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間行了一段路,琴聲緩緩終了。我才發現已經走迴了我們安營紮寨的地方。我看了看三哥,三哥點點頭。我拔起腳就往山下奔,如此高人一定不能錯過。


    離著還有段距離,見到孟伯從帳篷裏出來。我高聲叫:“孟伯。剛才的琴聲你聽到沒?沒想到這山中竟有如此高人。”我愛音律這件事還都是受孟伯熏陶呢。所以問孟伯肯定能得到答案。


    孟伯笑著示意我跑慢點:“可是對了你的口?”


    我一個俯衝來到孟伯身旁,拉過他胳膊點頭如舂米:“這還用問!除了寒諾先生以外,我還沒聽過這麽妙的曲子呢。”


    孟伯奇道:“你見過寒諾?”


    我歎了口氣搖頭,“沒有。隻是在街上偶然聽到他的琴聲。直接把我聽癡了!都沒敢進去打擾。”


    孟伯哈哈一笑,轉身對著帳篷朗聲道:“這丫頭耳朵可不是一般的難伺候。從來就沒誇過誰。你小子幸福啊!就憑一首曲子,把我最寶貝的丫頭給迷住了。”


    伴著孟伯的話語,帳篷中走出一人。五官清秀,眉宇間透著淡然逍遙。身著青衣,隨意將額前發絲係於腦後。清風襲來,竟讓我恍然覺得這是哪路神仙下了凡間。原以為我每天看著二哥和六哥就不會覺得其他男子出眾。可麵前這位偏偏不似二哥的俊美又不似六哥妖媚,至簡的清秀卻令我忽視不得。


    孟伯伸手在我眼前晃晃,“丫頭,要不要擦擦口水?”


    我眨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問:“請問,您可是寒諾先生?”


    孟伯哈哈大笑,“寒諾,你若是今天把這丫頭嚇傻了,可得賠!”


    寒諾微微一笑拱手答:“在下正是寒諾。”


    天呐!我把眼睛睜圓了看著麵前這個人。他就是寒諾啊!我伸手拉住孟伯的衣袖,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寒諾。“孟伯!寒諾先生誒!你看你看!寒諾先生誒!天啊!孟伯快掐我一下,快點快點!”


    孟伯用另一隻手推了推我腦袋,笑罵道:“早知道你丫頭這麽丟人,我就離遠點了!”


    安頓好山羊的三哥這時候也走了過來,站到我身邊向寒諾拱手,又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笑道:“我們家這個丫頭從小沒規矩慣了。還請先生勿要見怪。”


    寒諾微笑著緩緩搖頭,輕聲道:“戴姑娘真性情,很是可愛。”


    孟伯在一旁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揚聲道:“你們兩個想酸死我啊!從現在開始不許這麽文縐縐的說話了!你們也別一口一個寒諾先生的叫了,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叫名字就好。寒諾你也別拘著了。這幫小子丫頭都沒規矩慣了,裝兩下可以,時間長了都是要瘋的。”


    我點頭表示同意。轉頭問孟伯:“是您把寒諾先生請來的麽?”


    孟伯兩手一攤:“我才沒那麽大本事。不是說好不叫先生了麽!”


    我一臉為難:“哥哥們不叫就不叫了,可先生的琴藝著實令我佩服。不叫先生我叫不出口。”


    孟伯點頭,“也好!就許你叫先生。但是要好好說話!不許文縐縐的惡心我!”又看向寒諾,“這丫頭可是崇拜你了。以後我管不住的時候,你這個先生可得幫忙!”


    寒諾笑答:“不敢不敢。”


    我想了想孟伯剛才的話,拉住孟伯:“不是您請來的,那是先生自己來的?”


    孟伯神秘的衝我眨眨眼:“不是!我答應了要保密,你就別打探了。”


    我轉頭看向寒諾。他依舊是那張不鹹不淡的笑臉。我隻得作罷。孟伯不想說的事情,用刑都逼不出一個音。我看我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好了。長歎一口氣:“好吧!孟伯和先生接著保密吧。我去幫哥哥們忙了。”


    不遠處老大在配合二哥安置機關,以防晚上有大型猛獸襲擊我們。我就跑了過去。生火做飯我不在行,安機關我還是搞得定的。而三哥則是跑去生火,留下孟伯和寒諾繼續保密。


    “二哥,我來吧。你快去煮飯,我餓了。”


    二哥犯愁的看著我,“除了吃就是吃!你哪裏還有個姑娘樣!”


