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落榜之後沒有怨天尤人,隻安靜的待在盛華閣作畫,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顧遠覺得世間萬物都是得之他幸,不得他命,隻要付出了,認真的對待了,他便沒有遺憾了。


    葉昭來看過他兩迴,本是怕他想不開,可是每次去,葉昭都發現反而是自己被人勸慰了。


    這幾日的相處,葉昭是越發的欽佩起顧遠,從相識起他便覺得顧遠沉穩大氣,如今來看更是心胸豁達!


    這日葉昭聽聞了皇榜的內容,便喜從心生,忙不迭趕來盛華閣將這好消息告訴給顧遠。


    顧遠聞後一怔,有些呆滯的看著葉昭,葉昭卻是喜笑顏開的說道:「顧兄,你聽到了嗎,陛下要重舉科舉,顧兄終於有機會可以一展宏圖了!」


    盛華閣中的人聽聞之後也都歡唿過來,圍著顧遠笑著說道:「顧遠,我們就說嘛,你要是科舉都不過簡直是沒有天理,這下好了,有陛下親自監考,你一定可以高中狀元!」


    掌櫃的也眯著眼睛笑了,經此一事,顧遠以後隻怕前途不可限量,也許他們盛華閣以後真的會出個鳳凰也說不準啊!


    葉昭看著顧遠仍是淡然的模樣,開口說道:「顧兄的心境真是讓我佩服,榮寵不驚,倒是頗有李丞相的風骨!」


    顧遠連連搖頭說道:「葉兄快別笑我了!李丞相是何許人也,哪裏是顧遠能夠比擬的!


    反觀是葉兄,葉兄明明自己高中,本是可以直接參加殿試,以葉兄的才華狀元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可是葉兄卻是毫無私心的幫襯我,顧遠實在是心中感激!」


    這些考生們彼此雖是稱兄道弟,可是能夠彼此交心之人卻是寥寥無幾,也許在平日喝酒聊天時,他們是談得來的朋友,可是他們也是彼此的競爭對手。


    他們甚至還都是盼著那些成績好的,會突然跑肚拉稀,或是得了什麽怪病,因為少了一個人,他們的希望便會更大!


    可是這葉昭卻是從來沒有私心,總是幫他奔走著,他明明已經位列三甲,與狀元之位隻剩一步之遙,如今卻是打心裏為他感到開心,顧遠的心裏自是覺得十分的溫暖。


    「顧兄這麽說就外道了,這考試本就不公正,我本就對這結果心存不滿,如今有一個公正的機會,我也好與顧兄好還切磋一番!


    人總不能為了自己好,便希望別人不好,這是什麽道理!我若是想當狀元,自己努力便好,為何要看別人的笑話呢!」


    葉昭清風郎朗,言談舉止皆是英姿颯颯,自有君子之風。


    掌櫃的含笑著看著他們兩人,繼續撥動著自己手中的算盤,東幹有這等年輕人在,以後定是會鼎盛繁華!


    盛華閣的人都為顧遠感到開心,其中一人說道:「我們今天要準備些好酒好菜,為顧遠慶賀一下!」


    「每次都是你吃的多,我看你是找個藉口來滿足自己吧!」


    眾人一時間歡笑不斷,顧遠隻淡笑的看著,與葉昭說道:「葉兄若是不嫌棄,今日便與我們一起用吧!」


    葉昭喜歡顧遠那淡泊平靜的性格,與君子相交,便像飲了一碗醇香的酒一杯清香的茶,讓人渾身舒暢,葉昭揚唇一笑,開口說道:「卻之不恭!」


    就這樣盛華閣中又大肆的慶賀了起來,這些人與世無爭,每日都在盛華閣裏各司其職,如今有顧遠的事情,讓他們感覺便像過年一般熱鬧!


    三日後,眾考生便都先去吏部匯合,驗明正身後,便由馬車拉著緩緩駛入宮中!


    馬車的聲音迴蕩在寂靜的街道上,這些考生都感覺到了史無前例的壓迫感,這裏麵大部分的考生都不是京都人士,何曾見過聖顏。


    此時他們都紛紛想著皇帝一定長得窮兇極惡,否則為什麽所有人都會恐懼敬畏。


    到了宮門後,他們自是要步行前往,望著莊嚴肅穆的宮門,這些考生更是覺得渾身發涼,雙腿打顫,有一種忍不住想要跪拜的感覺。


    葉昭與兩個友人走到了顧遠的身邊,要與顧遠一起同行。


    卻是有幾個穿著綾羅綢緞,一臉傲氣的富家公子走了過來,對葉昭說道:「這位想必就是葉公子吧,在下是江城撫遠伯府的大公子範集,久聞葉公子大名,以後還請葉公子多加照拂!」


    老撫遠伯曾也是個大功臣,可是老撫遠伯死後,他們家便一代不如一代,因為犯了錯惹惱了先帝才被貶到了江城,念著是功臣之後,也沒有奪了他們的爵位。


    可是聽聞他們到了江城之後也沒有收斂,反而欺男霸女,如今陛下派了一位鐵麵的江城巡撫,狠狠的打罰了他們,才得以收斂!


