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給吳成恩發了個消息,這家夥激動地馬不停蹄地跑到了海川大學。我給他聽了一段唐甜甜的錄音,吳成恩羞愧的臉都要埋土裏了,嘟嘟囔囔地說他真沒想到唐甜甜是這種人,當初就是覺得她挺可憐的,所以才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羅涔冷嘲熱諷地說,無非就是看人家女孩倒貼上來,滿足了你的保護欲,在這裏裝什麽慈父之心。讓吳成恩更是無地自容。半晌才抬起頭問我怎麽辦,悲痛欲絕的說他真的不想和胡曉曼分手。


    我真真是無語了,我怎麽知道怎麽辦,胡曉曼又不是跟我談戀愛。


    羅涔一看這吳成恩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怒罵一聲,說再不走,都影響他食欲了,然後就直奔約定好的餐廳。


    沒辦法,這我也不是月老,疙瘩給你們解開了,怎麽再續前緣得你自己想辦法。說完我也就跟上了羅涔。這家夥非要去校外吃,真是錢多了燒的難受。


    等一下,今天我請客,燒的是我的銀子。羅涔,你就不能假客氣一下,請客話都說出口了,我也隻能準備好撒銀子了。


    我們走到西門門口,正準備打車,一輛商務座駕穩穩地停在了我們麵前。車門打開,潘妍妃款款的從車上下來,上前拉住羅涔,溫柔地說不是說好了今晚上迴家吃飯嗎,羅阿姨已經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菜,轉頭看向我也站在一邊,便打了聲招唿,抱歉的說小涔可能忘了,我應該早點提醒他的。


    羅涔抽迴自己的手,淡淡地說道我不迴去了,你迴去陪我媽吃吧。潘妍妃依舊微笑如舊,說阿姨主要是想你,阿姨可能也有話要跟你說。你最近幾天都沒迴家,阿姨特別擔心你,其實我覺得你還是別住校了,你的身體……羅涔眼神驟然變冷,潘妍妃後麵的那句話被生生的吞了迴去,緊接著又說,其實學校離家也不遠的,住在家裏多少是方便些的。


    羅涔問方便什麽?方便你們指手畫腳,還是方便你們沒完沒了的監視我。


    一句話將潘妍妃噎得臉脹得通紅,可估計潘妍妃是對羅涔的冷言冷語習以為常,下一秒依舊是眉眼彎彎的語氣溫柔,說我和阿姨都是希望你好,我們是真的擔心你,海川大學的宿舍條件實在是不太好,你在家要是有什麽不滿意的,你可以跟我和阿姨說,我們肯定可以按照你的喜好來,或者你想要自己住,阿姨說可以在學校附近給你買一間公寓,你喜歡吃慧姨做的飯,到時候阿姨也會隻安排慧姨過來照顧你……


    看來羅涔的病也讓他們一家人操碎了心,脫口而出就要買房子,跟我在打印店大手一揮說老板,給我打印十張正反麵一樣豪爽大氣。隻是我也大概能理解羅涔的不爽。幾年惶恐的夜不能寐,身邊的親人為了能讓其活著,大概已經幾近瘋魔了。為他痛苦,為他掙紮,為他犧牲,永無休止。而他也不過是想簡單的活著,或者幹脆的死去。


    可這兩樣,他都不被允許。


    此時的羅涔已經徹底沒了耐心,語氣冷漠,一字一句對著潘妍妃說,放手,我再跟你說一遍,你離我遠一點。潘妍妃一邊安撫他,一邊說著你別激動,你的情緒不能有大的波動,有什麽事情咱們迴家再說,阿姨還在家等著呢!


    羅涔杵在原地,等他抬眸看向潘妍妃的時候,兩眼通紅,攥緊了拳頭已是怒不可遏,渾身也是微微地顫抖著,我本想勸說一下,可就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慘劇就上演了。


    潘妍妃拉著羅涔的胳膊不放,苦口婆心的勸說羅涔不要任性,讓家裏人擔心……動之以理壓根就不好使,曉之以情還沒表達完全,羅涔一個大力將潘妍妃甩了出去,“什麽都不要為我做,就當我死了。”


    潘妍妃應聲倒地,跌坐在地上。我和司機見狀都趕忙上前扶起她,可羅涔上前拉著我掉頭就走,完全不理會潘妍妃在後麵大聲唿喊他的名字。


    “可我做得這一切隻是為了讓你活著,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羅涔頷首低沉的怒吼一聲,攥緊的拳頭狠狠地甩了出去,用盡力氣去控訴命運對他的捉弄、對他的無情。隨即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也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他漸漸地弓起了背,雙手撐著膝蓋。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企圖可以給他一點安慰。可羅涔突然一個踉蹌,蹲跪在地上,捂著心口處好似不舒服。


