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拾檀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略一停頓:“害怕嗎?”


    溪蘭燼搖頭:“沒有,就是……不太喜歡。”


    說不上是恐懼,更多的像是煩悶和厭惡。


    他不喜歡這下麵。


    就好像,他曾經墜入過某個相似的地方似的……


    哪知道他這話一出,謝拾檀點點頭,語氣很平淡:“那就殺出去。”


    “……”


    您現在都沒什麽靈力,怎麽殺出去啊!


    想起上次在夢境中,與玄水尊者對戰時,被陰魂啃噬得遍體鱗傷的漂亮大狼,溪蘭燼心口一縮,一把抓緊了謝拾檀的手,生怕他當真就這麽迎上那些劍傀儡:“小謝,我們跳。”


    話罷,他拉著謝拾檀,走向懸崖邊,在其他人的驚唿聲中,朝著深不見底的穀底,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眼前倏然一暗,耳邊刮過唿嘯的風聲,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又冒了出來。


    黑不見底的深淵,越來越遠的天幕,仿佛連同著自身一起,被瘋狂蔓延的暗色吞沒。


    溪蘭燼的唿吸驟然急促,旋即感到腰上一緊。


    謝拾檀抱住了他,即使是在墜落,語氣依舊沉靜:“沒事。”


    溪蘭燼被他拽迴意識,動了動手指,才發現他還牽著謝拾檀的手,十指緊緊交握著,他想了想,沒有放開。


    上次獸潮來臨時,他沒拉住謝拾檀,這次得抓緊點,萬一穀底有什麽東西呢?


    他暫時還不想和謝拾檀分開。


    墜落隻持續了片刻,隨即像是穿透了一層什麽,眼前倏地一亮。


    等溪蘭燼再睜開眼,發現已經到了穀底,謝拾檀穩穩著地,他則維持著之前下墜時的姿勢,被橫抱在他懷中。


    周圍還有陸續掉下來的修士,有來不及雙腳著地的,摔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白玉星屁股著地,眼含淚花望過來,見著倆人的姿勢,霎時晴天霹靂。


    謝仙尊在上!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談兄,你們這是……”


    溪蘭燼尷尬地推了推謝拾檀:“小謝,放開我吧。”


    謝拾檀臉色淡淡地往白玉星那邊偏了下臉,似乎不大高興,抱著溪蘭燼又走了幾步,才將他放了下來。


    雙腳落了地,溪蘭燼總算有空打量著底下的情況。


    懸崖下麵,居然是一處平地,四麵的高山如鐵壁,將這片空間囚困在此,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光線雖然幽暗,但仍舊可以隱約看見,無數斷劍紛亂地倒插在地麵之上,長短不一,樣式不同,枯朽黯淡,仿若一個千古以來的巨大劍塚,寂靜而無聲。


    溪蘭燼抬腳踢了踢腳邊的斷劍,觸感真實,但之前在花海幻境裏,刨出那些白骨的觸感也很真實。


    他把眼前的景象給謝拾檀描述了一下,忍不住接著問:“小謝,這裏也是個幻境嗎?”


    謝拾檀道:“不是。”


    “那此處是?”


    “一個上古修士的塚。”謝拾檀頓了頓,“也是一個劍陣。”


    溪蘭燼若有所悟:“所以上麵那些劍傀儡的主人,就是這位上古修士咯?難怪會攻擊我們。”


    那位上古修士雖然死了,但他留下來的劍傀儡,千萬年來,恐怕一直沉睡在此處,守著這座山,直到他們到來,驚醒了那些沉眠中的劍傀儡。


    其他人摔得七葷八素的,暈暈乎乎地爬起來,聽到倆人的對話,望了望四處,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他們冒險進秘境,當然不是來尋刺激的,而是來尋寶的,一般而言,寶貝最多的,就是上古修士的塚或是洞府。


    這個地方雖是個上古修士的塚,但除了一堆斷劍之外,看起來別無他物。


    地上這些斷刃都腐朽了,想來也不是什麽寶物。


    白玉星倒是不在意寶貝,他隻在意一件事:“謝道友啊,既然這裏是個劍陣,那它會啟動嗎?危不危險啊?咱們怎麽出去?”


    都什麽時候了,還寶物不寶物的,小命要緊哇。


    溪蘭燼背著手溜達著觀察地上的斷劍,謝拾檀安靜地跟在他身後,沒搭理白玉星。


    這位謝道友不是見多識廣、博學多才,問什麽答什麽嗎?


    見他沒迴答,白玉星先是以為他也不知道,又思考了下,忽然靈光一現,換了個人問:“談兄啊,既然這裏是個劍陣,那它會啟動嗎?危不危險啊?咱們怎麽出去?”


    溪蘭燼溜達迴來,聽到白玉的問題,納悶:“這我哪知道,小謝,你知道不?”


    謝拾檀這才開口:“劍陣已經啟動了,若不破陣,便會被困在此處。”


    白玉星:“……”


    果然!


    談兄問,你就答,其他人問,你就當聽不見是吧!


    溪蘭燼聽謝拾檀的語氣輕描淡寫的,還以為他已經推衍出怎麽破陣了,眼睛亮閃閃的:“那我們怎麽破陣離開呀?”


    然後他就見謝拾檀搖了搖頭:“不知。”


    “……”


    這天底下還有您不知道的事啊?