    所以葉昭對這範集沒有什麽好印象,隻禮貌性的迴了兩句話,便欲離開。


    範集卻是讓身邊的人將顧遠擠走,自己湊到了葉昭的身邊,冷著臉嫌惡的看著顧遠說道:「哪來的窮鬼,一身酸臭氣,滾遠點,這裏哪是你們待的地方!」


    「你說誰呢?」葉昭臉色冷了下來,瞪著範集說道。


    範集立刻賠笑道:「自是說這窮鬼呢,以他的身份也想接近葉公子,還真是自不量力!


    葉公子是狀元的熱門人物,想必這次一定能夠一舉奪魁,可千萬不能染上了這些窮酸人的晦氣!」


    範集一番話將一眾寒門子弟都氣的不行,卻是礙於這是皇宮門口,隻得忍著這口氣,沒有與他紛爭。


    葉昭卻是走到了顧遠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範集,冷著臉說道:「顧遠是我的朋友,我們自是要一起,範公子自便吧!」


    「顧兄,我們走!」葉昭說完,便喚顧遠一起離開,顧遠點了點頭,抬步跟上。


    範集氣得在後麵直咬牙,若不是他們撫遠伯府沒落了,他才不會看中一個葉昭,真是不識抬舉!


    既然葉昭甘願與一個窮酸貨為伍,不嫌掉了身價,他才懶得管呢!


    「顧兄,你別把這種人放在心裏,一個躺在功勞簿享受的,有什麽可炫耀的!」


    「葉兄放心,我不在乎的!」顧遠不在意的說道,他什麽白眼沒受過,甚至還為了一些藥材險些給人下跪,丟了尊嚴。


    是月容在他要失了身為人的尊嚴時,扶了他一把,讓他免受責難,也是月容告訴他「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這句話他一直銘記在心,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失了本心,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等著能夠有資格站在月容身邊的那一天!


    進了皇宮,眾人都垂頭屏氣,不敢言語,雖然他們心裏對皇宮十分的好奇,卻是也不敢抬頭張望,生怕自己的哪一個動作就翻了大錯,人頭不保!


    幹景堯與文武大臣早就已經在殿內候著,此時見到這些考生有憂有喜,李丞相一派的清流之臣自是欣喜,終於可以為東幹廣納人才,而不是隻迎來另一群烏合之眾!


    而平南王府一派人卻是擔憂不已,他們是如何通過春闈的,他們心裏最是清楚,如今皇帝親考,沒有人知道試題,更沒人能幫得了他們,隻能認命!


    眾考生跪地跪拜,三唿萬歲,直到傳來幹景堯那威嚴的聲音,他們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有些膽子大的,悄悄的抬起頭,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幹景堯,卻是無一不驚。


    他們本是想著身為皇帝的幹景堯定是長得十分恐怖,卻是沒想到幹景堯竟是這般的年輕英俊,俊美的仿若天神,一身黑色金龍玄衣卻是襯得他威嚴無雙,冷厲尊貴!


    殿內中為他們設立了桌椅,一眾大臣都退至一邊,隻有李丞相,寧王還有一些上年歲的大臣才有資格坐著,剩下的都無一不站在角落裏。


    有些人身體有些發僵,隻覺得雙手寒涼,麵對著幹景堯那淩人的威勢,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著。


    而像葉昭這種京都公子,他們早就已經習慣幹景堯的氣勢,此時也並不覺得恐懼。


    顧遠雖是第一次見幹景堯,臉上卻是沒有任何神色,沒有恐懼,沒有驚訝,隻是神色如常的坐在自己的座位。


    李丞相指著顧遠,與自己身後的幾名大臣輕聲低語,那些老臣也都麵露笑意的打量著顧遠,一臉的欣賞之意。


    幹景堯掃視了眾考生一眼,便開口道出了試題,幹景堯所出的試題並沒有什麽複雜之處,他隻淡淡的說了「治國」兩字,卻是讓一眾考生極其為難。


    以前的科舉試題一般考的都是考他們對於一些至理名言的見解看法,或是考他們是如何認為君子之說,卻是從來沒有出過這般大的題目。


    而且這個問題十分的敏感,若是他們避重就輕,難免會使文章看起來十分膚淺,可若是他們若是真的說的比較深入,又恐怕說了不該說的事,惹怒了帝王。


    顧遠略略深思了片刻,便提起了筆,筆走龍蛇的書寫了起來,李丞相見此,摸了摸鬍子,更是滿意的淡淡笑了起來,才思敏捷,顧遠的確是個良才!


