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門外老大的聲音,在說什麽抓緊時間布置。我立即起身,出了房間。


    院內所有人都在忙著布置機關。我搜索了下剛剛重啟的大腦,貌似沒有有效線索可以提供。便問:“孟伯,這是幹什麽?”


    孟伯遞給我幾個機關,指了指相應位置。“傻丫頭!你以為真的是來玩的啊?就是和閆偉他們硬碰硬,我們也得找一個對我們有利的地形啊!”


    我按照孟伯指定的位置安放著機關。“早知道我就多睡會了!閆偉什麽時候到?”


    孟伯對著二哥提出的更改方案點點頭表示同意。示意五哥幫正在屋頂安機關的四哥挪梯子。“最快也要兩天。他們可是沒辦法大搖大擺進城門的。估計這會兒正爬山呢。”


    我把三哥調試機關需要的工具遞給他,“先生去哪了?”


    孟伯縱觀了小院,“接幫手去了。”


    我停下動作,用表情表現心裏的詫異:“幫手?寒諾先生竟認識我們的人?”


    孟伯將最後幾件較大的機關交給二哥,衝我搖搖頭。“不是我的人。是寒諾的。”


    “先生的人?”我感到驚奇。孟伯說的不是寒諾的朋友而是寒諾的人。這位寒諾先生果真不簡單。這一路上我領略了他雲端之上的琴藝,見識了他跟著孟伯翻山越嶺時飄逸的身法。如今才知他竟還有廣泛的人脈!“孟伯,這樣的人才您怎麽不收到麾下?”


    孟伯輕歎:“寒諾這樣的人,做朋友是最好。”


    寒諾先生於我隻算初識。這些日子他帶給我的是不斷的驚喜。我看不透他那溫和到疏遠的微笑下有著怎樣的思想。孟伯識人的本事我是不及他萬分之一。孟伯既然這麽說,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雖說我想不通,也記到了心裏。


    老大笑道:“真沒看出來。寒諾還是個江湖豪俠。”


    我跟著點點頭。


    “誰這麽厲害?還成了江湖豪俠?”


    聲音來自院門外,略帶熟悉又有些陌生。我抬頭看向來者,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長孫衝!他怎麽會在這裏?我轉頭看看認識長孫衝的哥哥們,他們也是一臉的驚詫。隻有孟伯,一臉的我知道你要來的鎮定。


    長孫衝向孟伯行了禮後,視線落在了老大的臉上。上下打量一番,了然一笑。又將視線落在了我這裏。麵上掛著微笑眼神卻很是深邃。我心裏不由得緊了一緊。竟然有些怕被他認出來。可又想想自己此時已然是卸了公主的妝容,即便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將我和公主聯係到一起,才稍稍安心。定了定心神,笑問:“孟伯,這位是?”


    孟伯並未迴答,隻是將視線鎖定在了站在院門處的寒諾。


    寒諾感受到孟伯的視線,淡淡一笑:“這位是在下至交好友。待役酒樓的老板,孫衝。”


    孫衝?不該是長孫衝麽!酒樓老板?我視線掃過老大和三哥,和他們交換了眼神。看來寒諾是要幫著長孫衝隱瞞身份了。而孟伯一臉的了然,自然也是知道長孫衝真實身份的。還有一事我始終不明白,公主那邊被我們鬧得天翻地覆。他是怎麽能放著那麽要緊的事,跑來幫我們這群陌生人的忙?當日就算他不在場也難保不領個護衛不利的罪。怎麽觀其麵色,竟像是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隨著老大向長孫衝介紹我們,我禮貌的對長孫衝拱了拱手。長孫衝卻徑直走到我麵前,兩眼鎖住我的視線。笑道:“在下是否曾見過姑娘?總覺得姑娘似曾相識。”


    我笑著搖頭,淡然答道:“孫老板的酒樓開的那麽紅火,見過一兩個長得相像的人不足為奇。”


    “姑娘來過我的酒樓?”


