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毫無名氣,也沒有一絲的背景的顧遠居然奪了春闈的榜首,一時間引來了眾人的側目,幹景堯看著顧遠,緩緩開口說道:「朕看你的文章,其中有一句你說國之興盛,取之於君,你有何做解?」


    顧遠躬身迴道:「迴陛下,學生之意便是國脈興盛衰敗,皆取決於當朝之君,君明,則天下盛,反指,則天下衰!」


    眾人表情僵硬了一瞬,幹景堯神色冷淡,復又開口問道:「萬事皆講也天時地利人和,若是主君清明,卻是奈何,臣子不忠,百姓暴虐,天地不利,不也是一樣難以保全嗎?」


    顧遠仍舊神色淡淡,無諂媚之態,無畏懼之意,隻是淡然的迴答著:「百姓隻在意溫飽,若是有棉被可蓋,有魚肉可食,百姓皆能安居樂意,又怎會有那般多的暴民!


    臣子應上忠陛下,下順百姓,有些無恥貪官,欺上瞞下,魚肉百姓,更有甚者,意圖皇位,意欲取而代之,卻無不是因為上位者沒有識人之能,才縱使百官在其位不謀其政。


    上至高官,下至百姓,無不在與上位者的指引教化,所以學生才說,治國之策,理應君王先嚴明自身,方能清明朝廷,否則即便百姓仁義,官員清廉,也保不住一個昏君坐擁的王朝!」


    眾人去不詫異驚慌的看著顧遠,這顧遠到底是真的直率,還是以為自己得了個春闈的榜首便可以無所顧忌,為所欲為了?


    這等以下犯上的話也是他一個小小平民所能說的?


    幹景堯眯了眯眼睛看著顧遠,聲音越發的冷冽,冷聲問道:「你的意思便是世上沒有暴民,隻有昏君,若是奸臣當道,也是皇帝無能?」


    「是!」顧遠沉聲答道,沒有一點的侷促。


    葉昭卻是不由的在心裏為顧遠捏了一把冷汗,至少這些話是他不敢說的。


    葉昭就算往日裏如何的坦率曲直,不過或許是因為葉家是百年的簪纓世家,這種能立於朝廷百年不倒的世家自是有君臣相處之道。


    他們即便會勸諫帝王,卻是也知道一個限度,不論如何,君臣有別,為臣者決不能踏出那邊界一步!


    葉昭向顧遠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這般說話,即使是說真話,也要用一個委婉的方式。


    顧遠卻是一直微微頷首,並沒有注意到葉昭的神色。


    幹景堯嘴角微微揚起,一眾大臣都看出來這事幹景堯發怒的前兆,有為這顧遠擔心的,也有幸災樂禍的,顧遠卻是始終神色如一!


    「顧遠,朕再問你,在你心中,朕是明君亦或是昏君?」幹景堯眯了眯眼睛,墨眸裏閃耀著危險的光,看的眾人無不心驚!


    顧遠抬起頭,詫異的看了幹景堯一眼,見他神色冷戾,不怒自威,便俯首說道:「學生,不知!」


    「為何不知?朕一定要聽一個結果!」幹景堯別樣的堅持道,神色是濃濃不悅!


    顧遠深吸了一口氣,抿了抿嘴,才緩緩開口道:「學生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卻是知道大部分的百姓都有所可居,生活寧和,陛下輕賦稅,施仁政,的確是個難得的明君!」


    「你隻說了百姓,卻是並不提朝政,可是因為東幹的朝廷並不清明?」幹景堯咄咄逼人的開口問道,眾人都替顧遠捏了一把冷汗,幹景堯的問題是一個比一個苛刻,實在是難以迴答。


    顧遠也發現幹景堯似乎是在針對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到了幹景堯,可是麵對幹景堯的問題他又不得不開口說道:「朝廷的混亂並不是因為陛下的緣故,而是先帝在時,便已經有了崩壞的前兆……」


    「大膽!你不過一個學子,卻是敢在此處汙衊先帝的豐功偉績,顧遠,這可是死罪!」立刻有痛恨顧遠的大臣開口說道。


    「不錯,你不過一介布衣,居然也敢在此處大放厥詞,汙衊先帝,陛下,這等無法無天之人斷不能留!」


    「臣附議!」一時間有不少大臣都開口指責顧遠,若不是顧遠他們的孩子也不能落榜,如今被被一個平民百姓占了風頭,他們自然難以接受!


    「陛下,請您原諒顧遠出口無狀,他絕對沒有侮辱先帝的意思!」葉昭見事態發展的越發的不妙,便開口說道。


    幹景堯卻是給了葉昭一個冷厲的眼神,冷然說道:「朕可問你了?」


    葉昭急著看向了一旁的葉正德,葉正德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葉昭不要心急。


    幹景堯居高臨下的盯著顧遠,聲音清寒,「顧遠,你覺得朕是否應該狠狠的罰你?」


    顧遠抬起頭,他摸不準幹景堯的性情,也不了解幹景堯的秉性,他不過是因為相信月容的眼光才會參加科舉。


    所以他選擇相信,相信幹景堯是個明君,顧遠深吸了一口氣,開口答道:「學生相信陛下是個明君,明君自是喜歡察納忠言,忠言雖是逆耳,卻是治病的良藥,不是那掛糖的砒霜!