    其他的考生沉了沉心思,也都紛紛落筆,一時間滿殿內都是紙筆的摩擦聲,窸窸窣窣,卻是讓人覺得十分的舒服。


    顧遠率先擱置了紙筆,立刻有人上前將他的試卷封住呈給幹景堯。


    幹景堯看了顧遠一眼,卻是並沒有打開,而是等時間一到,將所有考生的試卷都收上來之後,交由了李丞相等一眾老臣,讓他們去評閱。


    這些老臣都是東幹朝廷的肱骨之臣,雖然年歲大了,漸漸的退出了朝局,可是讓他們來審閱試卷,卻是無人能挑出不是。


    這些老臣都一字一句細細的看了起來,有些有爭議的地方,還要商討一會兒。


    幹景堯命人給這些考生和大臣們上些茶水點心,今日想必一時難以完成,這些考生和大臣都是餓著肚子來的,免得他們餓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精益求精的大臣才終於商討出了結果,將這些卷子按照他們的順序排了出來,交給幹景堯過目。


    幹景堯每張卷子掃了兩眼,便點了點頭,冷聲開口說道:「很合理!」


    這些考生的心都不由的揪了起來,他們都覺得這皇帝的話未免太少了些,從他們進殿開始,他們這位陛下似乎一共也沒說十個字。


    顧遠卻有些疑惑的打量起了幹景堯,他怎麽突然覺得幹景堯這一聲冷冽的氣質在哪見過,似乎有些像月容身邊那個黑衣男子!


    不過顧遠很快就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否定了,身為皇帝哪能隨意離開皇宮,否則豈不是亂了。


    看來自己最近想月容想的有些多了,以至於都出現了這般的幻覺!


    李丞相見幹景堯沒有異議,便開始按照從後向前的順序一一念起了名字。


    但凡被念道名字的無不是滿心歡喜,握拳歡笑,若不是顧及這裏是皇宮,幹景堯又冷臉的坐在上位,他們更想高聲歡唿。


    名字一個個的念了過去,春闈第二名便是葉昭,頓時一眾大臣都紛紛向葉正德道喜,葉正德也都一一迴應著,葉正恩看著,眼裏是難掩的嫉妒。


    憑什麽葉正德一家便扶搖直上,葉蓁蓁先是做了縣主,如今葉昭又位列三甲,無論是狀元還是榜眼都是足以官途暢通,而自己卻是家破人亡,蒼天真是不公!


    葉昭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沒有多麽的驚喜,一直沒有聽到顧遠的名字,葉昭覺得有些奇怪,微微蹙起了眉,以顧遠的學識,他不應該會落選啊!


    突然葉昭的眼睛一亮,看向了一旁淡然的顧遠,難道……


    正在此時,李丞相念出了春闈的榜首名字——「顧遠!」


    一眾大臣對顧遠的名字並不陌生,其實若是追根溯源,這顧遠便是高府覆滅的根源,可是他們卻是並沒有見顧遠的模樣,心裏也都是有些好奇。


    可是任憑他們如何望去,卻是沒有在一眾考生中找到那個應該歡天喜地的顧遠,反而是葉昭一副開心的模樣!


    那些考生們也都麵麵相覷,這個名字他們也十分的陌生,此時也四處尋找著。


    直到幹景堯命春闈的前三甲走上前來,眾人才知道那個身穿布衣,幹幹淨淨,一臉淡然的男子便是顧遠!


    那範集此時一臉的驚詫,他沒想到那個在宮門口被他好一番嗬斥的窮人竟然考了這般的好成績!


    要知道這春闈前三甲便是狀元,榜眼,探花的人選,無論是哪一個以後都會飛黃騰達!


    而範集這次卻是考試失利,連榜都沒有進去,隻能灰溜溜的迴江城去,此時看在眼裏還真是有些不舒服,憑什麽一個窮鬼就這般的好運氣!


    幹景堯掃了一眼顧遠,明知故問的問道:「你便是顧遠?」


    顧遠上前一步,跪地叩拜道:「迴陛下,學生便是顧遠!」


    不卑不亢,麵對皇權沒有畏懼,聽聞在榜也沒有狂喜,小小年紀便有這般的心性,一身的正骨傲氣,定會成為一代名臣!


    一眾大臣也都紛紛打量起顧遠來,原來這清瘦幹淨的少年就是顧遠,有些大臣紛紛點頭讚許,可是有些人看著顧遠的眼神就不怎麽友好了!


    當初若不是因為這個顧遠,怎麽會出現這般的事情,而那些因為高詹一照顧才在榜的人這次卻是無一不落榜,這些人自是會怪罪怨恨!


    其實若是追根究底,他們也該怨恨李丞相,因為顧遠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甚至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可是李丞相便是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他們沒有辦法撼動,自是要將怨氣記在像顧遠這種無枝可依的小樹杈上!


    可是顧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的未來超越了所有人的想像,而顧遠這個名字也註定會是東幹的一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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