    “不曾去過。”


    “那姑娘怎知在下酒樓紅火?”


    “名聲在外怎會冷清?”


    長孫衝沒有繼續發問,隻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後轉身走向孟伯。


    我一向不憑直覺判斷事情。可自從接了這次任務之後,我的直覺總會給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訊息。例如上次我忽然覺得秦沕就在我身邊。例如剛剛我竟覺得長孫衝已經認出了我是公主。明明什麽證據都沒有。明明理智絲毫不支持直覺。


    三哥在孟伯和寒諾聊天時走到我身邊。伸手攬過我的肩輕輕撫了撫。我抬頭衝三哥笑了笑,表示我明白他是在告訴我不要多想。


    各處機關裝好,孟伯指了指院子對長孫衝說:“你再去看看有什麽遺漏。”聽那語氣,竟有些孟伯吩咐我們做事情時的感覺。


    長孫衝也像已經聽習慣了一樣,點點頭走向了院子。


    三哥嘿嘿一笑,走到孟伯身邊:“孟伯,您和這位孫老板也是熟人了吧?您老這人脈,小的佩服佩服!”


    孟伯一巴掌拍到三哥後腦勺上,“不跟著去學習學習,跑這來拍馬屁!”


    三哥揉著痛處,笑道:“這孫老板還精通機關?”


    孟伯笑的高深,“他精通的東西,多了!”


    ※※※※※※


    一切安頓好了之後,我們一行人隨著寒諾和長孫衝來到了街上。寒諾找來幫我們的人都被他安排在了劍閣縣各處。為了防止行動起來自己人相衝,我們也算是出來混個臉熟。


    走過一家首飾店門前,身後怯生生的傳來一聲“寒諾哥哥。”引得我們紛紛駐足迴頭。


    發出這個聲音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桃紅色長裙,腦袋低的都已經看不見眉毛了。唯獨剩下兩個飛著紅霞得臉蛋在告訴我們她很害羞。


    寒諾依舊笑的溫和,淡淡說了句:“是雅兒啊。”


    被寒諾喚作雅兒的姑娘,抬頭看了一眼寒諾又把頭低的更低。聲若蚊蠅問了句:“寒諾哥哥是來辦事麽?”


    寒諾剛張開嘴長孫衝就替他答了:“寒諾哥哥是來辦事的。”說罷便走到雅兒麵前,就著她的身高彎下腰。“你就看見你寒諾哥哥了啊!衝哥哥也在,你就不打個招唿?”


    說來也怪。長孫衝擋在雅兒和寒諾中間後,那個叫雅兒的姑娘忽然就沒那麽害羞緊張了。抬起頭對著長孫衝甜甜一笑,喚了聲“衝哥哥”。雖是沒改音調但形態上卻大方了些。


    她這次抬頭我才看清。小丫頭長得眉清目秀,十分討喜。特別是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各種透著靈氣。按理說這樣的姑娘應該是十分直爽活潑才對。怎麽會是這般羞澀膽小?


    孟伯在一旁笑的狡黠,拖著長調:“寒諾,這是誰啊?介紹介紹嘛!”


    聽孟伯這腔調,定是有故事啊!我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寒諾依舊笑的雲淡風輕,將雅兒叫到身邊向我們介紹。長孫衝卻在一旁搭腔。聽了好一會我們才聽明白。原來這姑娘全名叫憐雅。幾年前被寒諾救了一家人的性命,又照顧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


    看那小丫頭對這個救命恩人的態度,肯定是那段時日對他產生了別樣的情愫。沒想到寒諾先生那麽個禁欲的氣質,竟也有桃花開。哪怕是這麽偏僻的地界。


    寒諾將所有人一一介紹之後,托詞還有事情未辦,轉身就要離開。留下身後憐雅一臉的著急。


    長孫衝衝憐雅眨眨眼,一把將她推到了我身旁。衝寒諾的背影說道:“既然我們要在這裏呆一段時日,就讓雅兒來照顧我們飲食吧!那客棧廚子做的東西太鹹!我可不想每天泡在水缸裏。”又指了指我對雅兒說:“你就跟著這個姐姐。她也就比你大個六七歲,你倆在一處,肯定能玩在一起。”


    我一愣。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比她大六七歲?”