    一國朝堂便像是一個人,也會生病,可這是若是沒有人獻上良藥,反而是任由其惡化,那麽這個國家便也倒了!」


    顧遠話落,那些指責顧遠的大臣仍是紛紛搖頭,皺眉說道:「真是膽大包天,滿嘴渾話,若是以後入朝為官,豈不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這些人紛紛指責道,幹景堯卻是突然投來一記眼刀,冷聲說道:「聒噪!」


    眾臣瞬間低垂下頭,不敢言語甚至便是連頭不敢抬起。


    一眾考生看到這一幕,心裏更是對這年歲不大的皇帝心存敬畏,僅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就能讓眾臣禁聲,看來往日定然也是個狠厲的!


    接下來幹景堯便像是忘了顧遠一般,隻提問葉昭兩人,完全將顧遠忽視掉,而顧遠卻是不悲不喜,仍然淡然如鬆,惹來了不少人的欣賞,其中自是要數李丞相最為得意。


    幹景堯對三人依次提問之後,眾人都以為顧遠徹底忍惱了幹景堯,隻怕錦繡前途就葬送在他自己的手裏了。


    幹景堯卻是與李丞相低聲幾句,李丞相頻頻點頭,極其贊同。


    接著幹景堯便慵懶的倚在椅背上,將事情全交給了李丞相。


    而最讓人吃驚的是,他們本是以為幹景堯會怪罪顧遠,卻是沒想到幹景堯還是欽點了他為狀元,便是他們最為看好的葉昭也不過是榜眼之位。


    依照葉昭的才華家世,他們都覺得葉昭會是狀元的不二人選,誰曾想到如今竟是被一個無名小卒奪了狀元之位!


    葉昭卻是並未有一點的不滿,隻滿眼的欣喜的對顧遠說道:「恭喜顧兄榮登狀元之位!」


    顧遠有些怔愣的看著幹景堯,直到葉昭推他,他才醒過神來,連忙跪地謝恩。


    他原以為自己的是將幹景堯惹到了,卻是沒想到他居然絲毫不計較,還將狀元之位給了自己,看來果真如月容所說,當朝陛下是個英明的君主!


    那些官員也都清醒過來,連忙圍上來賀喜,雖然他們不喜歡這個顧遠,可是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畢竟顧遠的狀元之位是幹景堯欽點的,他們若是露出不滿,豈不是在打幹景堯的臉麵!


    還有些人卻是在打顧遠的主意,顧遠雖然是風光無限的狀元郎,可是他畢竟隻是一介布衣,無權無勢,若是不依靠京都的勢力很難立足。


    一些人紛紛打量起顧遠來,顧遠雖是身穿布衣,卻是相貌清秀,舉止清流,若是能招迴家做女婿,以後顧遠飛黃騰達自己也能借力!


    一時間立刻有許多大臣慈愛寬和的恭喜著顧遠,顧遠雖是對這種場麵有些生疏,但還是平靜的依禮道謝。


    李丞相自是看出了這些人的目的,以前的狀元郎都是貴族子弟,光耀的也是自家門楣,如今這顧遠可是一塊肥肉,他們誰都想上去咬一口。


    不過是顧遠是他看上的孩子,他可不會讓別人毀了他!


    李丞相摸著鬍子走向了顧遠,眾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道路,李丞相眼中全是真實的慈愛,笑眯眯的看著顧遠說道:「顧遠……」


    顧遠一直十分推崇這位老丞相,此時連忙躬身行禮,正色說道:「丞相!」


    李丞相扶起顧遠,笑著說道:「老夫自從上了年紀之後,便不再收徒,可是老夫卻是十分喜歡你,你可願做老夫的關門弟子?」


    顧遠抬起頭,怔然的看著老丞相,一臉的不可置信,李聞煜也笑盈盈的看著顧遠,開口提醒道:「狀元郎,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顧遠清醒過來,總是淡淡然的臉上一片喜不自禁的模樣,連忙跪在地上,聲音微顫的說道:「弟子顧遠拜見恩師!」


    顧遠伏在地上,聲音哽咽,鄭重的扣了三個頭,那激動欣喜的模樣簡直比當了狀元還開心!


    頓時不少人都露出了可惜的模樣,顧遠成了李丞相的學生,以後的便會由丞相府幫襯,即便是婚事也會由李丞相掌管。


    這麽一塊可口的肉就這麽飛了,他們自是懊悔不已!


    幹景堯冷眼看著,不發一詞,顧遠這個狀元可不是那麽好當的,隻怕嫉恨他的人可不在少數!


