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蘭燼不可能見死不救,這少年還陰差陽錯救了自己一把,他不可能放棄他。


    這兩天他一路往南邊溫暖些的方向走,試圖找大夫。


    前晚碰巧遇到了外麵這位自稱老胡的商人,對方一聽溪蘭燼帶著生病的弟弟想求醫,就帶他往仁仙城來了,還好心騰出了一架馬車。


    隻有進了城,找到大夫,身邊的少年才能有救。


    哪想到原身惹的那群仇家不依不饒的,還能找到這兒來。


    萬一被發現……就危險了。


    馬車離城門口越來越近,幾個青衣修士也越來越近。


    溪蘭燼心底生出些許煩躁不耐,輕輕磨了磨牙,又往外看了看。


    前頭有幾輛馬車進了城,那幾個青衣修士看都沒看一眼。


    似乎不需要挑開簾子看,直接掃一眼,就能確認馬車裏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修士之所以能修仙,是因為有靈脈,靈力周轉生生不息,和凡人不一樣,確實不用特地看。


    靠近了神識一掃,看看有沒有靈力波動就知道了。


    溪蘭燼這幾天有感受過體內流轉的輕靈靈力,小反派原身修為很低,靈力低微,才練氣五層,但確實是有靈力的。


    ……靈力這麽低微,還能四處得罪人,靠的八成是逃跑的速度,還有無上道祖給的勇氣。


    溪蘭燼翻開手邊的一本沉甸甸的書,厚度足有成年人巴掌寬,上書《修真界基礎術法大全》,是他從神奇百貨商人老胡手中購得。


    他這兩天挑著幾個術法,學了學基礎的,諸如給自己清潔的淨塵術、有攻擊力的風刃什麽的,上手很快。


    快速翻閱了下目錄後,溪蘭燼翻到第三百七十五頁。


    這一頁的法術叫“斂息術”,屬於很簡單的法術,可以收斂身上的靈力波動,一般用在想要隱藏自己修為的場合。


    不過如果遇到修為差距太大的高階修士,就沒什麽用了,一眼就會被看穿。


    溪蘭燼估摸著城門口那幾個是築基期修士,差距不大。


    他掃過斂息術的要訣,才發現最後一行標注著一句話:築基期才可習得。


    許多法術都有境界要求,靈力倒是其次,精神會承受不住,普通修士若想跨階學法術,識海隻會朦朧一片,成功率微乎其微。


    但溪蘭燼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他的嘴唇無聲動了幾下,按著書上的教程,掐訣念咒。


    片刻之後,一道白光閃過,溪蘭燼能明顯感覺到,他像是被什麽東西包裹了起來,外溢的靈力波動無聲被撫平。


    很簡單嘛,煉氣期學築基期才可習得的法術,不就跟他初中做高中奧數題一樣。


    溪蘭燼滿意了。


    身邊的少年倒是不成問題,溪蘭燼握著他的手腕探查過,他體內沒有靈力波動,不是修士。


    就是有問題,也得進城了。


    這麽個小城,都有築基期的修士把守,其他城池也不會好到哪兒去,身邊少年的情況卻是不能再拖了。


    商隊轆轆靠近城門。


    那幾個青衣背劍的築基期修士也看了過來。


    說不緊張是假的,溪蘭燼坐在木板小床上,鴉黑的睫羽低垂下來,握緊了少年燙唿唿的手。


    心髒咚咚地劇烈跳動,像要突破胸膛上那層薄薄的皮肉蹦出來。


    手心裏也沁出了點汗。


    一股神識掃來,在馬車內轉了一圈,搜查有無靈力波動。


    片晌,收了迴去。


    “煩死了。”


    溪蘭燼聽到幾個修士在低聲抱怨:“守了好幾日了,這麽搜得搜到什麽時候?怎麽就把我們派來這種凡人聚居的鄉野村下……”


    馬車繼續不急不緩地駛向城內。


    幾個青衣修士低聲嘟囔著,沒有阻攔的意思。


    溪蘭燼無聲鬆了口氣。


    賭贏了。


    他那口氣還沒鬆到底,其中一個沒說話的修士瞥來一眼,忽然一頓,冷不丁開口:“等一下。”


    話畢,直直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第2章


    溪蘭燼還沒鬆下去的那口氣噎住了。


    他迴憶著之前學的幾道法術,手指虛虛地握了起來。


    就在他的手指要捏實的時候,那個開口的修士停下步子,打量著前頭騎馬的老胡,露出了笑意:“老胡?”


    老胡惶然地翻身下馬,被叫後迷糊了一下,望著對方,慢一步才反應過來,驚喜地叫:“啊,是陳仙師!沒想到竟會在這裏碰到您!”


    那個修士笑著打量他:“一別幾十年,你頭發都白了。”


    老胡摸了摸鼻子,頗有些感慨:“咱們凡人不像仙師你們,幾十年光陰彈指就過,老了,老了啊——仙師來仁仙城,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我能幫上些什麽忙嗎?”