    長孫衝也愣了一愣才笑道:“看出來的唄。我記得沒錯的話雅兒今年十二,你也就十八九。那不是大個六七歲麽?”


    深深看了眼長孫衝。他將對我的稱謂由“姑娘”變成“你”,倒是沒帶絲毫初識該有的生硬。我點頭,“我今年十八。大六歲。”


    憐雅衝我甜甜一笑,脆生生叫了我一聲“姐姐”。


    從小我就一直盼著當迴姐姐。後來上頭把曉辰派來當學徒,我算是有了個弟弟。可每天看著那小子跑來跳去沒個安靜,就開始盼著什麽時候能有個妹妹。這會兒被長孫衝塞了個寶貝給我,我自然高高興興認下了這個妹妹。


    寒諾看了看長孫衝又看了看我們,輕聲提醒:“還是征得家裏同意才行。”


    長孫衝攔住雅兒的話頭,拍了拍胸脯:“我去吧。也好久沒見了。你們先走,我一會跟來。”


    寒諾點頭同意,轉身開始引路。期間沒再看憐雅一眼。


    感覺到憐雅有些沮喪,我又不好多嘴安慰。隻好牽起她手晃了晃。憐雅倒是機靈,馬上體會了我的用意,對著我甜甜一笑。


    見完寒諾安排在各處的人馬,天色已然暗了。說實話,我和哥哥們都沒有預料到寒諾在這裏的人手會有這麽多。各種驚奇之後隻有孟伯淡定的拍了拍寒諾的肩,說了句“很好”。


    一路下來雅兒跟我和哥哥們也算熟悉了。在不打擾我們辦正事的情況下,給我們介紹著哪個店裏的菜好吃;哪個地方的酒好喝;哪家豆腐最出名;哪個山頭最漂亮。除了聲音有些小以外,動作表情上已然是個活潑的丫頭了。


    長孫衝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竟直接和雅兒父母要了人,跟著我們。聽長孫衝說這些日子可以和我們同吃同住,憐雅激動的差點哭出來。看得我都有些心疼。寒諾那樣的人,吹一口氣就能成仙。絕了七情沒了六欲。雖說麵上總是笑的溫和,可離得越近就會越覺得冰冷。將他奉為偶像供在香案上就可。要是喜歡上,以後不知要多傷心。


    既然雅兒要跟我們同吃同住,自然就要和我住一間屋。我們商量事情的時候,她就隻能在屋裏東瞅瞅西看看。為了防止閆偉對雅兒下手,我們兩個的屋子自然被安排在院子最深處。到了晚上,我們兩個躺在一處。雅兒給我講著她們全家被寒諾救下來的經過。此時我才發現,雅兒正常說話的音量並沒有那麽小。脆脆的聲線像隻小百靈鳥。


    黑暗裏我忽然興起,想要逗一逗這個小丫頭。便開口問她:“怎麽你在我們麵前這麽活潑?一見到你的寒諾哥哥就不敢說話了?你怕他打你啊?”


    雅兒慌忙迴道:“才不是!寒諾哥哥從來不發脾氣!”


    我笑:“那為什麽你那麽怕他?”


    黑暗中看不清雅兒的臉。但我肯定她的臉很紅。哼唧了好一會,突然問了我一句:“姐姐,你喜歡寒諾哥哥麽?”


    本想逗一逗這丫頭,沒曾想她問出這麽一句。著實讓我腦子罷了下工。恢複運轉之後我搖搖頭,“不喜歡。為什麽這麽問?”


