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這麽幾天了,萬一燒傻了怎麽辦?


    溪蘭燼放下手,坐在床前,一眨不眨地觀察了會兒少年,才緩緩收迴視線,自言自語:“你是我來到此處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救了我一命,就算你傻了,我也不會不要你的,別擔心。”


    小美人自然迴不了話。


    除了找大夫開藥,溪蘭燼暫時也做不了其他的了,注意力一直放在小美人身上,這會兒才想起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


    正好房間裏有鏡子,是麵打磨精細的水銀鏡,相當清晰,溪蘭燼走到鏡子前一看。


    鏡中映出的麵容,赫然就是他自己。


    要不是體內流轉著陌生的靈力,仔細看似乎還嫩了兩三歲,溪蘭燼都要以為自己是身體跟著穿過來了。


    隻是衣飾上又有些不同。


    原主似乎格外鍾愛紅色,鬢旁的小赤珠,紅額帶,以及一身如火楓紅,多少有點過於騷氣。


    溪蘭燼對著鏡子照來照去,總體滿意,和自己的臉和平相處了多年,他並不想換張新麵孔。


    這萬一要是變醜了,他寧願找個地方安詳去世。


    煉氣期的修為還不能辟穀,今日還沒吃過東西,溪蘭燼已經有點餓了,出去讓客棧小二弄點吃的。


    想了想,又加了兩銀子,拜托他再幫忙買點小甜食。


    錢到位了,小二的態度十分之好,一溜煙就去幫忙辦事了。


    迴到屋裏,溪蘭燼坐在屏風外,從儲物玉佩裏翻出那本巨大的基礎術法書,邊翻看有什麽能快速學會派上用場的法術,邊整理思緒。


    城門口的青衣修士說,他們是奉命來捉擅闖他們師門禁地的小賊的。


    還有那天在雪山下攻擊他的修士。


    得罪的人不少啊。


    以他低微的靈力,外麵那幾個築基期他都不一定能招架得住,要是遇到再厲害點的仇家,肯定跑不掉。


    得想辦法自保。


    尤其要保護好床上的小美人。


    但他半點原身的記憶都沒繼承到,不知道該怎麽修煉,除了學學這種基礎法訣,隻能憑借身體本能運轉體內的靈力。


    哎,穿書就穿書,怎麽就不穿個厲害點的人物,像那個什麽妄生仙尊謝拾檀……


    溪蘭燼正胡思亂想著,外頭傳來敲門聲,小二麻利地送來了飯菜,還有兩袋小紅果,彈珠大小,火紅火紅,吃進嘴裏甜滋滋的。


    他吃了點飯墊肚子,越過屏風,想看看小美人的情況如何了。


    哪知道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剛才還好生生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溪蘭燼心裏一嚇,見被子下鼓起了一小團,像是有什麽東西,穩住唿吸,左手指勾起掐訣,緩緩靠近。


    然後猛然一把掀開被子。


    眼前的景象讓溪蘭燼愣住了。


    左手的訣印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被子下不是他想象中的危險物品,而是一隻……雪白幼小,團成一小團的毛茸茸幼崽。


    幼崽長得像是某種犬類,額心有一道金色的紋印,兩隻小爪子捂著眼睛,蓬鬆的大尾巴環圍著自己,睡得沉沉的。


    溪蘭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靠近,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戳了下小家夥的腦袋。


    指尖陷入細軟的絨毛裏,暖烘烘的。


    是真實存在的!


    溪蘭燼一個十足的絨毛控,頓時幸福得不知方向,眼睛亮晶晶的,又謹慎地戳了下幼崽的腦袋,盯著他額上的紋印,喃喃道:“你不會是……我撿迴來的小美人吧?”


    小美人變成小毛茸茸了?


    哦對,他現在是在修真世界,發生什麽都不足為奇。


    這下溪蘭燼有點明白,這孩子從高處墜落、又受了一掌後還活著的原因了。


    那他找錯大夫了?


    是不是得去找個獸醫給看看?


    溪蘭燼不禁陷入沉思,無意識地擼著幼崽,手法嫻熟,也就沒注意到幼崽的尖尖的耳尖動了一下。


    旋即手感一變——


    溪蘭燼慣性地又摸了兩下,才陡然察覺到不太對勁。


    然而沒等他有所反應,手腕便猛然被一隻滾燙的手大力鉗住了。


    一道嗓音從頭上砸落而下,掩不住的清冷好音色:“放肆。”


    摸了人家腰好幾下,怎麽看怎麽像個流氓,還被抓個正著的溪蘭燼:“……”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要不你變迴去,我再擼兩把給你看看?


