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來得及,身上背著的轉盤都忘了拿。


    裕安去替他拿轉盤了,現在諾大的殿中就剩下了閣老和顧銘兩個人。


    閣老看顧銘一直皺著眉,神情十分焦作,他心裏的不安也被喚了起來。


    這幾天他一樣揣揣不安,心裏就像是一直有一頭猛獸在追殺一樣,焦心得不行。


    顧銘捏著自己的鼻梁:“這幾日閣老可曾再算過卦?”


    閣老心道算是算過,就是結果不太能說。


    閣老模糊其辭道:“這幾日都不是卜算的絕佳日子,老臣雖然算了,卻不甚相信結果,那結果與事實相差巨大,想來也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為何,顧銘心中更是不安起來,他想起來一些不好的迴憶。


    上次的平陽侯,也是這樣。


    顧銘搖了搖頭,想把恐怖的想法甩出去。


    他心情逐漸變得又驚又急,他不太能理解自己這是怎麽了,就像是在火上被炙烤著一樣。


    顧銘語氣急躁不耐煩:“裕安呢?怎麽還不迴來?”


    顧銘大聲喊道:“來人....”


    他話音還沒有落下,老淚縱橫的裕安已經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了。


    裕安一把老骨頭摔在了地上,整個人抖得跟一個篩子一樣,裕安語氣凝聚不起來,話都是散的:“陛....陛下....陛下啊——”


    顧銘心中狠狠的一咯噔:“怎麽了?”


    裕安卻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隻知道不停的哽咽,站也站不起來。


    顧銘暴力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未對裕安這樣過。


    顧銘咆哮:“說啊!怎麽了!你說啊——!”


    裕安極其艱難的開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陛下....”


    裕安突然猛然跪拜下去,大哭:“稟告陛下——秦將軍,戰死了!”


    顧銘像是被人一棍子敲在了頭上,整個腦袋發懵,他過了許久才艱難的將裕安說的每一個字串聯起來。


    顧銘突然輕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欺君之罪——當斬——!”


    裕安泣不成聲,緊緊的抓著顧銘的衣角:“陛下....陛下啊——節哀....節哀啊陛下——”


    顧銘卻絲毫不相信,他揮開裕安的手,似乎想跑出去,跑了幾步,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顧銘就這樣停在了大殿的中央,這羽族皇位浩浩蕩蕩,燦爛光明,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了權力的巔峰。


    那些和秦欽一起長大的日子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月色混著泥土,寫出罪惡與殘忍。


    顧銘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在裕安的驚叫和閣老的痛唿中暈倒在了大殿的正中央。


    閣老的轉盤指針落下,與那一根命運的蓍草碰撞在一起,指向了大兇這個詞。


    第二日,在新升的初陽之中,羽族第二代君王,顧南之子顧銘,率領羽族餘下朝陽軍,北陽軍以及翼空軍,全體出動,北征苗族。


    夜空之下的凜白域今晚異常的黑暗,像是一場暴風雨的前兆。


    顧北林和秦欽幾人商量完明日的準備,正打算各自迴房,門外卻猛然吹起來大風,直接將整個屋頂都吹了起來。


    在漫天的大風之中,黎鑠正在閃著眼睛感慨,他一迴頭,就發現顧北林瘋了。


    不知顧北林,他也要瘋了,他看見就站在他們身邊的秦欽,竟然就在剛剛,憑空的消失了,化作了一處閃閃發光的星星,直接消散在了他們的眼前。


    顧北林額頭上青筋暴起:“小叔——小叔——”


    黎鑠攔住他向外走的姿態:“你冷靜一點!”


    憑空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消失了,任誰都冷靜不下來,顧北林一把甩開黎鑠:“滾——”


    他迎著風就要衝出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了,顧北林莽著勁兒動了動,突然發狂的大吼:“老東西——放開我!”


    老者用神力牽扯住了他的身體,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這個秘境要崩塌了,快走,離開這裏,這次崩塌就是直接毀滅,你們也會隨著一起被覆滅。”


    顧北林根本不聽他的,老者道:“你小叔已經不在這裏了,他本體收了很嚴重的傷,性命垂危,這個分魂不得不迴去,他已經出去了現在。”


    顧北林一愣:“你說什麽?什麽性命垂危?你說清楚!”


    老者急道:“一言半語現在說不清,你現在趕緊出去,他已經不在這裏了,再在這裏呆下去,你們幾個就別想活了。”


    顧北林手緊緊的捏緊,他掙紮著迴頭看了一樣,那桌子上剛才還放著秦欽喝過的酒杯,現在已經碎成了幾塊渣。


    顧北林決絕迴頭,一手拉起秦風楠,一手提起黎鑠,急急的朝著老者指給他的出口而去。


    老者在他一邊跑的時候一邊說:“你現在不要管接下來的秘境了,本尊已經感受到你的國家出了一些事情,這是你命中的一劫,你最好現在就能迴去。”


    顧北林擋開一塊飄來的石頭:“什麽事情?”


