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深皮膚很白,這會兒陽光又好,從頭頂的花枝間斑駁地落在他眼瞼鼻尖,影影綽綽。那一點牆粉幾乎看不見。


    李景煜啪地伸手拍拍,“寧大人,你沾上了。”


    寧如深恍然,“謝謝殿下。”


    他摸著鼻尖又驚奇地瞧了李無廷一眼:


    這檢測功能,比他家以前的掃地機器人還智能。


    …


    沒過多久,到了用膳時間。


    軒王興好雅致,直接將宴設在了這庭院中,一邊賞著春光花色一邊用膳。


    天家用膳都有下人伺候。


    德全為聖上布菜,府中下人則伺候著兩位王爺。


    寧如深自力更生,坐到了李無廷對麵。


    王府設宴款待天子,每道菜肴都做得精致無比,色香味俱全。


    寧如深正埋頭嚓嚓吃著,一抬頭突然對上德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你是跟陛下搶飯來了嗎!


    還不快給陛下夾?


    “……”


    也是,剛剛惹到了李無廷,又被人從牆裏劈出來救了一命。怎麽也該表示一下。


    寧如深順水推舟地起身,“臣為陛下布菜。”


    李無廷朝他看過來。


    他抱起袖子,伸長胳膊,整個上半身橫跨桌子探了出去,用公筷給李無廷夾了一小塊肉凍,顫巍巍地滑進人碗裏。


    李無廷,“………”


    德全狠狠閉眼:你就不能過來!陛下身邊是長了刺?


    李無廷看著跟前整條拉伸的寧如深,“寧卿夾菜,夾得像是要行刺。”


    寧如深收了筷子,羞赧地縮迴去。


    李無廷捏眉,“別夾了,自己吃。”


    寧如深捧起碗,奉旨幹飯,“是。”


    


    王府一頓宴吃完。


    軒王靠著感情牌,暫時賴了下來。


    三月底會試,四月發榜,中間加了場麵試,等到殿試估計也是五月中旬以後。


    寧如深算了算:軒王還能賴挺久。


    而他作為考核官之一,也得去禮部熟悉流程、參與各項籌備了。


    臨近會考,大小事務越發頻繁。


    一來二去,寧如深就跟同為考核官的霍勉和禮部尚書管範熟絡起來。


    三人都有著一項共同愛好:幹飯。


    禮部有錢,夥食開得好。


    連寧如深這條消極怠工的鹹魚都日日前來報道,一到飯點準時蹭過去嗷嗷待哺。


    管尚書倒是相當熱情,“寧大人盡管來就是,禮部飯管夠。”


    寧如深欣然,“那感情好。”


    他這會兒正撈起袖子和管範、霍勉一起守著鍋吃飯,三人吃得熱火朝天。


    他不由心頭向往:禮部多好啊。


    他這段時間遇見了太多沒禮貌的人,禮部一聽就很懂禮數。


    而且領導的名字就叫管飯。


    聽起來都讓人幹勁滿滿。


    他眼底的向往太過直白,管尚書開口,“可惜你已在禦前當值,不然我還能將你討來禮部。”


    管尚書說完又妥帖地補充,“當然,禦前的差事是最好的。”


    寧如深,“其實我在禦前也沒幹什麽,就是研墨。”


    還有捧哏,填坑。


    管尚書頓時歎惋,“屈才了。以寧大人之才,該在禮部發光發熱才是,不如我向陛下開口,將你討過來。”


    他說著搓起手手,已然在構思。


    寧如深嗆了下,“不不不…這多麻煩管大人。”


    “不麻煩,挖牆腳的事,六部都很熟。”


    “……”


    兩人又來迴客套了幾句。


    正在這時,一旁埋頭幹飯的霍勉幹完了一碗,一拍大腿抬頭,“有這種好事?不如把本將軍也一並討來禮部!唉再來一碗。”


    寧如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從北疆逃荒迴來的。


    …


    在禮部忙了幾日,終於得空。


    寧如深下朝後久違地迴了禦前。


    他輕車熟路地進了禦書房,一進去卻發覺氣氛有些微妙


    李無廷看著倒是沒什麽波動。


    微妙的主要是德全的眉毛,朝著他擠來擠去,感覺每根眉毛都在用力。


    寧如深:???


    他這陣子兢兢業業,又是咋了?


    寧如深瞟了眼德全,走過去,“臣參見陛下。”


    李無廷頭也不抬地翻著奏折,“寧卿在禮部忙得如何?”


    “挺好,各項籌備都很順利。”


    “嗯,預算還夠嗎。”


    “迴陛下,夠夠的。”頓頓都吃肉。


    幾句公事問完,寧如深看李無廷麵色還算滿意,稍稍放了點心。


    是他太敏感了。


    對德全的眉眼過於草木皆兵。


    剛這麽想著,忽然又聽李無廷問,“禮部的氛圍不錯?”


    寧如深不說同僚壞話,點頭道,“親如一家。”


    李無廷哼笑一聲,丟去一封奏折,“難怪來求朕讓你們合家團圓了。”


    寧如深:?


    他隱隱浮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伸手拿過那折子一看,頓時深吸一口氣:管尚書竟然真的要討他走!


    還提了句“霍將軍也心向往之”。


    寧如深看得神魂俱震


    不但要挖聖上的牆腳,還要把定遠大將軍也拐去禮部!


    拐去做什麽,禮部要建立要塞不成?


    ……滿朝最無禮的原來是禮部尚書!


    他潤了潤幹澀的唇,捏著奏折看向李無廷。


    李無廷似笑非笑,“禮部甚好,你們文武狀元都愛吃禮部的飯。”


    旁邊德全瘋狂使眼色:還不快否認!


    寧如深忙否認,“臣也不拘泥於禮部。”


    李無廷,“……”


    他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發出清冷的兩聲響,“喔,百家飯,朕忘了。”


    寧如深趕忙輕輕找補,“臣隻是醉心於工作,在忙會試。”


    李無廷沒應聲,像在安靜聆聽他的瞎扯。


    寧如深又轉移話題,“對了陛下,上次”他話音頓住,顧慮到德全和四周的宮人,含糊道,“月仙居的事,怎麽樣了?”


    李無廷這次應了,“照舊。”


    他說照舊,就是依然任事態發展的意思。


    “唔。”寧如深若有所思。


    像會試作弊這種重罪,查出來就要一生剝奪考取功名的資格。就算考生最後發現是買的假題,也隻能吃啞巴虧。


    沒有人檢舉,李無廷不可能自己抖出來。


    不管他是出於什麽考慮,知情故縱都容易受人詬病。


    “在想什麽?”李無廷開口。


    寧如深試探,“最後要怎麽揭發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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