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北區。


    某處荒地。


    砰——


    真人殘破的身軀從低空顯現,接著不輕不重落在地麵。


    它依舊滿臉呆滯,口鼻眼角同時緩緩滲著紫色的血絲。


    它顫抖著,把手聚到眼前,死死盯著被蹭得血肉模糊的手心。


    “無為……轉變?”它遲疑著開口,同時試圖調動咒力以發動術式。


    下一刻,蘇澤沉靜的麵龐在腦中遽然乍現。


    那股仙邈奇異的「炁」——


    抵擋了自己最強的一擊的「炁」——


    重創了自己靈魂的「炁」——


    腦海中,蘇澤的眸子漆黑如夜,平靜到毫無波瀾,似乎正在死死盯著它。


    真人倏然遍體生寒,雙手顫抖更甚,僅僅是舉起來就耗盡了所有體力。


    手心處剛剛湧現的一點咒力也瞬間蔫熄,宛若淹入大海的一點火星般,刹那熄滅。


    僅僅是想起當時的場景,就讓它接近崩潰。


    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道溫和嗓音,語氣裏帶著恍然。


    “我說澤為什麽讓我貓在這……”


    真人全身驟然劇烈顫抖,亂糟糟的灰藍長發一並晃個不停。


    它難以置信,極緩扭頭看去。


    那道聲音繼續響起:“——原來,還真有小賊來啊。”


    聲音的主人正坐在一旁的青石上,盛夏的草木小花將他團團包圍其中。


    真人的嘴逐漸張大,呆滯的眼眸裏浮現上名為「驚恐」的情緒。


    那一邊,夏油傑笑眯眯丟下手裏的狗尾巴草,輕輕撫過腳邊的小花。


    接著站起身子,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塵。


    那雙狐狸眼眯成縫,語調溫和:“好了,那就開始吧——”


    真人臉色驚恐到極點,它突然感覺自己宛若冰原上的雪兔,而身後,則是目透精光、幽幽閃爍的「狼」。


    那種感覺,是被「狩獵」前的征兆。


    真人猛然轉身,試圖向遠處跑去,但它忘了,自己的雙腿早在剛剛就悉數折斷。


    然而它僅僅跨出了一步,接著便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地麵的碎石撞歪了它的鼻梁,鼻孔汩汩冒著鮮血。


    真人手腳並用,慌亂向前爬去。


    ——它不想死。


    ——它今天才讓「無為轉變」完全進化。


    ——它還沒有好好欣賞人類死前的哀嚎!


    “噫噫噫啊啊啊——”真人拖著完全殘廢的雙腿,絲毫不顧磨出血泡的手掌,發瘋般向前爬。


    它身後,夏油傑安靜看著它這副模樣,緩緩抬起手,笑意漸濃。


    “極之番?「旋渦」。”


    真人的腦袋陡然向身後折去,伸向前的雙手刹那間彎成數截,折疊在身子周圍。


    殘破不堪的軀體扭轉成一團畸形,接著釀成雞蛋大小的黑球。


    ……


    “損失已清點,如下——”伊地知推了下黑框眼睛,單手拿著匯總單開口,“人員損失,準一級術師一名,二級一名,三級一名,輔助監督兩名、忌庫番一名,傷者十餘人……無學生傷亡。”


    他嗓音低沉有力,緩緩複述。


    身前的長桌,圍坐著幾位特級術師、兩座高專的校長、幾位事發時在場的人員。


    蘇澤兩手交叉放在桌上,支著下巴靜靜聆聽。


    他身邊的位置,五條悟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眼罩遮住了麵龐,看不太出他在想什麽。


    其餘數位人員神色各異。


    忌庫番本來有兩名,蘇澤提前讓乙骨憂太換上忌庫番的長袍,隱匿其中。


    同時,調走了一位真正的忌庫番,並以一位準一級術師替代。


    蘇澤本以為這樣的配置足夠了。


    ——但那位忌庫番,和那名準一級術師,最終都死在真人手中。


    「忌庫番」的職位重要,天元結界的正常運作離不開他們的輔助,所以無法將其全部調走。


    蘇澤闔眸,輕輕唿了口氣。


    伊地知額角悄悄滲出滴汗珠,麵色也悲慟些許。


    雖說,在大麵積入侵中,僅僅是這點傷亡已經非常令人吃驚了——但那些陣亡的術師和輔助監督們,他們不止是陣亡報告上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不過,相應的,羂索為首的咒靈和詛咒師一方,付出了更慘痛的代價。


    伊地知相當清楚這些,也自然知道,蘇澤為此作出了多大努力。


    ——他也知道,蘇澤會如何為逝去的同僚感到悲哀。


    伊地知壓下心中雜亂情緒,繼續道:“除此之外,「忌庫」中,有五根「宿儺手指」被對方竊走——”


    冥冥撐著腦袋悠悠開口:“……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吧。”


    九十九由基坐在蘇澤對麵,她用力抓了抓頭發,皺眉苦惱道:“宿儺的手指……「兩麵宿儺」,啊啊!聽起來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家夥——”


    樂岩寺嘉伸緩緩道:“主席早就提醒我等「宿儺」的危險……現在來看,果然如此嗎。”


    虎杖香織的屍體上並沒有那幾根手指,想來是被她用特殊手段送走了。


    眾人一時間陷入沉默,氣氛似乎有些沉悶。


    ——兩麵宿儺。


    「史上最強」稱號的擁有者。


    僅僅是這個名字,就讓人覺得不怎麽舒服。


    角落裏,負責記錄會議概要的天內理子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連落筆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喂,我說——”


    不太和諧的嗓音突然響起,有些突兀,但總之是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眾人齊齊看向那個突然發言的白毛。


    五條悟舉著一隻胳膊,無邪道:“還要不要進行了……交流賽?”


    “五條!現在是說那個的時候嘛——”桌尾的歌姬一臉無語,豎掌在嘴邊小聲提醒。


    冥冥也輕輕頷首,認可歌姬的觀點。


    五條老師噘起嘴,似乎不太滿意。


    “嗬……”


    蘇澤突然忍俊不禁,輕笑出聲,“悟倒是提了個好問題。不過,還是問問孩子們怎麽想吧——”


    會議室眾人一時有些意外。


    雖說蘇澤毫不迂腐,但平常也不太會這麽和五條鬧騰……?


    “他們的賽事,當然要由他們自己決定。”


    “咱們身為大人,努力實現孩子們的願望就好了。”


    蘇澤笑著補充。


    眾人啞然失笑,就連樂岩寺都罕見地扯了扯嘴角。


    五條家主露出得逞的笑容,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


    高專後山,陵園。


    粉發的少年跪在石碑前,輕輕叩了數次首。


    他神色認真,但除此外,再看不出多餘的情感。


    身前,新製成的石碑被打磨得發亮,墓碑上鐫刻的小字遒勁有力。


    ——「虎杖香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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