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點頭,又道:「那位嬸嬸身子不大好,嫁過來生了大堂哥沒幾年,就去世了,後來就娶了嬸嬸。」


    柳舒便問:「怎的不見你這位大堂哥?上次隻見到……秦福?那位年紀倒比我還小,想來是卿嬸的兒了。」


    秦大嘆一口氣,隻說:「這就說來話長了,盡是些扯不清的事,你聽著該大感無趣。」


    柳舒自笑:「若是你講,我當然不覺得無趣。」


    秦大看著她,舔了下嘴唇,扭頭去看爐灶裏的火,道:「啊,火大了火大了,柳姑娘稍等一下,過會兒鹵透了就好了,約莫還有一會兒呢。」


    她溜得太明顯,柳舒也不追著,又道:「我方才去園子裏,看見櫻桃快熟了。你家那棵是櫻桃樹麽?過陣子再不摘來吃,隻怕全餵給鳥大飽口福。」


    秦大掀開鍋蓋看滷汁,翻炒兩下,蓋上,道:「應該是吧?柳姑娘若是喜歡,自己打來吃就行。」


    柳舒道:「柳姑娘——可不愛吃那個,蟲子太多些。」


    「你隻管摘來,咱們用鹽水泡上一泡,就全出來了。」


    「倒不如伐了種點旁的?」


    「這會兒可沒有樹苗,若是早說,昨天就該去問問了。」


    「這倒是柳姑娘之前沒有想到的,倒也無妨,我們今日出去,還可看看有沒有沒被人抓去的桑葚,多洗幾把迴來吃。」


    「那待我去田裏看完,我們可以往河邊去。」


    「不錯不錯,柳姑娘還不曾去過河邊,正好去逛逛。」


    她兩句話一個「柳姑娘」,秦大不知如何是好,叫她叫得親近些,她又著實有些不大好意思,隻得頗感無奈地看一眼柳舒,半晌,鍋裏滷水咕湧的聲響漸小,她打開一看,肥腸已是滷好了。


    肥腸取出,切成薄圈,菜湯再次煮開,下麵,滾兩滾,用筷子夾起來夾斷,中間過心就是煮好了。


    秦大將麵夾起來,一人一大把,端起湯鍋將湯添到與麵平齊,鋪上肥腸、耙豌豆,再添小小一團油潑辣子裏的幹辣椒,如此就是一碗耙豌豆肥腸麵,剩下的肥腸用碗裝好,放在陰涼處,還可拿來炒菜或是下次吃饅頭餅子時做添頭。


    柳舒早給那鹵肥腸的香氣饞得發慌,這會兒麵煮好了,將它們細細拌開,每根麵條上都沾上薄薄一層紅油,豬油化開,香氣撲鼻而上,菜本在醬料裏就吸夠了味兒,給熱湯一澆泡,又熱起來,空心菜梗裏裝滿湯汁,咬一口就全數撲出來,香得人不知舌頭為何物。肥腸軟滑可口,耙豌豆軟糯黏香,合著湯麵吃下,一時間口中百味四溢,捨不得下嘴去嚼。


    她二人暢暢快快吃完一頓早,天色已經明亮,朝霞萬裏,金光熠熠,四周鄰居家裏逐漸有開關大門的聲音。


    柳舒去洗碗,秦大便去牛圈裏牽牛。


    小牛鼻子上已經打上了銅鼻環,秦大找來指粗的一根麻繩,打了個套牛結,拴在它的鼻環上,見早上給它的草料已經吃得差不多,伸手拍拍它的腦袋,道:「你可得聽話些,別犯牛脾氣,我少拉著你拽,你鼻子也不這樣疼,對不對?」


    她自是不知小牛聽不聽得懂的,開了木柵門,將牛牽出去。


    柳舒今日可以大大方方出去玩,早就在院子裏等著,看著秦大牽牛出來,笑得眉眼彎彎:「啊呀,秦秦今天也跟我們出去溜達,瞧瞧以後要耕多大的地,可不能比別人的牛差了。」


    秦大便笑:「那也得等冬天種的這茬小麥收了,才有它的事呢。」


    「不錯,這陣子可得好吃好喝養著,才能讓它賣力幹活。既是要收麥子,不知到時可有我幫得上忙的?」


    「那時候雨水隻怕多,大家都得搶時間收上來——我怕是沒什麽時間做飯啦,隻得辛苦柳姑娘做飯來吃了。」


    柳舒將胸脯一拍,道:「隻管交給我便是,就算不怎麽好吃,左右還是能做熟的,你隻管忙去,這兩個月我就學起來。」


    秦大點頭道:「不錯,那就全仰仗你來。」


    她二人轉去前院路上,四周裏漸漸有人走上那田間道來,人多,秦大登時就話少起來,柳舒說什麽,她隻是嗯幾聲,又或是笑著看她,不再如方才那邊有一句是一句的迴著。


    柳舒雖不願她在外始終如此謹慎拘謹,可一想哪怕是這些同秦大同村同族,一起長大的人,也不曾見過秦姑娘的本來麵目,又難免覺得驕傲自得,仍憑旁人如何打量,她毫不怯場,同秦大牽著牛並肩而行,恍若哪個封疆大吏下凡來巡視自家領土,端的是自信滿滿。


    小道三轉六拐,秦大家的地就在快到河邊的小崖上,她鬆了牽著秦秦的韁繩,便對柳舒道:「柳姑娘,你瞧,這就是我家的兩畝地,這一茬已經抽穗的便是冬小麥,那邊臨河的地壟裏我種了兩條玉米,角上那裏是你昨晚吃的芹菜……」


    她講起這些來興致勃勃,歡欣雀躍,站在田坎上信手而指,哪裏種著什麽,何時收穫,何時播種,怎樣做來好吃,信手拈來,滔滔不絕。


    柳舒哪分得清韭菜和稻苗有幾種不同,胡豆花和蝴蝶花有幾分相似,隻覺得秦姑娘好似那河邊楊,月下鬆,怎麽瞧怎麽生出一股同旁人不同的俊俏來,嘴巴上「當真?」「竟是如此」的應著,眼睛卻不知看到哪裏,神思也不知早飛到何處。


    待到秦大拉著她往地裏去,柳舒還在想著——她得想個什麽法子,泡軟這硬得硌牙的木頭梆子。秦姑娘哪裏知道這些彎彎繞繞,正掰著一棵玉米小苗,和柳舒講著嫩玉米怎麽打漿做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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