    我伸手接過二哥手裏的東西,哼哼著:“沒姑娘樣也是你們養出來的!”


    二哥伸手把我臉捧住。不顧我大喊大叫,把手上的土全都擦在了我臉上。“恩!這樣就更沒個姑娘樣了!”


    我瞪眼將要發火,二哥慢悠悠的問:“羊肉的料裏要不要辣椒?”


    我馬上笑的甜膩,“要!”


    老大看著二哥悠然走開的背影,沉痛的歎息,“為了隻羊,你丫頭都沒骨氣了!”


    我一臉委屈看向老大:“二哥欺負人!”


    老大幫我將機關埋好,伸手拍拍我的頭。“二哥欺負人,那得去跟孟伯告狀才行!”


    我無語的望望天,“老大,你拍了我一腦袋土!”


    老大一臉的恍然大悟,“誒呀!忘了忘了!”話還沒說完,老大就已經跳開好遠。我還沒等反應老大為什麽要跳開,一灘水就穿過我已經用於格擋在身後的木棒濺了我一身!


    六哥歡快的聲音從身後河裏傳來:“怎麽樣!就算你反應過來也沒擋住吧?”


    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六哥會扔過來的是水!本來還想耍個帥,不迴頭就攔下六哥的偷襲呢!這下可好,老大和二哥拍在我身上的土加上六哥的水,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跑到二哥那邊拿起水瓢,就開始追擊六哥。六哥在河裏邊跑邊嚷:“不許拿兇器,你個賴皮!”


    我揚水潑向六哥,“你厲害你倒是擋下給我看看啊!”


    轉眼間六哥就已經濕透,聽他大嚷著休戰我才停手。低頭看看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照樣是濕了大半。


    六哥遞過來一根被削尖的木棒,“比賽,五分鍾之內,誰插得魚多誰贏。我要是贏了,你可得把我獎金還我。”


    我看看木棒把手往身後一背,一字一頓道:“我,不,應,戰。”


    六哥嘟囔:“太雞賊了吧!”


    我噘嘴:“是你太雞賊了吧!插魚都是你教我的。我這個徒弟就是學得再好,都不可能贏師父。這麽明顯的勝負,你還要來和我比賽。這不是給我挖坑呢麽!”


    我上岸跑到三哥身邊,火已經燒得很旺。我擰了擰衣服上的水,貌似沒什麽效果。


    三哥皺著眉頭搖著頭,脫下外衣往我身上一圍。推著我走向帳篷,“快去把衣服換了。就算是要入夏了,天也涼著呢!”


    六哥跟著跑過來,撒嬌:“三哥,我也濕透了。”


    三哥頭也不迴賞了六哥一句:“凍著!”


    六哥大叫一聲:“偏心!”就跑到孟伯那邊帳篷裏告狀去了。


    換好衣服出來。二哥他們已經把他們打迴來的野雞野兔和我的小山羊處理好了。我一直深以君子遠庖廚為然,所以就心安理得做個君子樣監督他們做飯。隨手找了片葉子吹起了小曲。


    三哥忙完手上的活,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悠閑啊,我們在那邊忙的滿頭大汗,你就在這裏動也不動吹小曲兒?再往火堆前坐坐,頭發還濕著呢!”


    我往前挪了挪,“誰說我動也不動,吹小曲兒也得動嘴啊。再說了,我還不是想幫你們解除疲勞。聽聽小曲兒,幹活也有活力啊。是吧?”


    三哥把之前圍在我身上的外套拿了過來幫我擦頭發,“你就嘴皮子利索!”