    老者道:“本尊會慢慢的說與你聽,你如果還想救你重要的人,你就快些迴去。”


    顧北林沉默幾分:“你憑什麽幫我?”


    老者歎了一口氣,這小子防備心太重,他就知道自己糊弄不過去。


    老者歎了一口氣:“本來害怕你對他有敵意,才一直不告訴你,現在既然已經是山窮水盡,那也沒有辦法了。”


    再不告訴顧北林,尋求救援,那個孩子就真的要隕落了。


    老者沉重道:“夔州的一處即將被炸裂的地牢裏麵,有一位你未曾謀麵的至親在等待著你的救援,他需要你。”


    顧北林道:“我娘親隻生了我一個。”


    老者歎口氣道:“本尊知道,但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


    顧北林一瞬間就捏緊了手中的劍,他笑得瘋狂又執著:“那好啊,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拋棄他母親,還在外麵有其他的孩子,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著那個神,顧北林覺得,他就該千刀萬剮。


    老者慌忙攔住:“他是與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啊!”


    顧北林一口咬死,整個牙床都在發抖:“別想——如果真如你所言,我不殺他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老者道:“你不在意他,這世上自有你在意的人,你可知你那位人族的小叔現在遇到了什麽?”


    顧北林眼神狠戾:“別想威脅我,你再不安分,我現在就能將你甩出去!”


    老者卻不聽他所言,道:“本尊犯不著威脅你,那是你的親人,不是本尊的,本尊也不過是受人所托。那位秦將軍遇到了凜白域最難解決的齊陣,那齊陣本該是你在這一場凜白域秘境中應該遇見的,卻被人搬了出來,放在了你們羽族與苗族的交界線上,你小叔應該是摧毀了那一條交際線,陣法不知不覺的啟動,將他們整個軍隊都牢牢地困在了裏麵。”


    “齊陣旋風一起,能生還的人少之又少,你小叔功力深厚,才得以撐到了現在,他現在已經身受重傷,如果不想辦法快點出來,再深厚的功力都抵不過。”


    “但是夔州的炸藥已經快要爆炸了,你小叔還能撐上一撐,你那位兄弟卻是命在旦夕。本尊是來完成自己的遺願的,沒有任何的必要要刁難與你。”


    “隻要你去救出那個孩子,本尊立即帶你去齊陣的陣眼。”


    “他現在在哪裏?”顧北林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停歇,他剛剛飛過羽族大陸,發現他皇舅已經禦駕親征,這老頭兒說的事情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夔州雲水郡地牢,位置在雲水郡的西南方向。”老者語速極快:“快去,炸藥已經被引燃了。”


    隔著昏暗的地牢窗口,沈意安在迷迷糊糊中看見了那一點火光。


    黃色的火光點燃在黑夜裏麵,像極了一條駭人的毒蛇。


    沈意安艱難的想撐著身體坐起來,卻又不得不重重的摔下去,髒汙的白衣裹著他有些過分消瘦的身體,他咳了兩聲,在寂靜的黑夜裏麵格外響亮。


    在被關到這一座牢籠之後,他極具的瘦了下去。


    雖然說以前也瘦,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沈意安掙紮著望了一眼那被點燃的火苗,他靜靜地看著引線一點一點燃著過去。


    他就在這裏等待著死亡,他什麽也做不了。


    沈意安突然覺得很悲涼,他手中那一把無形的軟劍,既救不了這蒼生天下,甚至也救不了他自己。


    火線一點一點被火苗蠶食殆盡,沈意安安詳的閉上了眼睛,他垂下傷痕累累的手腕,他曾經在賑災中用這隻手一次次舀起賑災的大米,卻沒有辦法掙脫這鐵銬。


    沈意安坐在地牢裏麵等死,意想之中的劇烈疼痛卻並沒有到來,他被一雙強壯的翅膀緊緊的抱了起來。


    他在半空中疲憊而驚訝的睜眼,看見了頭頂上強壯而年輕的羽人。


    沈意安艱難的閉合幹枯的嘴唇:“你...”


    顧北林眼底厭惡,語氣不耐煩:“閉嘴。”


    沈意安手困難的垂下來,這個羽人好像並不喜歡他。


    沈意安溫和的笑了笑:“謝謝你...”


    說完這一句,他好像是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一般歪下頭去。


    顧北林飛遠落地後將他隨意的甩在一處草坪之上,頭也不迴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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