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陶明灼又聽了一會兒荊瓷和那個陌生男人的對話,隨即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荊瓷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氛圍很緊張,而且陶明灼很少會看到荊瓷皺眉,並用如此冷硬的語氣說話。陶明灼又聽了一會兒,隨即意識到,“男朋友”好像是荊瓷用來搪塞這個男人的一種借口,自己剛才說的那句“他是我的上司”則與他找的這個借口產生了衝突,從而間接地導致荊瓷陷入了此刻的困境之中。陶明灼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麽想的。他隻是覺得本來就是自己拉著荊瓷來到的這種地方,而且此刻的荊瓷看起來好像很困擾,那麽不論如何,自己也要幫他懟迴去。所以最後陶明灼才硬著頭皮,說出了“我就是荊瓷的寶貝男朋友”這樣的話。陶明灼的開口無疑讓局麵小小地反轉了一下,姚連琛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因為陶明灼已經親自開口證實,所以哪怕心有不甘,姚連琛也隻能有些訕訕地說:“……這樣啊。”他明顯還是懷疑陶明灼話裏的真實性,又有些陰陽怪氣地追問道:“真奇怪啊,為什麽你們一對小情侶一起來夜店,會有一個人落單坐在沙發上呢?”陶明灼微微張開嘴,正猶豫著要如何作答時,他感受到身後的荊瓷站了起來,走到了自己的身旁。他聽到荊瓷平靜地說:“因為我累了,想自己一個人先休息一會兒而已。”“但是他一直放心不下我,所以才迴來找我。”荊瓷轉過了臉,望向陶明灼的眼睛,“正好,我現在也休息好了。”“咱們走吧,明灼。”他說。陶明灼的唿吸微微一滯,半晌才僵硬地“嗯”了一聲。其實這是陶明灼第一次被人如此親昵地稱唿名字。陶明灼是家裏的次子,他爸媽一般會叫他“老二”,陶雪則是直接“你小子你小子”地叫他。至於楊可檸和許奕這些辦公室裏的同事,大部分時間是直唿他全名,偶爾有事相求的時候才會來那麽一句“小陶”。但是荊瓷剛剛喊他的時候,用的是“明灼”這兩個字。聲音溫潤,吐字清晰,這有些親密的兩個字落在陶明灼耳朵裏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陶明灼大腦宕機了一段時間,他茫然地跟隨著荊瓷走到了舞池的另一邊,最後來到了一個有些偏僻的角落。停下腳步後,荊瓷轉過頭,隨即微微皺起了眉。順著荊瓷的視線望過去,陶明灼這才發現姚連琛依舊站在不遠處,正在目光陰沉地注視著他們兩個人。荊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陶明灼:“可以幫我一個忙嗎?”陶明灼一怔:“……可以。”他看到荊瓷點了點頭,說:“冒犯了。”陶明灼還沒明白“幫忙”和“冒犯”這兩件事之間能有什麽關聯,荊瓷就仰起頭,用一隻手撫摸上了陶明灼的臉。他垂下眼,然後將臉湊在了陶明灼的耳邊,很輕地說了一句:“抱歉。”陶明灼的瞳孔驀然放大。荊瓷身上清幽的香氣湧入鼻腔,是像泉水一樣的清透,很符合他本人的氣質,但是陶明灼的唿吸卻有一些急促。因為荊瓷靠得實在是太近了。陶明灼的視線微微下移了一些,看到了荊瓷的眼睫,他的鼻尖,還有他柔軟的、微抿起來的唇。他意識到,荊瓷應該是在故意做給那個男人看的。荊瓷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把握得很好。酒吧角落裏的燈光很暗,在別人的眼裏,他們此時的動作看起來親密至極,就像是一對正在接吻的、熱戀之中的情侶一樣。但隻有陶明灼知道,荊瓷捧著他臉的那一隻手,微妙地遮擋住了兩人嘴巴的位置。所以除了荊瓷正貼在自己臉上的那一隻手外,他們其實什麽都沒有碰到,隻是鼻尖差一點就要相碰,單純的離得很近而已。可是……可是真的好近啊。陶明灼茫然地想。人生中第一次,陶明灼不知道自己該將視線放在哪裏,最後隻能落在了荊瓷那隻小小的耳釘上。他覺得荊瓷的耳垂看起來很柔軟。周遭的音樂和人聲明明很喧鬧,但是陶明灼的耳朵隻能聽到荊瓷輕柔的唿吸聲,一起一伏之間,他強迫著自己努力放空大腦。不知道過了多久,陶明灼感覺到荊瓷鬆開了手,在自己的耳邊問:“他走了嗎?”陶明灼這才如夢初醒地抬起了頭。他望向了姚連琛剛剛所在的地方,發現那裏已經沒有人在站著了。陶明灼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幹:“……走了。”荊瓷的神色終於舒展了下來,他吐出一口氣,隨即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好意思。”荊瓷解釋道,“他很多疑,如果不表現得親密一些的話,可能以後還是不會死心。”陶明灼沉默少時,緩慢地點了點頭。荊瓷望著陶明灼的臉,笑了一下,說:“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迴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陶明灼感覺自己的臉又控製不住地開始升溫,半晌後幹巴巴地說:“沒關係。”“因為當時他一直在糾纏著我,”荊瓷說,“而你又正好向我走過來,所以未經你的同意,我擅自用你當了借口。”“他說的話很無禮,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荊瓷猶豫了一下,望著陶明灼,又略帶歉意地開口,“我不應該隨便將你牽扯進來的,抱歉。”陶明灼意識到,荊瓷應該是在指剛才“男朋友”的那件事。