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遺誥,可以保全太子性命的東西。」


    「大人要將太子殿下交託給我?」他連忙把遺誥塞迴柳安閑手中,「我人微言輕,無法擔此重任。」


    「太子與胡氏一族的關係,你是知曉的。胡氏並不受陛下重用,這六七品官在天子腳下也說不上幾句話,想要庇佑太子也有心無力,」柳安閑眼神深邃,卻泛著不懷好意的光,「許侍者摻和了我們家的事,不會真以為自己還是孤臣吧?」


    換言之,你都替我們家做過事了,甚至給我女兒送行了。消息傳出去,無論你心中是何打算,在眾臣眼中你都是我們家的人了。


    是以柳安閑笑眯眯地又將遺誥遞到他手中,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侍者實在無法排解苦悶情緒,就想一想皇後對太子的好吧。也算是替她完成一件憾事了。」


    柳安閑好不容易給女兒哄高興,吩咐車夫出發之際,卻又被拉住。等反應過來時,手上已被塞了一塊玉。


    她濃密的睫毛結成幾塊,一雙眼睛還有哭過的痕跡,沉沉道:「這是陛下送我的,我不能要。等日後有機會,我再還給陛下。如今就請爹爹先替我收著。」


    這玉不大,在手心裏卻有些沉。他將錦袋打開,窺見了玉塊的全貌,摸了摸女兒毛茸茸的頭:「陛下愛玉,這是他最寶貝的。是二十多年前,朝鄔國上貢給前朝的,後來幾經波折到了陛下手中,幾乎從不將此示人。小娥,你的處境很危險。」


    「三年之期一過,便讓紀雲宴請旨賜婚。還有,陛下對他生母的事,緩一緩再告訴他。」


    「放心,」柳安閑交代了橘白幾句,又後退兩步,「到了那邊,會有你堂哥安排。」


    「是伯父的兒子嗎?」


    「是,泫然會對你很好的。」


    「爹爹這麽多年沒見過堂哥,怎的知曉這麽清楚?」


    「我們家就沒出過紈絝,不然怎麽算大族,」他氣唿唿地說了兩句,心緒終究是一路往下,眼裏是掩蓋不住的落寞,「路上多加小心。」


    他放下簾子,將玉塊放進了袖口,朝車夫招了招手。


    茫茫夜色中,他看不清車子的後背,隻是站在府邸門口聽馬蹄聲越來越小。


    柳安閑提了衣擺正欲跨過門檻,準備上朝要用的東西,卻瞥見逼近的燈火。


    紀雲宴一身讀書人穿的最尋常不過的袍子,累得氣喘籲籲,停在了他跟前。


    柳安閑將手背在身後,咧嘴笑:「你來晚了。」


    -


    大祉繁華之地有三。


    一為國都陵安,一為矜城,一為月牙城。


    陵安在北,矜城與月牙都在南,不過這月牙要更東邊些,也更舒適。


    一路暢通無阻,二人都不是吃不了苦的。不過舟車勞頓,常常白日便是昏睡過去,傍晚又昏昏沉沉進了驛站,尋些溫熱的吃食。


    真正到月牙城,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一江兩岸皆是熱鬧街市,隔著這一邊往那邊看,能瞧見流光溢彩的高樓,與藏在帷幔背後起舞的女子。有的站在高台之上,纖細的手臂若隱若現,依靠著欄杆朝自己嘴中灌了一口酒。


    柳雙娥看得有些愣神,以至於馬車停在柳府都未嚐察覺。


    有人拉開了簾子:「堂妹?」


    她嚇得一激靈,出神地望著麵前的男人,打量了許久。


    眼尾狹長,配上突出的眉骨,顯得他一身陰鬱的氣質。


    對麵見她沒說話,又出聲:「小娥?」


    她這才迴過神來,摸索著馬車的邊緣站起來,試探性唿喚道:「堂、堂哥?」


    「停了許久也沒見你下來,還以為是坐久了一時間沒力氣起身,沒想到是看對岸的紅粉佳人,」柳泫然調笑道,「都長這麽大了。」


    她點頭:「十五了呢。」


    「給你留了一間長啟園,」他扶著柳雙娥下來,那邊招了手叫人來將行李搬進去,「你沒來過月牙,尋常用的物件都與陵安不同,眼下天色還早,我帶你去街市上走走。」


    大街小巷,各式招牌。比起陵安,月牙城的人要更柔些,仿佛嫩得要掐出水來。她長在陵安,說的官話太好,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柳泫然人緣甚廣,是以遇見熟人時,他總是要拍一拍她的肩膀:「這是我堂妹蓬萊郡主,陵安來的。」


    幾人走走停停,柳雙娥終於在一間店鋪前停下。


    這是一家瓷器店。


    擺放在外麵的都是些小物件,她卻被一件小瓷瓶勾住了神。


    最普通的光口細頸式樣,然而它通體沒有一絲雜質,柳雙娥握著瓷瓶在光下,明亮而不刺目。


    像是玉。


    她握著這件瓷瓶朝屋內走去:「你們掌櫃的可在?」


    櫃檯上隻有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書:「我便是。」


    -


    迴到長啟園中,借柳泫然之手查清楚掌櫃的底細。


    陳氏初霽,今年二十三。無父無母,十八歲時白手起家做生意,在這月牙城裏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瓷器商人。


    她案底清白,柳雙娥很放心。


    她正伏在案上奮筆疾書,一信作罷,柳雙娥又將頭上的木簪取下,一齊交給了橘白:「你帶著這木簪與信,叫給陳初霽。讓她帶著東西北上陵安,去到柳府,會有人相助。」


    紀雲宴那,錢是缺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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