    很快,我的山羊就烤熟了一層。二哥正拿著刀子把熟了的那一層片下來。我兩眼放光的盯著二哥手中的盤子,恨不得搖兩下尾巴。就連一旁的寒諾先生也變成了件擺設,什麽注意形象之類的,早都丟在了九霄雲外。二哥裝好一盤,衝著寒諾歉意的笑笑,遞到了我早已經攤開的雙手上。“這丫頭是屬狼的,看見羊肉眼睛都綠了。”


    寒諾微微一笑:“早有耳聞。”


    孟伯點點頭,謎一樣也露出了微笑。


    我給了孟伯一個你們兩個愛怎麽保密怎麽保密我不稀奇的表情,繼續專心和這盤肉奮戰。第二盤端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把第一盤吃完了。不過我這次不會那麽渴望了。不是不好吃,是要懂得分享!怎麽的也得給孟伯和寒諾先生嚐嚐二哥的手藝,哥哥們的我倒是可以都搶了。


    我滿意的遞迴盤子,看了看自己亮晶晶的一雙油手又開心的看著六哥。從小六哥就不喜歡羊肉的味道,所以他每次欺負了我我就去吃手把羊,吃完了之後就把手上的油蹭他一身以示懲罰。時間一長就變成了習慣,要是不蹭到六哥身上,我就總覺得吃羊肉這件事不圓滿。


    六哥警惕的把身子向遠處挪了又挪。“你,你不許過來哈!我跟你說,你,不能每次都,這麽過分。你,你小心我生氣了,打你啊。不許過來。我說了不許過來。三哥你管管她啊······”六哥連跑帶叫的一圈一圈的圍著哥哥們跑躲避我的追擊,“那不是還有肉麽!你沒吃飽你找我幹什麽啊!我也沒肉啊!你們管管她啊!救命啊······”


    一時間滿山穀都迴蕩著六哥的唿救。像是很多個六哥被我整的慘叫連連。我對這個效果十分滿意。剛好也跑累了,坐迴到三哥身邊把手攤到三哥眼前。此時三哥手裏已然多了一件外衣。拉過我的手幫我擦了擦。


    六哥呆愣愣的看了看三哥手裏的衣服,又看了看三哥身後晾衣服的架子。捂著胸口痛心疾首的喊:“三哥!那是我的衣服啊!”


    三哥專心致誌的幫我擦著手,“恩!我知道啊。”


    老大在一旁對寒諾笑道:“我這些弟弟妹妹,一直都是這麽胡鬧。都是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還都是一副小孩心性。”


    寒諾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微笑:“我覺得他們這樣挺好。無憂無慮。你們又不著急娶妻、嫁人,何苦管那些世俗之事。有時我倒希望自己也是這樣。”


    孟伯笑:“一個人一個活法。你寒諾要是這樣了,也就沒有讓那瘋丫頭崇拜的地方了。”


    ※※※※※※


    清晨,天邊剛剛泛白,我就已經站在了河邊。周圍偶爾一聲鳥叫像是在跟我說早安。天空漸漸變著顏色。山風也漸漸溫和。我把唿吸放緩,怕擾了這份安靜。聽著河水潺潺,看著逆流而上的魚兒。不知記憶很短的它們,午夜夢迴是否也有良人入夢。


    寒諾的到來我十分歡喜。可直覺上又覺得他這次來得很不單純。琴音人心。聽他琴音絲毫沒有雜質,可知他人確實純淨。可他和孟伯隱瞞的那個人會是誰?會不會是我想見的那個人?


    想到此事心裏不由得煩悶。拿了身旁的一根樹枝挽了個劍花。瞧著樹枝前端微顫的樹葉,覺得這樣舞劍會別有一番滋味。索性閉目靜心,拋開雜念。吐納幾次才張開雙眼。連挽幾個劍花,飛身奔向河中。憑著身法,讓自己立於水麵。想起了幼時為了好玩學的一套劍法,不禁舞了起來。這套劍法表演性很強實戰力很弱,所以我也就是學來玩玩。想不到此時舞起來竟是絲毫沒忘。可知這童子功卻是丟不開的。


    幾步飛迴岸上。將樹枝置於一旁。找了塊較為平坦的石頭躺了下去。此時天空已然湛藍,不時有鳥雀飛過。我懶懶的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般輕聲問道:“先生是喜歡連綿的山丘還是廣闊的草原?”