    對方擺了擺手,對待凡人的態度,和身邊幾個眼高於頂、高傲不屑的同門截然相反,十分溫和:“不必,隻是奉師門之命,來搜查個擅闖我派禁地的小賊。等我有空了,你請我喝酒就行。”


    老胡嘿嘿笑著應下,又敘了兩句舊,才重新上馬,帶著車隊入了城。


    馬車內,溪蘭燼微繃的肩背慢慢塌了下去,麵不改色鬆開了掐訣的手指。


    好險。


    差點狼人悍跳。


    有驚無險地進了城,商隊也該迴商行了。


    老胡心腸好,特地讓馬車停在醫館前,才把倆人放下去,笑著朝溪蘭燼揮了揮手:“快去給你弟弟看病吧,別耽擱了。”


    初到此地就身陷險境,卻能遇到這樣的善意,說不感動是假的。


    溪蘭燼很誠摯地道了謝,才扶著懷裏的小美人走向醫館。


    少年和他差不多高,處於昏睡之中,腦袋無意識地靠在溪蘭燼的肩上,滾燙的唿吸從頸側撩過。


    大概是美人天生自帶體香,少年的身上也沉浮著清淡的冷香,隨著靠近染了溫度。


    耳邊的唿吸有些發沉。


    小美人容色潮紅,嘴唇蒼白,雪白的長發有些許淩亂,似一朵寒風吹落的雪蓮,瞧著甚是讓人憐惜。


    溪蘭燼的心也軟了,以為他難受,邊抱扶著他走,邊低聲哄:“沒事了,等見到大夫就不難受了。”


    春寒料峭,近北地的仁仙城冬雪初消,外頭冷得很,醫館裏竟然沒什麽人。


    垮著臉沒睡醒的大夫坐在藥櫃邊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溪蘭燼先小心地把少年扶到邊上的小床躺著,才走過去,兩指輕輕敲了敲櫃台。


    姿態有些散漫。


    篤篤清脆的兩聲,困得睜不開眼的大夫驚醒,揉了下眼,抬頭就撞上雙含笑的漆黑眼眸,和一顆微微搖晃、鮮紅欲滴的珠子。


    “醒醒,來活兒了。”


    大夫:“……”


    大夫抹了把臉,心裏犯嘀咕,起身走到床邊,給昏睡的少年把了會兒脈。


    須臾,他皺著眉,咦了聲:“這位小公子,怎地狀似風寒,又不是風寒……”


    溪蘭燼抱著手,倚在邊上,辮子上的紅珠子一晃一晃,滿臉狐疑:“大夫,你行不行啊?”


    連小美人受了內傷都沒診出來?


    大夫老臉一木:“老夫師從藥穀,若不是沒有靈脈,就是內門弟子了!這方圓幾百裏,老夫不行誰行?你且看著,我這就開藥!”


    這位畢業於藥穀外門的大夫被激起了好勝心,又給少年診了會兒脈,咕咕噥噥地從小抽屜裏翻出一堆藥粉,小心分量,忙活了大半天,最後用一個小藥爐,將藥粉燒製成幾顆藥丸,裝進瓷瓶裏遞給溪蘭燼。


    溪蘭燼拿到藥,就準備喂給床上的少年吃。


    哪知道藥到嘴邊了,少年卻薄唇緊緊抿著,死也不開口。


    溪蘭燼撚著藥丸,眼眸眯了眯:“不要怪我。”


    話罷,他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頜,一用力,迫使少年張開了嘴。


    藥丸往裏一推,捂住對方柔軟微涼的唇瓣,再一抬他的下頜,助他吞咽。


    少年在昏睡中和他僵持了片刻。


    最後喉結滾了滾,無奈屈服。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溪蘭燼在大夫讚賞的眼神裏,風輕雲淡地拍了拍手。


    家裏的狗腸胃不好,時常生病,他豐富的喂狗吃藥經驗,拿來對人同樣有效。


    藥是吃下去了,有沒有效果暫時還看不出來。


    醫館不收留人,原主身上沒凡人通用的銀錢,溪蘭燼從腰上的儲物玉佩裏掏出塊下品靈石,付了藥錢,又在大夫這兒用兩塊靈石兌換了些銀錢,準備帶少年離開時,又被大夫叫住。


    一塊靈石的價格給得多了,大夫從櫃台裏摸出個紅瓷瓶,作為添頭遞給他:“光顧著看你弟弟的病,也不注意下自己?聽你嗓音發啞,像是被凍傷了,從北邊來的吧?那邊冷得連修仙的仙師都熬不住,能把人凍掉胳膊,這藥是我獨家秘製,一天一次,喝個十日,就能恢複了。”


    溪蘭燼接過來,拔開瓶塞,一聞裏麵的苦藥味兒,嗓子就發堵,本來就不喜歡喝藥,這下更想敬而遠之。


    見大夫虎著臉,他勉強接過了,隨意收起來,並不打算喝,道過別後,便帶著小美人走了。


    出了醫館找到家客棧,為了便於照看少年,溪蘭燼隻要了一間房。


    把少年扶上床躺下後,溪蘭燼伸手拂開他的額發,用手心貼著他的額頭。


    遮擋著額心的碎發拂開,小美人光潔的額頭上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火紅紋印。


    藥效大概還沒發揮,額頭依舊滾燙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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