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晃得有些刺眼,她卷著被褥翻過身來,不甚清醒:「再睡一刻鍾。」


    橘白推了推她:「李公公來了,正在屋外侯著呢。」


    柳雙娥猛的清醒,她摸索著坐起來問:「哪個李公公?」


    「陛下有東西要送給姑娘。」


    梳洗整理好,屋外的李執已等候許久。


    他笑盈盈地行過禮,然後奉上了一枚素色的錦袋。


    柳雙娥接過,這東西並不沉,但卻很有質感。隔著一層布料用手摩挲,隻覺質地堅硬,還能感受到若有若無的花紋。


    李執說:「郡主即將歸鄉,遠離國都日久,日後若是思念都中故人,便可將此玉取出觀賞把玩,以作慰藉。」


    柳雙娥與橘白對視一眼,好聲好語地將李執送走了。


    她取出錦袋中的玉塊,渾身通透輕盈,然而她卻立刻放了迴去,臉色有些難看。


    玉塊上雕刻的是龍鳳呈樣式樣。


    陛下之心不言而喻,隻是她不敢留。


    馬車已經備好,她帶著橘白立在府門。早已叮囑過秦家不必來送行,因此這長街困在秋天裏,有幾分悲涼之感。


    柳雙娥方才想拉過柳安閑,將陛下贈予她的玉留下來,抬眼卻見他身邊立了個一身長袍的青年男人。


    男人生得清貴孤傲,即便神情柔和,卻讓人覺得他不可近身。


    他朝自己行了禮:「小人知曉郡主有要事商議,又怕打攪安寢,故而今日拜訪。」


    柳雙娥上下打量一瞬,卻注意到他頭上的那朵白色的絹花。


    本朝男子簪花並非怪事,祈求神靈保佑以避禍患,或是與友人出遊皆會簪花。隻是花朵大都由季節而定,春日簪杏,秋日簪菊,如他一般以假花簪之,實在少見。


    然而對方簪什麽花她其實並不關心,隻是那朵花實在有些特殊。


    柳雙娥遲疑道:「你頭上的……是荼蘼花?」


    「郡主好眼力。」


    荼蘼的寓意並不好,大多數人將其視為不詳,偏愛者更是少之又少。她姐姐柳春山是一個,紀雲宴算一個,然而眼前這位許侍者,大抵也能算得上了。


    「也不是什麽要事,」他身量修長,柳雙娥不得不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隻是有些好奇,侍者為何要捲入其中?」


    他捲入其中她並不在意,隻是鬆雪嫁到邵家是許一覺出的主意。他與邵家、柳家,與這祉朝的任何一個世家都沒有恩怨情仇,如今時局多變,他是發了瘋才要自己卷進來。


    許一覺說:「郡主今朝給邵家留有轉圜餘地,明日柳家落敗也能有人伸手。」


    「中秋一鬧,邵家與我們已是仇敵。」


    「不會的,」或許是許一覺壓她一個頭的緣故,柳雙娥總覺得他的氣勢也將自己壓得死死的,「鬆雪是邵家的主母。」


    「那又與你何幹?」他給自己的感覺很不好。


    並非當年邵三那等孟浪之輩,而是許一覺望著自己的眼神實在太深太深,好像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要把自己心裏所想看得透透的。


    「小人並非為了柳家,也無意討好邵家,」許一覺將頭上的絹花取下,放在柳雙娥的眼前,「宮中盛開荼蘼花的地方隻有鳳儀宮。」


    這絹花做工之精巧,一看便是宮中所造。然而宮中除了她姐姐,還有誰能讓匠人製出如此精密秀美的荼蘼絹花呢?


    柳雙娥想接過來仔細再看,然而那朵絹花卻已被他戴迴了頭上。


    他說:「我為的,是皇後。」


    第42章 初霽


    「你認識我姐姐?」宮中無人不知皇後,是以她接連問道,「荼蘼絹花,是我姐姐給你的,對不對?」


    「郡主別急,關心則亂,」她沒有看許一覺的雙眼,而是緊緊盯著他頭上的絹花,仿佛要從裏頭看出柳春山的影子來。他抬手正了正絹花,解釋道,「皇後曾與我在奉仙殿相見,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家人安康。插手二族恩怨的確是我僭越,隻望在往後無論事態發展到何種地步,郡主都不要將事情做絕。」


    柳雙娥的眼神這才迴到他的麵容上,問:「姐姐還說過什麽?」


    「再無其他。」


    「那你……入國子監講學,這種種行為,都是為了我姐姐?」


    「正是。」


    「你與姐姐是何關係?為何我在宮中時,從未聽姐姐談起過你?」


    「我是奉仙殿的侍者,皇後與我的交情隻在奉仙殿中,她又怎會在其他地方提起?」


    「好,那我信你。凡事我都會留有餘地,也會盡量使自己平安……康健。」一旦有人提及皇後遺願,再清晰的思路都會錯亂成一團線,如論如何也理不清。她下意識地垂眸,不想讓生人瞧見自己動容的模樣,可以淚如泉湧卻無法阻擋。


    對麵沒想到幾句話便會勾起她的傷心事,連忙取出手帕來遞到她手中。


    柳安閑見狀擺擺手,將他拉到一邊:「這兒有我,你先迴國子監去準備今日講學的東西。小女一時失態,還請莫要見怪。」


    許一覺正欲迴答,卻見柳安閑從袖口中取出一張紙,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過段時間我也要迴鄉,這幾年裏恐京中生變、太子遭難。嘉平不日將啟程去矜城任太守一職,滿朝中能給太子說得上話又不必擔心性命的隻你一人。」


    他打開這張紙,在燈盞下照了一照:「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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