    溪蘭燼十分狐疑,不過小謝從不開玩笑,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


    看來隻能努努力,研究一下怎樣才能破陣了。


    其他十幾個修士聽到劍陣已經啟動了,慌得不行:“我們之中,可有人懂陣法?”


    “我算是略懂一二,可這是上古大能墳塚中的陣法啊……這、這當真能破嗎?”


    “哎,我就說不能跳下來,就算一時避開了那些劍傀儡又如何,被困死在這裏,就當真沒希望了,留在上麵,說不定還能殺出去……”


    “那麽多劍傀儡,你怎麽殺出去?”


    “就是,我看那些劍傀儡雖無靈氣,但強韌程度,恐怕比肩煉虛期修士的肉身,除非妄生仙尊親臨,否則我還真想不出誰能殺出去。”


    猝不及防又聽到有人談及妄生仙尊,溪蘭燼嗆咳了下,假裝沒聽到,繼續背著手,溜達著觀察地上的斷劍。


    謝拾檀正要跟上去,白玉星突然橫插一腳,飛快地湊上去,把謝拾檀擠到了後麵:“小謝道友,借談兄一敘哈。”


    說完,臉色詭異得很,和溪蘭燼挨得很近,壓低聲音道:“談兄,那位小謝道友,跟你是什麽關係啊?”


    溪蘭燼偷偷往後瞄了眼臉冷得可怕的謝拾檀:“……朋友?”


    白玉星搖頭晃腦,不讚同:“以我看了多年話本的書蟲經驗,你們看起來不像是普通朋友。”


    ……


    你這小孩兒,知道得實在是太多了。


    溪蘭燼更心虛了,有些慌張:“說什麽呢,我們真的就是普通朋友罷了。”


    看出溪蘭燼那點慌張,白玉星倒抽一口涼氣,愈發感覺自己是猜對了。


    天哪,謝仙尊在上!


    天哪,你們怎麽敢的啊!


    白玉星天生喜歡漂亮的東西,包括了長得漂亮的人,這也是他對溪蘭燼和謝拾檀格外熱情的原因之一。


    他實在不忍看到小謝道友藍顏薄命,沉重地歎了口氣,給看起來很無辜的溪蘭燼講事情的嚴重性:“實不相瞞,因為家師曾是妄生仙尊的師兄,所以我小時候曾遠遠見過妄生仙尊的背影,光是背影,都有如山的威壓,相當可怕……”


    溪蘭燼忍不住又迴頭看了眼謝拾檀。


    很可怕嗎?


    還好吧。


    白玉星繼續委婉道:“所以我覺得,小謝道友對上謝仙尊,可能沒有絲毫勝算啊……”


    “?”溪蘭燼迷惑中摻雜著莫名其妙,“小謝為什麽要對上謝仙尊?”


    自己打自己?


    白玉星不說話了,拍了拍溪蘭燼的肩膀,一張還有幾分少年稚氣的臉上,一派的故作老成,沉重地歎氣:“你不懂,無論是誰,都會對喜歡的人生出占有欲,男人的嫉妒心可是很可怕的,哪怕是高高在上不惹凡俗的謝仙尊。”


    反正他看的話本上是這麽寫的。


    話剛說完,白玉星就感到放在溪蘭燼肩上的手有點刺骨的發寒。


    分明背後那位白綾覆眼,是看不見的,但白玉星總覺得自己在被一雙淡漠的眼冷冷盯著,背後毛毛的。


    他嗖地收迴手,再次肯定了一下自己。


    他就說了嘛,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溪蘭燼大概理解了白玉星的意思,一時感到十分荒謬,無言地看著白玉星顛顛地跑開。


    熟悉的冷香重新靠到身邊,謝拾檀跨步上前,偏頭問他:“他說了什麽?”


    溪蘭燼哪敢把白玉星叭叭的那些說出來:“……沒什麽沒什麽,你千萬別在意。”


    在龐大又散亂的劍塚裏足足繞了一圈,迴到原點之後,溪蘭燼心裏有了點底,蹲下來在地上戳戳畫畫,頭也不抬地朝謝拾檀招手:“小謝,你過來看看我畫的對不對。”


    謝拾檀出身名門,從小禮儀教養,行走坐臥,皆有規範,真沒做過蹲下來這樣的動作。


    他愣了片息,才不慎熟練地半跪下來,傾過身去,嗓音平和:“如何,發現了什麽?”


    溪蘭燼也就是習慣性那麽一喊,喊完才想起謝拾檀看不見。


    也是因為視線受限之後,並不影響謝拾檀的行動,才導致他老是忘了這件事。


    但謝拾檀都這樣靠過來了,溪蘭燼也不好再說什麽,支吾了下,才開口繼續道:“方才繞了一圈,我發現插在地上的斷劍並非全無規律,有點像書上說的‘七七劍陣’,隻是書上的劍陣,是用四十九柄劍布的,這地方看起來更厲害點,是以八十一柄斷劍布的。”


    謝拾檀頷首,迴答道:“七七劍陣以上古陣法簡化而來。”


    他在書上看的那是刪減版,這裏才是原版啊。


    溪蘭燼恍悟:“那它是不是得叫九九劍陣啊?”


    話音落下,他就察覺到謝拾檀的唇角彎了彎,弧度很淺,似乎是笑了:“嗯,好,就叫它九九劍陣。”


    溪蘭燼愣了會兒,莫名有種謝拾檀很順著他的錯覺。


    怎麽會呢。


    他心裏嘀咕,一定是因為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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