    我喊叫他的名字,蹲下來詢問他怎麽了,發現他滿頭大汗,麵色發白,唿吸也越大的急促。我趕忙唿叫站在後麵潘妍妃和司機,讓他們上前幫忙。


    幾個人合力將羅涔搬上了車,潘妍妃對我說了聲謝謝,然後準備坐到後車座照顧羅涔,卻被羅涔氣若遊絲的轟了下來,我這才發現這家夥拽著我的衣角一直沒撒手。


    無奈之下,我隻能坐上後車座,潘妍妃雖不情願,但畢竟是性命攸關之際,也隻能依著羅涔坐到了副駕駛,隨後司機玩命的往醫院方向開。


    我問羅涔是不是隨身帶著特效藥,但他已經逐漸意識不清,我隻能對著羅涔上下其手,最後在他的包裏翻出了他的藥,強行先給他塞了一顆,降下車窗扯開他的衣領,盡量給他通氣的同時,不停地給他做胸外按壓,好在一分鍾後,羅涔算是恢複了心跳。


    看著他慘白的麵色我心如刀割,他媽的去醫院的路明明隻有十幾分鍾,可我總覺得繞地球半圈了,恨不得直接將司機踢下車換我來開。


    稍微清醒過來的羅涔奄奄一息仍不忘調侃我,“你也就這個時候看起來像個女生。”


    我無奈的搖搖頭,苦笑著說道,“我這是男扮女裝,待會到醫院了,老子就去換上男裝,絕對比你帥。”


    “所以你是承認我帥了?”


    羅涔不禁開始笑了起來,那一瞬間我覺得這樣的羅涔才是真的羅涔,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細膩的心,所有的雲淡風輕、調侃揶揄不過是我想告訴你,我沒事,別擔心。


    我將手附著在他的心口處,告訴他很快就會到醫院了,有什麽話到醫院再絮叨。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心裏有多慌,這份鎮定不過是十幾年修煉出來的最強麵具,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到醫院的時候,我們焦急地等在外麵。羅涔的父母很快就來了,潘妍妃拉著羅涔的媽媽淚如泉湧,不停地道歉,滿心愧疚地說是她錯了,真不應該那麽逼小涔,可我真的隻是關心他。


    好在羅涔的媽媽通情達理,說阿姨知道你都是希望小涔好,也就沒再說什麽,她能理解,因為她的心和潘妍妃是一樣的。


    這便是症結。


    我們總是自以為是的對別人好,然後聲淚俱下的說著我是為你好,我都是為了你,我是最愛你的人,將自我的犧牲無限的放大,感動了自己,感動了他人,除了感動那個被動承受的人。我們固執的相信這便是世界上最真摯最無私的愛,卻不知道我們其實是給所愛之人創造了一個堅不可摧的牢籠,將他活活的溺死在裏麵。


    不過我也做不到,比起他想要的,我同樣也更希望他活著。


    矛盾,永遠都是矛盾的!


    醫生出來後羅涔的爸爸跟著醫生進了辦公室,我們幾個人跟著去了病房,羅涔的媽媽打量著我,詢問我是誰,我告訴她我是羅涔的同學,他媽媽一臉的意味深長,瞅的我有點不舒服。隨後他媽媽禮貌地說今天麻煩你了,你先迴去吧。


    被人下了逐客令,但凡有點眼力見兒,我也得趕緊撤。可羅涔卻開口叫住了我,然後滿嘴跑火車的跟他媽說,認識一下,這是我女朋友,他媽媽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更加是驚恐萬狀,連連擺手否認,不不不,阿姨,羅涔瞎說,您千萬別當真。然後就準備溜之大吉。


    可步子還沒邁出一步,羅涔那邊就已經奄奄一息,眼瞅著一腳邁入奈何橋,驚得他媽是趕緊找病床前頭的唿叫器,我也是趕忙上前查看詢問他有沒有事兒,這家夥卻一臉奸計得逞的咧著嘴發笑,說我要不這樣,你還真不過來啊!


    我不顧她媽在場,直接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你他媽找死啊,騙人不能換個法子。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嘴裏念念有詞道好用就行。我還沒來得及甩出去第二巴掌,羅涔對著她媽下了逐客令,你迴去吧,我女朋友在這裏陪我就行了。


    然後扭頭目不轉睛地看向我。


    無奈之下,他媽媽也隻能屈服,姿態優雅地跟我說那就麻煩你了,我待會讓慧姨來給你送些吃的,轉身欲離開病房,連同想要一起留下的潘妍妃帶了出去。


    我給羅涔倒水的時候,飲水機距離門口挺近的,羅涔的爸爸從醫生那裏急匆匆的迴來,走到門口同樣被羅母攔下了,詢問醫生怎麽說,羅爸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還好,不過最好還是早日找到供體。羅媽突然咆哮,大喊道我不知道有供體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估計意識到有人在看她,加上她身為闊太太的優雅要求和對兒子的擔憂,轉而恢複理智,羅爸才繼續說道,喬醫生說了當下還是得保持一個好的狀態,讓我們別再刺激他,保持一個好的心態比什麽都重要。


