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飯廳,謝婉兒已經落座了,不過樣子看起來並不活躍,似乎在思考著一些問題。


    很有可能在之前,張春秋就找她談過,談論的內容自然逃不開張琛,或是許下承諾,或是施加壓力,亦或是作為長輩代表兒子向謝婉兒道歉。


    這些,都是會引起謝婉兒的沉思熟慮。


    “我常年在北方,也不經常迴來,上個月老爺子大壽都沒空趕迴來。”


    張春秋很熱情的為孫九霄和白清揚倒酒,念念有詞,“正好最近空閑了,也一直聽說二位是雷州年輕一輩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小白呢,我是看著他長大,並不意外,他的能力注定會有今天。倒是孫九霄你,提起了我的興趣啊。”


    說罷,張春秋放下酒瓶,拍拍手掌,“帶上來!”


    立刻就有兩個勁裝男子,渾身精肉,抬著一副擔架床來到飯廳,直接就放在了餐桌空閑的地方。


    掀開單子,孫九霄頓時叫了一聲,“誒呀媽呀!妖怪!”


    擔架床上躺著一個不明物體,看樣子應該是個人,血肉模糊,估計就連親媽來了也認不出到底是誰。


    不過孫九霄從這不明物體的眉宇之間,依稀可以看出來,是張琛那王八蛋,不由皺起眉頭。


    謝婉兒更是被嚇得掩嘴尖叫,唿出聲來,白清揚則是饒有深意,細細品著杯中美酒,時不時抽一下鼻子,不知是在欣賞美酒還是捕捉那淡淡血腥氣味。


    “這兔崽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活在世上枉為人,我已經處理過了。”張春秋談及此事,依舊是隨和輕鬆,談笑自若,“不知兩位世侄,對我這個處理方式還滿意嗎?”


    虎毒不食子啊!


    張春秋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搞成這樣,談笑自若,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孫九霄當真懷疑在張琛出生的前十個月,這家夥是不是出了遠門。


    “張伯伯高風亮節,大義滅親,可歌可泣,必定是能流芳百世。”白清揚淺淺嚐了一口,“這酒不錯。”


    “感興趣麽?”張春秋隨即一笑,“如果需要的話,舒適逸的材料通道,我可以幫你省去許多麻煩。”


    白清揚沒有說話,張春秋轉而看向孫九霄,“還有孫世侄,聽說你的行醫許可證一直沒有辦下來,這確實不容緩啊!最遲後天,衛生局就會把相關證明送到你的家裏。”


    “吃菜,吃菜。”孫九霄拿起筷子,猛地朝一些裝滿肉食的盤子裏捅去。


    “好了,把小琛帶迴去吧,趕緊送到醫院。”張春秋擺擺手。


    那兩個勁裝漢子這才抬著擔架車,迅速退下,終於將餐廳恢複成餐廳的樣子。


    “對了,孫世侄。”張春秋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再度看向孫九霄,“我在北方的時候,就曾聽過你的大名。前段時間我有一個同事,重病纏身,久治不愈,求到燕京平穀的陸明翰,陸神醫直言說,世上隻有一人可解此症,喚作鬼佛,就是尊師吧。”


    “陸明翰。”孫九霄念叨著這個名字。


    平穀陸家,丹藥世家,曆代“藥王”一稱總是花落平穀,孫九霄自然知道此人。


    不過張春秋的話語,他隻信一分,也不在意,就算確有此事,多半也是陸家在給鬼佛找麻煩,就像天醫慕容一脈的慕容博那樣。


    “可惜我多方查訪,尊師年事已高,已經不在人世了。”張春秋說話間,麵上古井無波,卻是不留痕跡的輕歎一口,“可惜,可惜。”


    這已經不能用表演來形容,如果不是真情流露,那麽張春秋的演技也就太棒了,整的好像真是一位遵從敬仰的前輩高人落幕似的。


    “節哀,節哀。”孫九霄被搞得不好意思,隻能尷尬著寬慰兩句。


    “我那同事還有三個月時間,不知道孫世侄能不能賣我一個薄麵,前往燕京為他診治一番?”張春秋話鋒一轉。


    “這個……再說吧。”孫九霄推脫起來,“畢竟,我連個行醫資格證都沒有,身份證也沒有,草率行醫,要是再觸犯律法,我自己身陷囹圄倒是沒關係,就怕耽誤了病情。”


    “好!”張春秋點頭,道,“我這個同事就職於衛生部,如果你能將他治好,對於中醫複興也有很大幫助。而且,再過兩個月華夏要組織醫療團外出考察學習,到時候如果有孫世侄助陣,我想一定能讓傳統中醫在世界舞台上,綻放光彩!”


