忽而一起笑了……有種“狼狽為奸”,哦,應該是“誌同道合”的默契。


    今日的君臣對答,自會傳播出去,以安撫四方蠻夷。


    ……放心!隻要你不主動挑釁大唐,就不會打你!你若是主動挑釁,雖遠必誅!


    若對事情的真相還有質疑,歡迎去找趙子遜,他已迴了長安。


    七郎:來吧!本都督左手以德服人,右手以理服人。


    至於被押迴長安的倭國皇室一家,皇帝交給鴻臚寺安置,連召見的性趣都沒有。


    把這件必須載入史冊的事說完,皇帝淡淡笑道:“禦苑的魚又長大了,卿陪朕釣魚吧。”


    七郎心領神會,這是有私事要說。


    他笑著應道:“臣的釣魚技術又提高了,正想展現展現。”


    不是他吹牛,他現在釣的都是大魚。


    皇帝興致盎然地說:“那朕要跟你比試比試。”


    君臣二人起身,向禦苑而去,起居郎不遠不近地跟著。


    到了魚池邊,皇帝看向起居郎:“魚怕人多,你們都站遠一些。”


    起居郎:……我又不說話,陛下當我不存在就行了啊。


    史官的自我修養,要實事求是記錄皇帝的一言一行。


    但這位天子,是連親兄長、親舅舅都能殺的猛人,起居郎可以放下修養。


    皇帝的威嚴日益隆重,敢反駁違抗他命令的幾乎沒有,真正的乾綱獨斷。


    內侍們準備好魚餌,也識趣地退到稍遠的地方。


    皇帝上好魚餌,拋入水中,輕聲問:“朕的舅舅,有何遺言?”


    長孫無忌臨終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欽差袁公瑜。


    袁公瑜是李義府一派的。


    顯然,皇帝知道長孫無忌還曾見過七郎,再從容赴死。


    七郎心中一凜,或許這才是皇帝召他進長安的真正原因。


    幾乎不經思索,七郎輕聲答道:“長孫翁和我說君臣之道……”


    “王與馬共天下”、“聖天子垂拱而治”……這些不需要瞞人,也符合長孫無忌的性格。


    七郎緩緩說著,皇帝靜靜聽著,但後麵臉上掛上了一絲冷笑:“你怎麽看?”


    七郎平靜地說:“我曾聽人說,‘三代以下,稱帝王之賢者,文帝也。’,漢文皇帝無為而治天下,無為者,非無所作為……”


    “從漢末至今,幾百年亂世、皇位更迭,就是因為皇帝權威不夠重的緣故。”


    言下之意,陛下你放心,我支持君主集權。


    皇帝心中暢快,笑道:“群臣若都有你這番覺悟,朕還有什麽憂慮!”


    七郎淡淡笑道:“先帝雲‘以史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陛下聖明,自無須臣多言。”


    這句話必須補充,否則他就是阿諛逢迎的佞臣。


    皇帝看著七郎,點了點頭。


    七郎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是過關了。


    長孫無忌還交給他一些東西,拜托他照拂流放嶺南的兒孫,這種小事,就不必說了吧?


    水麵浮珠晃動,皇帝一提釣竿,釣起一條大魚,笑道:“子遜,朕贏了你!”


    七郎懊惱地說:“這些魚也知道,陛下的餌更香!臣認輸了!請陛下賜我一些魚餌,迴家練練手。”


    皇帝哈哈笑道:“好!”


    七郎在宮中用了一些點心,才帶著禦賜魚餌迴家。


    一到家,就見全家人都坐在正堂裏,看趙智試穿衣服。


    “這身好,就穿這身!”


    眾人看見七郎,喜滋滋地說:“你看看阿智這身打扮如何?鄂王母妃請我們家去赴宴,單獨一個帖子請阿智!”


    鄂王嫡母蘇氏,先帝前太子的太子妃。


    也就是皇帝和新城公主嫡親的嫂子。


    李象是趙家的女婿,以蘇氏的名義邀請趙家人去赴宴,可算作親戚來往。


    但點名讓趙智去……目的還要猜嗎?


    七郎看著如孔雀開屏般的侄子,笑道:“不錯,有我七八分風采了,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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