    身後樹上緩緩飄下個身影,笑答:“原來你知道我在。”


    我指了指身邊空出的地方,示意他坐。“隻是舞劍時碰巧看見。”


    寒諾輕輕坐在我身旁,依舊是那永不會變的微笑:“你舞劍,很漂亮。”


    我微微一笑:“當初我也是看著這套劍法漂亮才學的。”


    寒諾問:“為什麽不問那個人是誰?”


    我笑:“時機到了我自然會知道。”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見我望向他補充道:“好奇心不重。”


    我翻身坐起,張開五指伸向天空。“這山間的風,很柔。”指了指不遠處的麻雀,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麻雀這小東西,個頭不大,骨氣卻很硬。任被誰抓了去,都是絕食而死。不管你喂它們什麽美味,都不能讓它們歸順與你。相比而言,鷹都要自慚形穢。”寒諾在一旁微微點頭,我又將話題拉了迴來:“我並非沒有好奇心,隻是我好奇的東西我喜歡自己去發現。像猜謎一樣,被人告知謎底和自己猜出謎底樂趣大不相同。既然我現在猜不到,那就慢慢去猜。先生和孟伯受人之托,自然不會為了我的好奇心而不忠人之事。我何苦多那句嘴。”


    寒諾麵露訝異:“剛見你時,以為你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此時同你閑聊,才發覺你並不是你表現出來的那樣······”寒諾頓了頓,仿佛再找合適的措辭。


    我笑著接過他的話,“幼稚是麽?在哥哥們麵前,什麽事情他們都會替我想好。我再一臉深沉的幫著想辦法,豈不是很悶?他們想我簡單快樂,我何嚐不想他們開心。而且,在哥哥們眼裏,我無論什麽年紀都是個小丫頭片子。我扮成熟也不像啊!我這麽搗亂反而讓別人忘了我年紀,這對於一個姑娘肯定是件好事。不是麽?”


    寒諾點了點頭,“你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人。”


    “過獎。”


    ※※※※※※


    連續走了兩天的山路,終於踏上了劍門山脈。由於太過陡峭,我們決定將馬都寄養在山中老鄉家裏。山裏人天性淳樸,見我們拿了兩錠銀子出來寄養馬匹,忙搖頭擺手。告訴我們一錠銀子就已經足夠。孟伯說要他那另外一錠銀子去買些用的吃的,就當是給他的辛苦費。老鄉卻笑著拒絕了。走的時候,老鄉還千叮萬囑的提醒我們山中各種危險,各種小心。


    劍門山脈北坡陡峭,南坡漸緩,呈單斜構造。孟伯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入了劍門山脈南坡地段,為我們省去了攀岩的苦痛。


    雖說是漸緩的南坡,但這劍門山終究是以險著稱。幾乎沒有幾段山路可以讓我們安心走過。不是凸起高聳的礫岩,就是直立的溝壑。孟伯更是下令除了他和寒諾,不許任何人運用輕功,一切艱難險阻都要運用周圍的天然工具來通過。


    我們八個人瞬間打蔫。孟伯這是框我們來遊玩,給我們搞了次野外生存訓練啊!


    孟伯下了命令,我們不敢不從。否則這荒山野嶺被孟伯喂上幾口吃不得的“葷菜”,可是叫天天不應。我們專心致誌的在山穀中攀上爬下,蕩來飄去,像足了這山中的猴子。其中更是有一段峭壁上僅僅隻有半人寬的道路。而這條路還是不規則的石頭路,有些地方要用跳的才能下去。若說其他山裏的小路叫羊腸小路,那這條路絕對隻算得上鳥道!鳥兒跳著寬鬆,就連猴子來都得貼緊崖壁!我們八個站在上麵愁苦的仰天歎了歎,隻得握緊了佩劍咬牙前進。這山像是一整塊巨石被劈成了兩半。我們正在走的這條鳥道上連棵草都不見。手觸著凹凸不平卻光滑的石壁,心都提的老高。這要是掉下去,抓的地方都沒有!大約兩公裏的鳥道讓我們著實緊張了快半個時辰。


    孟伯見我們來到山腳,悠然批評道:“也太慢了!我都要睡著了。”


    我包著眼淚看著孟伯:“古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啊!您挑了這麽條路給我們下山。我們沒有掉下山就已經算表現好的了!您倒是飄了幾飄就到底了,您可知道那上麵多嚇人啊!”


