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瓷抬起眼,說:“合作談得比想象中的要順利,所以就提前迴來了。”陶明灼還是沒緩過來:“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那天你在電話裏說,你是在下班之後帶著溫太醫來公園遛的彎。”荊瓷說,“我感覺時間差不多,又正好路過這邊,就順便碰了碰運氣。”荊瓷將手裏的袋子遞到了陶明灼的麵前。“謝謝你幫我照看它。”他聽到荊瓷說,“我在u國給你挑了一份小禮物,希望你會喜歡。”荊瓷遠遠地就看到了牽著狗的青年。溫太醫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荊瓷知道,這一陣子陶明灼應該是非常用心地在照顧它。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荊瓷的錯覺,他看著牽著狗繩的高個兒青年耷拉著頭,看起來好像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荊瓷先是喊了陶明灼的名字,將禮物遞給陶明灼後,荊瓷看到他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起來。荊瓷挑選的禮物不是什麽特產或者是紀念品,而是一大盒顏料。這個牌子的顏料原產地就在u國,是大師級別的顏料,據說其中還添加了礦物色粉,收藏的價值也很高。荊瓷覺得陶明灼一定會喜歡。果不其然,前一秒還有些低落的青年立刻變得驚喜起來,他看起來是高興的,但是好像又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表情。陶明灼抿了抿嘴,說:“謝謝你,但是這份顏料實在是太貴重了,而且我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麽機會能夠用到這些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荊瓷感覺自己可以對陶明灼的情緒進行一些基本的閱讀理解。荊瓷知道,陶明灼應該是很喜歡這份禮物的,隻是出於一些未知的原因,非要在自己的麵前展現出來一種滿不在乎的狀態。不知怎麽的,荊瓷突然就起了一些逗逗他的心思。於是荊瓷笑了一下,他露出了一副有些遺憾的表情,伸出手,直接將陶明灼手裏的袋子又接了迴去。荊瓷溫聲說:“抱歉,看來是我考慮不周了。”陶明灼的手懸在空中,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我”“迴去之後,我會再給你準備一份謝禮的。”荊瓷先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這盒顏料的話……我自己留著也沒什麽用,那就給我媽吧。”“正好她最近也一直在學油畫,應該也能用得到。”荊瓷說。果不其然,他看到陶明灼微微睜大了雙眼。荊瓷忍著笑意,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陶明灼結結巴巴地開了口:“但是……但是我突然想起來,我其實平時也會畫一些油畫來練練手。”“而且李阿姨是初學者,用這樣的顏料實在是太……”陶明灼停頓了一下,應該是把嘴邊的“暴殄天物”四個字給咽了迴去,“她,她其實可以先拿我姐店裏的那些顏料來練習一下。”荊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他微笑著將手裏的袋子又重新舉到了陶明灼的麵前,說:“那麽……”陶明灼幾乎是在瞬間重新接過了袋子。青年將袋子抱在了懷裏,咳嗽了一聲,說:“……我剛才又想了想,我可以拿這些顏料畫一些示範畫,放在我姐的店裏麵,所以也不是完全用不到。”荊瓷笑盈盈地說:“啊,那很好啊。”陶明灼不說話了。荊瓷眼底含著笑意,他垂下眸,又伸出手摸了摸溫太醫的頭頂。空氣安靜了那麽一瞬間。然後他聽到陶明灼有些突兀地開了口:“那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打得有一些著急,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你和別人說話了?”陶明灼提問的語氣有一些生硬,而且在提到“別人”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好像略微加重了一些。荊瓷抬起眼,發現陶明灼的側臉看起來有一些緊繃,眼睛也並沒有看向自己。已經過去了很多天,荊瓷沒有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那天的那一通電話,怔了一下:“……沒有,你不用擔心。”陶明灼又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荊瓷看到陶明灼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硬邦邦地開了口:“……狗繩好像有一些鬆了,我來調一下吧。”荊瓷遲疑了一下,他總覺得陶明灼的情緒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最後他還是將狗繩遞到了陶明灼的手裏,說:“好。”陶明灼先將裝顏料的袋子小心地放在草坪上,然後蹲下了身子。黃昏時分的草坪被覆上了暖色,空氣中夾雜著溫熱的花香,風大了一點,有零星的櫻花花瓣被卷到了空中,悠悠地打著轉落下。荊瓷看到陶明灼半蹲著,低著頭調整起了溫太醫的狗繩。明明剛才已經摸過了阿拉斯加毛茸茸的腦袋頂,但是莫名地,荊瓷突然覺得眼前青年的頭發看起來,好像還要更加蓬鬆柔軟一些。陶明灼剛把狗繩的長度調整好,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覆在了自己頭發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力度很溫和,輕柔到幾乎讓陶明灼無法察覺,緊接著他意識到,那應該是一隻手。