    羅母倔強的側過身,不動聲色地擦掉滾落的眼淚,攬了攬頭發,重新掛上微笑,說迴家吧,讓慧姨待會給小涔送點吃的過來。


    我跟羅涔在病房裏比賽誰先說話,結果我的肚子先不爭氣的開始鬧騰,讓羅涔一秒破功,我心想還不是因為你,本姑娘飯都沒吃,陪你折騰了這麽半天。


    “等等吧,待會慧姨會來送吃的。”羅涔恣意的笑著。


    “行吧,畢竟我也不能在你們家的私廚裏點菜,將就吃吧!”


    “慧姨做飯很好吃的,不輸外麵的餐廳。”


    話是沒錯,可給你這個病人做得十全大補湯能有多好吃,我又不需要大補。


    我拖了個凳子坐在他的床邊裝思考者,“你那病號飯還是留著你自己吃吧,清湯寡水的,我又不需要清修。”


    羅涔的眼神突然暗淡下來,“如果按照這個標準,那這飯確實不好吃,可我也吃了有幾年了,這些年我都快忘記了火鍋、燒烤、酒的味道了。我的生活,除了各種湯,還是各種湯。我媽把我吃的飯裏麵放的油鹽醬醋全部精確到了毫克,就差拿顯微鏡解剖一下內部結構了。我還記得有一次我特別想吃泡麵,我媽怎麽都不願意,從成分、熱量到排毒給我講了個遍。為了防止我偷吃,還特地全天看著我,於是我隻能放棄。可那天晚上我怎麽都睡不著,我就覺得如果今天吃不到泡麵,可能下一秒死了,我肯定就抱憾終身了。”


    “那最後吃到了嗎?”


    “沒有。”羅涔苦笑一聲,“半夜我從二樓的窗戶上翻下去,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然後買了一桶泡麵倒上水,靜靜地等待著那漫長的三分鍾,我掀開蓋熱氣騰騰的麵向飄了出來,我覺得那是我吃的最好吃的東西,比那些什麽龍蝦鵝肝牛排的,好太多了。可惜的是,我第一口還沒送到嘴邊,我媽就來了,二話沒說直接端著倒進了垃圾桶……”


    “你知道那一刻我是什麽感覺嗎?恨和絕望,無力的恨和一望無盡的絕望。我覺得整個人生都沒有意義了,往後的每一天都讓我覺得恐懼,絕望,我再也做不迴以前的羅涔了。”


    恰巧這時,有人敲門,進來了一個長相慈祥親切的阿姨,手上拎著幾個保溫桶,看到我顯得有些錯愕,羅涔介紹說,“這是我們家的慧姨,慧姨,這是我女朋友,海棠。”


    “你要死啊!”我隨手扯過他脫下的外套對他行兇,趕忙又對慧姨解釋道,“阿姨,他瞎說的,我真不是他女朋友。”


    慧姨臉上浮現一絲驚詫,但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地笑意,“我給你來送點吃的,這個湯你媽燉了一下午了,我還特地做了幾個你愛吃的菜,你們一起吃。”


    等慧姨收拾好一切離開,我打開了她拿來的湯,一股濃烈的中草藥味兒撲麵而來,這就是一桶《本草綱目》啊!


    我立起餐桌將湯倒了出來,遞給了羅涔,羅涔打趣道,你不來點兒。我直接婉拒,免了,這福氣您還是自己享受吧!


    我看著羅涔心如死灰的往嘴裏倒那碗湯的時候,腦袋裏突然湧上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兩眼無神,絕望的盯著垃圾桶裏淩亂不堪的泡麵,站在夜色裏呆若木雞的破碎模樣,我就血氣上湧!


    就算是隻有四年怎麽了,退一萬步講,人能保證人這一輩子不患病就能長命百歲啊!


    我將那碗湯直接奪了過來,往桌子上一丟,讓羅涔麻溜地換衣服,自己則跑到外麵體察“軍情”。外麵的護士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雖然是晚上八點了,這醫院依舊是忙碌不停,正好給了我可乘之機。


    “幹什麽去?”羅涔雖然滿腔疑惑,但是還是乖乖地換了衣服。


    “請你吃飯!”


    “我現在可是住院,你確定能將我帶出去?”


    羅涔換好衣服站在我身後,和我一樣狗頭狗腦的趴門縫上探查軍情。


    “屁話真多,想出去聽我指揮!”


    隨後我就將羅涔包裝一番,大搖大擺地帶出了醫院。


    隻是羅涔確實犧牲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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