    孟伯一記白眼飛來,“一個個青春年少的,不吃點苦怎麽行!你們生火吧!寒諾和我去找吃的。”


    孟伯一走,我們集體癱倒在地。我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三哥,“孟伯是接了組織任務考驗我們的吧!”


    三哥伸手夠了夠老大:“我們這次夠打一百分了吧?”


    老大踢了下二哥:“八十分以上總是可以想想吧?”


    二哥悲歎了一聲:“我比較在乎我們一會到底吃什麽!”


    我們剛放迴原位的心不由得一緊。可想想已然癱軟無力的四肢,還是選擇閉了眼隨孟伯處置吧!


    歇了好一會,估摸著孟伯快迴來了。老大爬起來向樹林深處走去,“我去撿柴火。你們也快起來吧。不然孟伯要收拾人了。”


    我們懶洋洋的嗯了一聲,依然在地上挺屍。隻有大哥起身去幫老大撿樹枝。


    等孟伯迴來時,老大和大哥、二哥已然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我們五個也開始慢慢複活。


    孟伯滿意道:“畢竟是年輕人,恢複得挺快!”


    我將孟伯手裏的野兔接過來問:“孟伯,這次我們打多少分啊?”


    孟伯哈哈一笑:“就你丫頭聰明!介於你們剛才沒人摔下來,我決定讓你們拿個滿分!”


    ※※※※※※


    走在這劍門蜀道上,真切的感受到了人和自然的力量。直插入雲霄的峭壁上,竟能搭成這長長的棧道!如今我們腳下這條棧道,正是當初諸葛孔明先生命人修建的“閣道”,後稱“劍閣道”。在冷兵器時代,到底憑借著怎樣一種信念,才能在這懸崖峭壁上留下人類的智慧?


    立於山頂,胸中忽的豪氣萬千。驕傲於祖先傑作也好,欽佩於人類力量也罷。置身於群山之中,俯瞰腳下雲海。腦中迴蕩著李白的《蜀道難》,不覺開口沉聲吟道:“噫籲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三哥接道:“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迴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迴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因三哥嗓音素來低沉,此時不免令此詩更添豪氣。


    二哥喝了聲好,接道:“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躔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虺,砰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哉!”吟完一抬手,指向老大。


    老大也不客氣,揚聲道:“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好!好一個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寒諾撫掌喝彩,“今日寒諾與諸位同遊,能聽到如此好詩,真是三生有幸!不知此詩是何人所作?真想與他痛飲幾杯。”


    我們幾個愣了一愣,著實疏忽了!瑒朝時李白這位詩仙還不知在哪裏晃蕩呢!可我們也不能冒用了他老人家的名諱。隻得真假參半:“此人名叫李白,論作詩喝酒,他都是”我豎起了兩個大拇指,“可先生想與他喝酒,那就沒有辦法了。此人雲遊四方,我們都是偶然遇上。至於今生能不能再相見,就要看緣分了。”


    寒諾輕歎表示遺憾,“如此高人,我竟是沒有機會見他一麵。此生一大憾事。”


    孟伯笑道:“緣分之事,不能強求!他的詩好,你的琴也不差。這麽好的景致,撫一曲如何?”