    出了宮門,一眾考生們都連忙為了上來,紛紛賀喜顧遠,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意,一時間倒是其樂融融。


    範集卻是一直在人群之外,如今他已經落榜,又不會留在京都,也沒有必要上前去拍顧遠的馬匹!


    更何況入宮之前他才狠狠的羞辱了顧遠一番,如今上前豈不是自取其辱!


    看著顧遠得意的笑臉,範集就覺得刺眼,卑微之人就應該有一個卑微之人的模樣,就應該一直躲在陰暗處,仰望著他們這些貴族,而不是翻身一躍,成為別人仰望的存在!


    範集狠狠的瞪了顧遠一眼,便轉身離開。


    葉昭看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顧遠,也嘴角含笑,人都是有勝負心的,他自然也想當這個狀元,雖是有些遺憾,不過他也是服氣的!


    因為葉昭看出了顧遠與他們的不同之處,就像他雖然一直以君子的準則要求著自己,可是麵對皇權,那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卻還是會讓他不自覺的便知道該如何保留,如何趨吉避災!


    這是他們所有貴族身上的特點,所以即若是他們入朝為官,他們也許不會同流合汙,徇私枉法,可是他們對於皇權有一種來自骨血中的臣服感,而這是顧遠所沒有的!


    顧遠就像是這片繁華迷醉的桃李林中那一株格格不入的橘樹,堅挺筆直,為這朦朧的朝廷帶來了一絲清明。


    葉昭心裏明白,若是想真正的使朝廷變得清澈,最需要的便是顧遠這種有風骨,不畏強權的寒門子弟,也隻有這樣才是真正的給東幹帶來新的生機!


    顧遠被這些人圍的有些焦頭爛額,他本就不擅長與人交流,往日與葉昭他們飲酒談心還好,可還這種應酬他一時的是難以適應。


    葉昭看出了顧遠的為難,連忙笑嗬嗬的走過來解圍道:「眾位今日就先放過我們的狀元郎吧,也讓他迴家去報個喜,之後他擺宴席的時候我們再灌他幾杯,好不好?」


    葉昭與眾人笑談了幾句後,眾人才放過顧遠,顧遠見此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無奈道:「多謝葉兄,這般的場麵我還真是難以適應!」


    葉昭笑嗬嗬的說道:「沒事,慢慢就好了,你先迴家去給伯母道喜吧,想必一會宮裏也該給你送狀元服了!」


    「好,多謝葉兄!」顧遠心裏還是十分欽佩葉昭的,葉昭的才華絲毫不輸於他,心胸又最是豁達,能與這樣的人成為好友,實在是他的榮幸!


    兩人話別之後,顧遠就趕緊趕迴盛華閣,大家都在等著他的好消息,如今他終於沒有讓他們失望!


    可是在路過一個路口時,顧遠卻是被一道外力拉扯,被扯進了幽暗的巷子裏,顧遠正想掙紮,卻是突然被一個麻袋罩在了腦袋上,接著便有一棍子打在了他的頭上,他便神誌不清的昏了過去!


    不知昏了多久,顧遠聽到了耳邊傳來了幾人的說話聲,突然一道明亮的光線射了過來,想來應是有人將他頭上的麻袋扯開。


    顧遠眯了眯眼睛,才看清自己的周圍,自己現在身處一個陌生的院子,眼前站著幾個兇神惡煞膀大腰圓的壯漢,而中間那個一臉奸笑的正是範集!


    「哎喲,這不是我們最是風光的狀元郎嗎?如今怎麽這般落魄的模樣了?」範集蹲下身子,陰測測的一笑。


    顧遠環顧了一下四周,臉上沒有一絲的慌張,隻看著範集說道:「你將我私自綁來,已是違背了律法,範公子還是懸崖勒馬的好!」


    範集站起身,鄙夷的看了顧遠一眼,陰狠狠的說道:「你少嚇唬我,自小隻有我欺負別人的份,什麽律法,我才不放在眼裏!


    顧遠,我真是看不得你這副小人得誌的模樣,你一個窮鬼就好好的養家餬口算了,參加什麽科舉,居然讓你撞了狗屎運,得了個狀元,還真是噁心!」


    顧遠抬起頭,看著範集開口道:「就為了這般的事情?你可知綁架是什麽罪名?」


    「誰說我是綁架你了?」範集陰冷的看著顧遠,眼裏兇光一閃而過,冷聲說道:「我是要殺了你!」


    顧遠一陣驚詫,這範集的成績本就不好,無論是誰做這個狀元對範集來說都沒有什麽不同,他又為何一定要致自己與死地?


    難道就是因為範集之前羞辱過自己,如今他覺得折損了臉麵?


    可是即便是那些紈絝子弟也不會行這般荒誕的事情,更何況這是在天子腳下,他又何必冒這般的風險?


    顧遠突然想起了什麽,抬起頭看著範集問道:「你想殺了我,是為了賭局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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