    雅兒答:“因為姐姐對寒諾哥哥也不同啊。”


    我笑問:“怎麽不同啊?”


    雅兒聲音透著認真:“姐姐在姐姐的哥哥們和孟伯伯麵前愛撒嬌、愛耍賴。雖說對他們每個人撒嬌耍賴的方式不同,但道理相通。在衝哥哥麵前,姐姐愛發呆。兩句話沒說到姐姐就要呆一呆。衝哥哥也要跟著呆一呆。搞得姐姐的三哥辛洛哥哥有時候也跟著呆一呆。可在寒諾哥哥麵前,姐姐很是恭敬。明明站的很近卻讓我覺得很遠。不過姐姐和寒諾哥哥說起曲譜來就不一樣了。就像寒諾哥哥跟衝哥哥一樣了。像認識很長時間的好朋友。不過這麽說來,姐姐對寒諾哥哥和衝哥哥都不同呢!姐姐是喜歡誰多一點呢?”


    我呆住了。從見到雅兒開始,她與我們相處不到四個時辰。居然對我們的觀察這麽細致。就連我無意間的發呆她都看在眼裏。這麽細致的心思,我們小組八個人怕也隻有三哥能與她匹敵。三哥善製作精巧的機關。他所用的零件好多都要放在放大鏡下才能看清。製作工序也都十分繁瑣。若不是心細如絲怕是一分鍾都坐不住。三哥天生細心。但能達到如今這般,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細微之處,卻是因得了職業病。雅兒這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會有這般心思,會不會是因了從小製作精巧首飾?


    見我許久沒迴答,雅兒喚了聲:“姐姐?”


    我迴了下神,“你可還記得我喚你寒諾哥哥什麽?”


    雅兒答:“先生啊!”


    我說:“對啊!我換他先生。自然將他當做我授業恩師來對待。哪有學生對先生不恭敬的?”我頓了頓複道,“於樂理、琴藝。很多人令我欣賞。卻從未有人讓我佩服甚至於崇拜。在聽先生撫琴之前,我一直有種自己已然是登高望不到遠的錯覺。直到認識了先生,我才知道自己原來隻是埋在春泥中沒見過世麵的種子。先生於我,就像九霄雲上的神仙與一心修仙的凡俗。我怎麽敢有一絲絲褻瀆?”我這番話出自真心。想必雅兒那細膩的心思自然也聽出了其中的真心。


    枕邊傳來細細的聲響,想必是雅兒在點頭。“那,衝哥哥呢?”


    我輕歎:“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從認識長孫衝那天起,我就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可又說不上來這感覺從何而來。長孫衝這個人,對什麽都直言不諱。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像是從來不藏心事。不喜官場,對錢財也不看重。性格外向,重情重義。這麽多特點集於一身的人,若我認識,自然不會忘。在劍閣縣“重逢”後,我更覺得他了解我比我預判的他了解我的程度更深。就算他知道我就是他認識的公主。他也絕不會對我有那麽深的了解。這個人,我居然越來越看不懂了。


    我搖搖頭,把思維打散。三哥說過: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因為事情從來都不是想通的。看著眼前黑漆漆的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沉聲問雅兒:“你喜歡你寒諾哥哥什麽呢?”


    身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雅兒將身子躺平後才輕聲答:“我也不知道。剛認識寒諾哥哥時。他救了我們、保護我們、照顧我們。我就覺得有他在身邊很安心。就很想時刻跟在他身邊。後來發現寒諾哥哥其實離我好遠。無論我怎麽追、怎麽敢都不會走近他身邊。就又有些怕在他身邊。可就是害怕,我也還是想看著他。哪怕站的遠一點。”


    雅兒這一番話,讓我徹底忘了旁邊躺的是個僅僅十二歲的小丫頭。果然就如三哥所說:心思越細的人越早成熟。我伸手揉了揉雅兒頭發,“真是個傻丫頭!”


    雅兒翻身靠在我懷裏,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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