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敗的村落裏,一處茅草屋外,一個披著白布的女孩子,靜靜的坐在門口,她也就是四五歲的年紀,有些懵懂的看著腰間係了白布的成年人,男男女女的抹著眼淚在自家門口,走來走去。


    她幹淨的眸子裏隻剩下了人來人往,和細碎的哭泣聲,有些不明白大人在幹什麽。


    她也不明白,現在天都快黑了,爹娘今天為什麽還不喊她吃飯。


    她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


    爹娘卻睡在一個大盒子裏,怎麽都喊不醒,村子裏的人還不讓她去把爹娘搖醒。


    有些鬱悶的在屋簷下看著雨水落下來的水坑,沾濕了露一個腳指頭的草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發現自己身邊坐了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哥哥。


    她脆生生的童音很是好聽,她說:“我知道你是誰。”


    “你是那個道長的徒弟,你師父說你叫乾帛。”


    “你長得真好看。”


    其實這時候的乾帛也才八九歲,年齡也不大。


    他剛目睹過母親的死亡,跟著師父一起下山幫人看風水,就看到了這個戴孝的小丫頭,一直坐在門檻上。


    她應該是主人家的孩子。


    但是年齡太小了。


    他以為小姑娘在傷心,所以想坐下陪陪她,卻沒想到,對上這麽一雙幹淨的眼睛。


    當時乾帛覺得很慶幸。


    他想,幸好,她還不懂什麽是生死,什麽是別離。


    於是他笑著說:“對,我叫乾帛。”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林曦,我爹叫林智,他和我娘今天好奇怪啊,他們今天躺在盒子裏,也不做飯吃了。”


    “還不理我。”


    “你剛才在裏麵,我爹娘說了什麽嗎?”


    小姑娘眨著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乾帛。


    “伯父伯母說他們太累了,需要多睡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


    “也可能是三五年,也可能是更久吧。”


    “啊?那可真久。”


    “爹爹娘親也太能睡了。”


    “他們躺下不醒了嗎?”


    “等到休息好才醒的。”


    “那我想娘親怎麽辦?不行,我要跟娘親一起去睡。”小姑娘唰的站起身,往靈堂內跑去。


    乾帛本想跟過去,卻被師父喊住,他們要迴山上去了,如果太遲了,天一黑就迴不到觀內了。


    那時候乾帛就在想,也許這就是命定的緣分。


    後來小姑娘因為是個女孩子,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都嫌棄她是個拖累,沒有人願意照顧她,她就常常去山上找各種各樣的吃的。


    還去觀內尋師父,師父不忍,總是給她些。


    而乾帛也就多了各種各樣碰到她的機會。


    初見時,她懵懂,純真,連死亡和別離都不懂。


    後來她卻與日成熟,會看人眼色,會低眉順眼,也能咬牙挨餓受凍。


    在這亂世,像她這般活著的孩子很多。


    乾帛以前總以為,她是沒什麽特別的。


    可是現在往迴看,他才發現,她是沒什麽特別的。


    但別人被施舍的飯食,都是觀內的冷硬剩飯。


    隻有她吃的,永遠是他分出來的。


    別人的冬衣皆是破爛,隻有她的衣物,是他的衣服改的。


    以前,乾帛總以為自己沒有心動。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心動而不自知。


    不然,他不會淪落在小姑娘那一句,道長我心悅你中。


    那不是一時起意,是來日方長,是日日依偎。


    “道長,我心悅你。”


    “曦兒,我亦心悅你。”


    我看到她眼裏的笑,燦若雲霞。


    我以為,她是這淒慘的世間對我的恩賜,是我在這亂世中的救贖。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不得善終。


    但我不甘心呀,我想,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想再見見她,我想再陪陪她。


    我耗盡修為,我祈求天道。


    “我用我一世功德去換,換我等她原諒,換我們再相遇,再相守。”


    盡管隻有一年,我依然很開心。


    哪怕是再看一眼,我想那也是極樂。


    我等啊等,等了一千年。


    我想,倒也是符合她的性子,畢竟有一次我下手沒輕沒重,在床上傷了她,她也氣的足足三天沒理我。


    這次傷的那麽重,等上一千年才消氣,也是應該的。


    我設想過無數次再和她重逢的場景。


    我也許會潸然淚下,也許會泣不成聲,也許會說對不起,也許會說我愛你。


    可是重新嗅到熟悉的靈魂氣息,陌生的臉龐卻熟悉的笑容。


    他不忍心用千年前的任何痛苦去打擾她。


    他像是老朋友一樣的,和她熟稔的說話。


    “你來了。”


    “不問了嗎?”


    “不是問路,不問了嗎?”


    我帶你出去。


    “你是神仙嗎?”


    “不,貧道名太玄。”


    【我知道你,你叫乾帛。】


    【你剛才在裏麵,我爹娘跟你說了什麽?】


    我眼眶微紅,勾了勾手指。


    紅線在兩個人指尖纏繞。


    後來,我隨她迴家,我又勾了勾手指,我喜歡這種兩個人隨時隨地聯係在一起的感覺。


    我隨她去地宮,勾勾手指,我就能找到她了。


    我隨她去實驗室,有紅現在,不管她再危險,我第一時間都能趕到。


    幸好,我能救下她。


    但是我隻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後來,在南極,我們一起看極光,我也勾了勾手指,她都不知道呢。


    但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動作。


    紅線在我們中間,把我們連在一起,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開。


    後來我越來越透明,我沒有手指了。


    紅線也消失了。


    我也該消失了。


    乾帛消失了。


    太玄也消失了。


    但是這次,乾帛不是為百姓而生的,是為林曦而生的。


    【我知道你呀,你叫乾帛。】


    【道長,我心悅你呀。】


    【相公,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若是你惹我生氣,便等到我消氣為止。】


    【乾帛,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道長,這怎麽出去啊?】


    【太玄,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太玄,我後悔了,沒有早些找你。】


    【乾帛,我不生氣了。】


    【相公。】


    【夫人,我若是散在這海裏,往後隻要是有水的地方,我就能看到你,念著你。】


    曦兒,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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