不知道是不是陶明灼的錯覺,那隻手雖然停留的時間不久,但是在離開的那一瞬間,似乎又很快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陶明灼一呆,他茫然地抬起眼,剛好看到荊瓷將手收迴的動作。荊瓷的神色很平靜,他將手收迴到身側,並在對上陶明灼視線的那一刻,露出了一個自然而從容的笑。“剛剛有花瓣落在你的頭上了。”他這樣說。第19章 老婆陶明灼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穿在線上的一顆細小珠子。而荊瓷的存在就像是可以撥弄這顆珠子的一隻手,於是陶明灼心情的起伏,便全部取決於他的一言一行。陶明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去問荊瓷電話裏的那個男人是誰,因為他有些煩躁地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任何的立場去提出這個問題。不過,他果然還是好喜歡我的啊。陶明灼想。在外地工作時還惦記我,並且買了這麽貴重的顏料當禮物,甚至下了飛機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陶明灼呆了一會兒,低下頭,將顏料的外包裝小心地拆開。他其實還是有些舍不得用,畢竟顏料這種東西用一次就少一點。於是陶明灼最後決定,自己要畫一些特別的、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一開始他準備畫自己剛入職時,獨立設計的第一個遊戲角色。然而陶明灼剛草草地起了個形狀,對著畫布沉吟著看了一會兒,卻還總是覺得哪裏差了點兒感覺。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抬起了手。陶雪從畫室門口路過,就看到陶明灼拿著刮刀,正在畫布上仔細地塗抹。陶雪對著畫布定睛一看,“哎喲”了一聲。陶明灼平時給客人們畫的示範畫,主要是線條簡單的風景畫。但這迴陶明灼畫的是一幅非常能夠展現他本人風格和技巧的人像畫,而且畫的……還是一個男人的側臉。是個眉眼如畫,清秀俊逸的美人,他的眸底像是含著一汪溫柔清澈的水,發絲被風吹得淩亂,咬著一根煙,抬起眼,像是在看著畫布之外的什麽人。陶雪覺得畫上這人看著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發現陶雪站在門口,陶明灼難得露出了有些倉皇的神情,像是有些心虛地用身子擋著畫布:“隨,隨便畫畫。”“我都看到了,怎麽今天畫了個帥哥?”陶雪隨口問道,“而且這迴畫得這麽細致,是有原型嗎?”然後陶雪看到自家弟弟的臉唰地一下子紅了:“不是,是原創人物,而且我都說了,我隻是隨便畫畫!”“喊那麽大聲幹什麽?”陶雪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又不是傻子,你畫得隨便還是認真我能看不出來?”“畫完了就別站著了,趕緊給我去把大廳的地掃了。”她說。陶明灼吵架向來是吵不過陶雪的,加上陶雪現在又懷著孕,他更是一句嘴都不敢頂迴去。臨走前,陶雪看到陶明灼把那幅畫從畫架上取了下來,小心地放在了角落的位置。陶雪又盯著那幅畫看了一會兒。她想了想,覺得這麽漂亮的作品一定能招攬不少客人,便決定叫人裱起來,放到畫室最中間的位置。陶明灼和荊瓷依舊保持著這種有些特別的飯友關係。其實陶明灼的下頭計劃已經擱置了很久,隻是不知為什麽,他卻完全沒有重新拾起的興趣,也失去了一開始那種斬釘截鐵的,想要和荊瓷劃清關係的心態了。算了算了。陶明灼對自己說,反正就是吃飯而已,一個人是吃,兩個人也是吃,能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呢?周一下班後,陶明灼收拾了一下桌麵,準備下樓和荊瓷會合去吃晚飯。剛站起身,他就看到了坐在工位上發呆,魂不守舍的楊可檸。這種場麵並不多見,因為楊可檸永遠是下班之後跑得最快的那一位,所以陶明灼愣了一下,問:“怎麽迴事,你這是什麽情況?”“許奕跑路了。”楊可檸喃喃道,“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人生在世,一切不過都是虛無罷了……”陶明灼感覺現在和自己對話的楊可檸不再是她本人,而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他迴想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楊可檸指的應該是去漫展cos她心愛的角色的事情。楊可檸一直迷戀公司早期製作的另一款遊戲,這款遊戲投入不多,更偏女性向和劇情流,其實並不如他們現在所在的項目組發展前景好。但是忠實玩家很多,楊可檸就是其中之一。她這次想要cos的角色是個美豔動人的女吸血鬼,陶明灼和許奕被她折磨了好一陣子,才不得不答應扮演她在遊戲劇情中的兩個兒子。陶明灼不太了解具體的遊戲劇情,隻是聽楊可檸提過幾嘴,但是他感覺這丫頭有變相占自己和許奕便宜的嫌疑。然而今天午飯時,許奕突然給楊可檸瘋狂道歉,說是他媽媽逼著他小長假必須迴老家一趟,所以沒有辦法赴約。楊可檸當時就要厥過去了。“您不至於吧。”陶明灼安慰她說,“況且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一個不孝子沒了沒關係的,這不是還有一個嗎?”楊可檸喃喃道:“你懂什麽,這倆缺一不可的,精髓就在於成雙成對,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情……”陶明灼壓根沒明白她在嘀咕什麽,正準備追問時,就聽到溫潤的一聲:“晚上好。”陶明灼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了荊瓷的眼睛。他眼睛睜大,低頭看了眼表,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和楊可檸聊了一段時間,已經超過自己和荊瓷約定見麵的時間了。估計荊瓷是沒有在公司樓下等到自己,所以才重新上了樓,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