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沒關係,不過剛才那個人是……”話音剛落,他看到荊瓷的神色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他叫姚連琛,我們之前在海外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荊瓷注視著陶明灼的眼睛,停頓了一下,猶豫道,“他……曾經追求過我。”不出意外地,荊瓷看到青年露出了驚愕的神色,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你,你……”荊瓷在心底無聲地歎息。他點頭,輕輕地對陶明灼說:“對的,我喜歡男人。”對於自己的性向,荊瓷一直都保持著坦蕩的態度。不過如果自己和陶明灼隻是單純的上下屬的關係,荊瓷應該還是不會選擇主動坦白這樣私密的事的。但在荊瓷的心裏,陶明灼早就已經是一位意義特殊的友人。再加上今晚發生的一切,荊瓷覺得陶明灼應該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從他當時主動幫自己解圍的行為來看,荊瓷覺得他是一位善良的,且值得自己信賴的人。然而陶明灼一直沒有說話,荊瓷的心底隱隱有一些不安。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柔聲地詢問道:“抱歉,我是不是應該早一點告訴你?如果你覺得不……”後麵的那句“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還沒有說完,荊瓷就聽到陶明灼突然小聲地說:“……我知道啊。”荊瓷怔住:“什麽?”陶明灼抿了抿嘴,他的視線好像有些飄忽不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荊瓷的錯覺,他發覺陶明灼看向自己的時候,目光裏似乎帶了一絲錯雜的,像是略帶羞赧的情緒。半晌後,他看到陶明灼錯開了視線。陶明灼的聲音有些發悶,荊瓷聽到他生硬地岔開了話題:“你……你昨天不是說,想要今天一起吃夜宵嗎?”“我……我現在正好肚子餓了。”他低下了頭,含含糊糊地說,“我們走吧。”作者有話說:荊瓷(困惑):他是怎麽知道的?陶明灼(吭哧吭哧):其實我不僅知道你喜歡男人,我還知道……第15章 外套那天的夜宵他們總共吃了一個小時,陶明灼愣是悶頭連喝了三大碗粥。迴到家後,他捂著肚子愣愣地躺在床上,腦海裏卻還是不斷地閃現著荊瓷和自己在那個小小的角落裏相處的十幾分鍾。當時荊瓷手心的溫度是微涼的,他用手捧著自己的臉,微仰起臉,就像是……像是要主動地親上來一樣。陶明灼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陶明灼恍惚地想,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所以故意做出這樣的動作,又離我這麽近,是不是就是為了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陶明灼感覺自己真的很倒黴。吃路邊攤被辣到的人隻有自己,表演抽煙又被反將一軍,去個夜店結果還被摸了臉,他感覺心力交瘁。他發現自己精心設計的下頭方案在荊瓷身上永遠隻會起到相反的作用,便決定先暫時地收手一段時間。陶明灼認為這是因為梁京京給自己的情報有很大的錯誤,他決定在今後和荊瓷相處的時候仔細觀察,再去慢慢地研究出更有針對性的對策。然而陶明灼沒有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倒黴一些。而且這次還是物理意義上的,真正的雨。周一的晚上,陶明灼準備請荊瓷淺嚐一下本市新開的小吃街。因為小吃街離得很近,人流量又大,非常容易堵車,所以陶明灼提出了步行的建議。最主要的是,他一想到荊瓷的司機會在小吃街這種地方畢恭畢敬地給自己開車門,就寧願自己多走幾千步。荊瓷沒有提出異議,隻是平和地迴應道:“好。”然而出了公司大門走了沒有五分鍾,天上就開始劈裏啪啦地往地上砸起雨點子,兩人直接被澆蒙了,最後隻能狼狽地找了個公交車站坐下,等雨停下來。陶明灼被氣得有點語無倫次:“我對天發誓我出門前看了天氣預報,這周明明沒有一天是會下雨的……”荊瓷比陶明灼淋得更嚴重,但卻沒有埋怨什麽,隻是溫和地安慰道:“沒關係的,天氣預報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準確。”“等一等估計就會停了。”他笑了笑,又說,“下雨時的空氣很好,我已經很久都沒唿吸過這麽新鮮的空氣了。”荊瓷的情商很高,可能是看得出陶明灼的不安,他看似隨意地說出了這幾句話,卻讓陶明灼心中的負罪感一下子輕了很多。雨還在下,而且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陶明灼正準備說些什麽,就看到荊瓷突然偏過了頭,捂住嘴和鼻子,打了一個噴嚏。他看到荊瓷蹙起眉頭,緩了一會兒後,聲音微啞地開口道:“抱歉。”荊瓷的鼻尖有一點紅,他的睫毛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陶明灼看到他抬起另一隻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陶明灼怔了一下,說:“沒事。”陶明灼這才注意到,和自己的情況不同,荊瓷幾乎是被澆透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