    如果張春秋是在畫餡餅,那麽孫九霄承認,自己被吸引到了,沒有什麽能比在世界舞台上推廣中醫更具效果。


    “我考慮一下。”孫九霄雖然心動,但總覺得其中還有蹊蹺。


    “好,改天我們再聊。”張春秋微微點頭,“不管怎麽樣,今日能將雷州最矚目的青年才俊同聚一堂,是一大幸事……”


    孫九霄已經無心聽下去,因為張春秋全程藏著掖著,沒有提出任何有關化幹戈的言辭,似乎白清揚和張家之間從來都沒有不悅。


    一個小時後,孫九霄等人揮手告別,張春秋派水伯一路送到門口。


    臨行之際,孫九霄看到地上點點滴滴的紅色,心念一動,便伸手抹了一把。


    “走吧,我送你迴去。”白清揚開來了車子,謝婉兒坐在副駕駛。


    待孫九霄上車後,白清揚才問道,“感覺怎麽樣?”


    “很難纏。”孫九霄想了想才做出評價,話鋒一轉,“這血是真的人血!”


    “不見得就是張琛流下的。”白清揚不以為然,“再怎麽說張琛也是張家的長房長孫,凡是世家,對於這個身份看的很重,必定不會落得這種下場。最多是禁足。”


    白清揚也是世家出身,對於這些,無比熟絡。


    “但他做了,做的很過分。”孫九霄隨之點頭,“雖說張琛這次犯下的是彌天大罪,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也占全了,但總不能把人打成這樣吧。”


    孫九霄也很懷疑,使出反常必有妖,一些事情做的太過分了,反而像是假的。


    “而且,盛意拳拳,誠意滿滿。”白清揚緊接著說道,“除了最開始的下馬威,殺威棒,張春秋對我們都很有誠意,點到即止,又不做作。”


    “誰知道呢?他又不會一直呆在雷州,最好不要再見。”孫九霄咧咧嘴,“這個人太恐怖了,簡直就是年輕版的張藏鋒。”


    “不說這些了。”白清揚話鋒一轉,“明天去收房子,我派人接你?”


    “我要上學。”孫九霄並沒有答應,而是說道,“我已經連續曠課一星期了,都沒什麽學分了。”


    白清揚一陣無語,隻能改口,“那我下午去接你,一起收了水園,那筆錢也要分一下了。”


    孫九霄點頭,叮囑道,“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兩個豬肘子,舒美會所廚師的手藝還不賴,小小辣……”


    “不加糖。”白清揚哭笑不得。


    ……


    張家大院,張藏鋒的小院裏,亮著瑩瑩燭光。


    張春秋走到院門外,停了一會兒,才輕輕叩響房門。


    “父親。”張春秋進到屋裏,微微低著頭,“結束了。”


    張藏鋒在燭光燈火下,握著一卷泛黃的書,微微仰著腦袋,頭也不轉的問道,“怎麽樣?”


    “一個鋒芒內斂,底蘊深厚。”張春秋這是在評價白清揚,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另一個,不太好說。不卑不亢,圓滑市儈。”


    “市儈?”張藏鋒有些意外。


    “是的。”張春秋點頭,道,“在一些關係利益的事情上麵,我能察覺,他有細微的情緒波動。”


    張藏鋒摘下老花眼鏡,閉著眼睛想了會兒,“可能吧。”


    頓了頓,又問道,“小琛呢?”


    “已經送到醫院了。”張春秋談及此事,終於露出些痛心不忍,“我也是沒有辦法……”


    “對於他來說,這份教訓確實夠了。”張藏鋒的鼻子出了口氣兒,“我已經老了,我不能讓人戳著我的脊梁骨,指著張家的鼻子罵,說我們張家養出一個通番賣國的漢奸!”


    “所以我忍住了。”張春秋咬了咬牙。


    他並不是忍住了憤怒,而是忍住了心痛,他確實狠狠教訓了張琛,頭破血流,不成人形。


    今天被抬到餐桌上的張琛,並沒有化妝,也沒有假扮,確實就是張琛本人,所有傷痕也都是真的。


    “希望這次醒來後,他能有所長進吧。”張春秋知道,造成今天這一切都源於溺愛。


    如果在張琛欺淩弱小的時候,就有人跳出來指責他,糾正他,引導他。


    那麽也不會有今時今日,那麽蠻橫紈絝,不擇手段的張琛了,他會像白清揚和謝婉兒那樣,成為一個三好少年,再成為十佳青年。


    “示敵以弱,你已經做到了。”張藏鋒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這下,你可以放心的走了。”


    “我還會迴來的。”張春秋沉吟片刻,“不過在那之前,孫九霄或許會先去找我。”


    “你是覺得孫九霄一走,白清揚就孤掌難鳴了吧。”張藏鋒的鼻子又出了一股氣兒,他是在笑,不過笑的幅度太小,就造成這種視覺效果。


    “難道不是嗎?”張春秋反問道。


    “是!”張藏鋒並不否認,卻道,“但在那之前,會有許多事情,始料未及,難以抑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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