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沅輕拍白羽的背部,語調真誠道:“白羽,我希望你過得好,過得很好很好。”


    人,會騙人。


    但,從說話時候的語氣可以聽出來,葉沅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心。


    白羽揚唇,雙眸中像是落了星星一般。


    “你也是。”


    白羽柔聲道:“等你恢複女兒身的那日,我們一起穿漂亮的裙子去逛胭脂水粉鋪子,去買漂亮的綢緞。”


    白羽鬆開葉沅,眼中一派憧憬。


    “好不好?”


    “好。”


    葉沅也鬆開手,溫和道:“快迴房休息吧。”


    眼下,她們還身處迷局之中。


    這一夜尚能安枕,誰知道下一晚,能否安枕呢?


    葉沅幾乎一夜無眠,斷斷續續睡了幾覺。


    夢裏又夢見了梵淨天屠城。


    溪山縣裏裏外外是漫天的紙錢,其中還有不少紙錢在風中飛揚的時候燃燒。


    老人,婦人,青壯男子,他們一邊燒紙錢,一邊哭喊自己親人的名字。


    然後,城門口當真出現了數以百計的亡魂。


    他們全部衣衫襤褸,麵色兇惡。


    看向親人的眼神並不親熱,反而是如同看見獵物的野獸一般。


    葉沅所夢見的最後一幕是,是數百的亡魂如同被餓瘋了的獵犬一般衝入城內撕咬著城內的活人。


    葉沅從睡夢中驚醒了。


    門外,有人在敲門。


    葉沅一擦額頭上的細汗道:“是誰?”


    “是我,老爺。”


    白羽道:“老零頭做好早膳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葉沅應了一聲,隨後起床穿衣。


    除了小流元成和寧福之外,其餘人都在後院兒,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喝粥。


    “老零頭,今早你出門買菜,街上可有什麽異常?”


    “很多紙錢,很多哭聲。”


    老零頭隨手一指趴在地上啃骨頭的黑虎道:“把黑虎都嚇得不敢出門了,之前每日它都還能幫我掛個籃子帶點兒菜迴來,今天可是我一個人買菜的。”


    “看來要明日才能見分曉了。”


    葉沅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


    “人比之前多了。”


    周解道:“你們聽,哭聲距離衙門越來越近了,而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燒紙錢的那條街,距離衙門很遠。”


    “要出大事。”


    周奶奶一臉凝重的放下已經喝空的粥碗。


    眾人:……


    周奶奶見眾人一臉不信。


    她抬手指著天道:“你們看,紙錢漫天飛,什麽時候會又這樣的場景呢?”


    周奶奶拍桌,一臉肅容道:“自然是百鬼哀哭,天下大亂。生人不如死人多,這天下百姓,又要遭劫了!”


    眾人:……


    周解勸道:“奶奶,天氣暖和了,後院的藥材不少都開花了。你現在飯吃過了,不如就去後院看看草藥,順便拔拔草,澆澆水。”


    “你這小子,我又沒糊塗,你當我說的話是假話不成?”


    周奶奶生氣的罵道。


    “是是是,您說的都對。”


    周解扶著她逐漸走遠了。


    葉沅和白羽低頭喝粥吃飯。


    然而,早膳還沒吃完就有百姓來報。


    說因為街上燒紙錢的人多,從昨晚到現在已經起了兩處火災了。還請縣老爺管一管。


    葉沅一聽,這倒是給她提供了阻攔他們的燒紙的辦法。


    於是葉老爺將碗裏的粥飛快喝完之後,將碗一放,帶著顧寒衣便上街了。


    葉沅找到火災受害的百姓,再帶著他們去找燒紙錢的。


    於是,一上午葉沅聽到的都是關於火災的官司。


    溪山縣百姓和外來燒紙錢的對峙起來。


    一邊少,一邊就有人澆水。


    一個罵在人家家門口燒紙錢晦氣,一個罵人不懂生死之情誼,冷血無情。


    好歹,紙錢是一上午沒燒成。


    這時,一個背著背簍的書生裝扮的遊醫路過。


    他麵呈青灰之色,知道的是遊醫,不知道的,陡然一看,恐怕還會覺得他是個死人。


    “生著燒紙是寄托對死者的哀思。”


    遊醫路過葉沅身邊的時候低聲道:“大人是陽間的官員,也要管陰間的事嗎?”


    “你是大夫,自然知道人有生死之別,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我並非阻止他們不能焚紙祭奠逝者,隻是他們如今被惡人利用,恐會危及城內數萬人的性命。”


    葉沅冷聲道:“身為父母官,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遊醫生哼笑一聲,抬腳離開。


    葉沅卻橫著一腳,抬手阻攔遊醫生的去路。


    “不知道先生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探究的眼神落在遊醫身上,“現如今城內不太平,先生可別怪我多問。”


    “我是醫者,哪裏有病人便去哪裏。”


    遊醫視線大膽的對上葉沅的視線。


    “大人懷疑我是壞人?”


    “特殊時期,不可不防。”


    葉沅道:“路引。”


    遊醫從懷中拿出路引交給葉沅,葉沅認真看過之後確定沒有問題才還給遊醫。


    “老爺懷疑他?”


    遊醫生走後顧寒衣開口問道。


    “他的路引沒問題,但我總覺得不大放心,寒衣,讓人盯著他。”


    葉沅道:“這個時候來溪山縣,總覺得他的目的不純。”


    顧寒衣應聲。


    顧寒衣在溪山縣已經混熟了。


    現在除了衙門的人手能指派之外,還和周解一樣有市井混混作為他的暗子。


    隻需要派一個人盯梢即可。


    葉沅以起火災為由並未阻止他們焚燒紙錢。


    越到晚上哭成越來越多,有人舉著火把,撒著紙錢一路來溪山縣。


    夜色之下,站在高出看溪山縣城門的方向,宛若星河匯聚。


    哭聲哭得葉沅心亂如麻。


    他們燒紙的地方,距離衙門越來越近了。


    葉沅被哭聲吵得在院中來迴走頂,心中難安。


    終於,她便命人關閉城門,不許人進出。


    但,城門關上之後不到一個時辰。


    厚重的城門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化為了齏粉。


    被擋在城外的百姓,瞬間如同被關了許久的惡狼一般入城。


    他們嘴裏喊著,神主救世,神主救世……


    像是魔怔了一般。


    葉沅被這一串的聲音從睡夢中吵醒。


    她起身,輕巧的躍上房頂。


    燒紙錢的長街亮了起來,像是暗夜中蟄伏的火龍,正在緩緩蘇醒。


    而溪山縣的一處茶樓。


    茶樓之上,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遊醫正看著不斷入城的百姓。


    他們手舉火把,有的則在沿路撒紙錢。


    漫天的紙錢,有的在風中便被點燃,頃刻之間便化為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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