    第3章


    床上的幼崽已然消失不見,恢複成了身著雪衣的小美人。


    昏迷多日之後,他終於醒過來了。


    這還是溪蘭燼第一次見到他睜開眼的樣子,那雙眼眼瞼修長,形似桃花,眸色淺淺淡淡的,是雙極為漂亮又多情的眼睛。


    然而冷若冰霜的美人麵上卻無一絲笑意,頗有點辜負了這雙多情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溪蘭燼的錯覺,總覺得少年的眼底好似沾著幾分碎金般的淺金色。


    原來不用找獸醫。


    這是溪蘭燼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旋即第二個念頭冒了出來:他的眼睛怎麽了?


    少年的眼睛本該湛然有神,現在卻仿佛蒙了層擦不掉的灰塵,朦朦朧朧的,沒有焦距。


    小美人自然察覺得更快,濃長的睫毛眨了一下。


    依舊是如此。


    略一沉默後,少年單手緩緩撐坐起身,眉目更冷了三分,倒是並未驚慌。


    因為這幾日一直躺著,他的衣衫有些鬆垮,披散的白色長發滑落到他胸前,分明是一副有些慵懶的模樣,卻沾著凜冬之寒,帶著生人勿近的淡漠感。


    那是一種鋒利而危險的漂亮。


    溪蘭燼顧不得其他,張開另一隻手,在他眼前揮了下,緊張地問:“你的眼睛怎麽了?”


    少年聽著他的聲音,不言不語,抓住他的手又用力了一下。


    溪蘭燼感受著手腕上的力道,反應過來。


    莫不是從陌生地方醒來,以為遇到變態在緊張?


    他連忙安撫:“方才我是見你變成了個小白團子,好奇摸了一下,真的是無意冒犯……還記得嗎?五日前,你從雪山上跌落,趕巧替我擋了仇家一掌,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恩人,別怕,我真的是好人。”


    說完,溪蘭燼自己都是一陣靜默。


    怎麽他越說越覺得自己不像個好人。


    謝拾檀沒有說話。


    他方才是要捏碎此人手腕的。


    試了兩次,竟然都未能成功。


    眼前漆黑一片。


    體內的靈脈堵塞脹痛,丹田空虛一片,神識亦受限製,放不出去。


    因為視線和神識都受阻,鼻尖仿佛又飄來了那晚的氣息——


    五日之前,月圓之夜,照夜寒山上,罡風凜冽的血腥刺殺中,卻透著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謝拾檀沒什麽表情地鬆開那截瘦削的手腕,五指微不可查地屈了屈。


    是毒。


    溪蘭燼見他不吱聲,繼續和聲解釋:“你昏迷後,我帶著你一路南下,現在我們在仁仙城,境況有點危險,城門口有人守著,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說到這裏,溪蘭燼發覺小美人似乎朝自己“看”來了一眼。


    視線和神識都受了限製,但謝拾檀其餘的感官仍舊能用,可以感受到溪蘭燼的存在。


    溪蘭燼莫名有種在被“盯著”的錯覺。


    不過他沒有躲閃,由著少年這麽“看”他,態度坦然得很。


    世上還沒人敢對妄生仙尊說“我保護你”這樣的話。


    謝拾檀隻是朝著溪蘭燼的方向,依舊沒有說話。


    溪蘭燼又十分關切地問:“除了眼睛之外,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身體還在發熱嗎?進城之後,我找大夫給你看過,喂你吃了點藥,有沒有效果?”


    不行咱還是找找獸醫?


    謝拾檀聽到此話,眉心卻是一褶。


    喂他吃藥?


    就算他如今身受重傷,奇毒纏繞,無法調用靈力,形同廢人,也不是一個陌生人就能靠近他、還喂他吃藥的。


    然而口中隱隱殘存的幾絲苦藥味,卻證明了溪蘭燼所言非虛。


    此人是什麽身份?


    能在五天前,時機恰好地出現在照夜寒山下,將他帶走,必非常人,心思叵測。


    “你是誰?”


    溪蘭燼還以為小美人在問自己的名字,剛想報上大名,轉念一想,原身說不定把他的名字搞得臭名昭著的,小美人現在又瞎又傷,肯定茫然無措,內心惶惶,在他麵前強裝鎮定。


    要是再知道自己跟個小反派待在一塊兒,得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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