    孟伯到是會享受。


    寒諾的琴猶如我們的劍,時刻不離身。他微微一笑表示同意,便盤膝而坐。雙手將古琴取出,緩緩放於膝上。輕撫了撫琴弦閉上了雙眼。


    我們皆靜立於寒諾身旁,耐心等待。


    隨著一陣山風突起,琴音劃破了寂靜。緩慢而有力,一聲高過一聲。寒諾巧妙的運用了山穀中的迴音。第一個音符於岩壁處返迴時,第二個音符將將響起。兩個音符在山穀中央碰撞,更顯洪亮!山風減弱,琴聲亦漸緩。隨著被喚醒的雀鳴,琴聲變得歡快。我仿佛看見琴聲幻化成了樂隊的指揮,牽引著山中鳥雀與為之合奏。一時間竟有百鳥朝鳳的氣勢。鳴唱間高潮迭起,眼見將要達到頂峰。曲風猛的一變。隨著寒諾雙手快速劃過琴弦,一連串音符急促而起。似將軍點將之時,戰士們的群情激蕩。琴聲越變越急,音符越來越密。有如千軍萬馬立於麵前。我心中驟然一凜,這不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正沉浸於這豪氣,耳邊卻傳來一聲悶響。轉頭看寒諾雙手按在弦上,曲子竟已結束!一時間心裏猶如美夢驟醒般百轉千迴。腦中還迴蕩著畫麵,眼睛卻看見了現實。說是悵然所失又覺心中激蕩未平。


    我轉身麵向任由山風吹起廣袖的寒諾,深深一拜。“先生玲瓏心思,技藝超群,在下著實佩服!”


    寒諾微微搖頭,“姑娘謬讚。”


    孟伯笑著問我:“你倒說說這玲瓏心思從何而來?”


    我答:“我們日常所聽的曲子,都是令聽者過足了癮方才終了。先生的曲子確實處處留有遺憾。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從不是十全十美,太過完整反而讓人不去留心。倒是留些遺憾、空白才會令人無限暢想以覺美好。先生的曲中,處處都有遺憾。遺憾之外又用另一個遺憾作為補償。至高至美之時戛然而止,這曲子自然就將最美的容貌深深印在了我們心底。而就因處處留白,我們自然不自覺的將曲子留在心底時時揣摩,夜夜思念。真真達到了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孟伯叫了聲好,“這可是會彈的遇上了會聽的!雖說你丫頭這賞樂的本事是我教的,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老頭竟早被你拍到了沙灘上!”


    寒諾聽著孟伯被拍到沙灘上愣了一愣。我忙開始打岔:“孟伯,您可不許罵人!您要是這麽謙虛的話,我可要沒臉見人了!”


    孟伯笑著點點我腦袋,“你丫頭啊!也是顆玲瓏心!寒諾那心思你一下就參透了。我這個當師父的可是足足想了有一年!”


    我瞪圓了眼睛看著孟伯,“不會吧?師父您也太笨了!”


    孟伯一記暴栗敲到我頭上,“說你胖還給我喘上了!”


    ※※※※※※


    沿著劍閣道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我們就到了劍門關下。劍門關不似普通城樓,而是建成三層翹角式箭樓。立於懸崖峭壁間,顯得別樣威嚴。走近看,閣樓正中懸一橫匾,書“天下雄關”。頂樓正中的匾額題有“雄關天塹”。看著這八個字。蒼勁有力,威嚴霸氣。五哥不禁大喝了聲好。於書法能讓五哥叫好的那自然極好。我於書法一竅不通,能把字寫好已經算是用心了。孟伯說過,五哥對於書法的品鑒就如我對樂曲,都是令他羨慕的本事。


    聽見叫好聲,城樓上守兵探出頭來,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孟伯拿出一塊玉佩,舉過頭頂向守兵晃了晃。待守兵看清玉佩,連忙下令打開城門。守城的將官親自迎了出來。仔細查驗了玉佩,又客客氣氣的同孟伯嘀咕了好一會,看了看我們,笑著放行。


    入了關,十匹駿馬立於道路一側。孟伯帶頭上馬,我們也就沒多問。孟伯那通天的本事和無處不在的人脈,在關內弄幾匹馬絕不是難事。


    有馬代步那腳程就快了。不一會便到了劍閣縣內。孟伯找了間客棧,扔了定金子給老板,甩下一句:“這地方我們包了。”便去後院找房間了。


    老板打了雞血般,捧著金子交代小二將後院房間全部收拾利索,又將客人一個個請走。二哥接下孟伯沒說的話,囑咐老板這些日子他和店裏工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注意什麽不注意什麽。老板看著手裏閃亮亮的金子全部記下了。


    我們集體歎了聲:“知孟伯者非二哥莫屬!”便都找了房間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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