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過去了,高醒仍被強強的死困擾著。這天夜裏,高醒做了一個夢,夢見強強纏著讓他辦所學校,並在他家裏賴著不走,說是要上學。高醒說不辦,勸他迴去,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藥,當著他的麵喝了下去。於是,高醒就被驚醒了。

    “現在幾點了?”高醒看見結婚有半年在小學任教的妻子,還在伏案寫字,他覺得時間不短了,便問了聲。

    “十二點半。”妻子慧敏瞟了一眼寫字台上的鬧鍾說。

    “什麽!十二點半?有多少作業也該批完了。”高醒詫異道 。

    “我在寫教案。”慧敏說。

    “備教案哪能用這麽長的時間,就是八棵時,十課時的也該備好了。”高醒疑惑地說。

    “。。。。。。”慧敏直忙她的,也不言語了。

    “睡吧!”高醒關心地說。

    “這就睡。”慧敏緊寫了幾下,丟下了筆。她活動活動脖子、腰,伸展伸展雙臂,用左手握了握右手,捏了捏長時間執筆凹下肉窩的手指。

    慧敏上了床。她一邊脫衣服一邊說:

    “今天下午,學校裏開會,說明天上午鎮教辦到我校檢查教案。我們學校的老師大多是沒備教案。校長說了,要我們做好迎接檢查的準備工作,如果在誰身上出了問題誰負責。散會後,為了補寫教案,教師們也不上課了,讓學生去自習。。。。。。”

    “怎麽,你平時不是備教案了嘛?”高醒納悶道。

    “校長說,我備的教案不集中、散亂。。。。。。”慧敏說。

    “怎麽不集中、散亂?”高醒說。

    “說我沒集中備在一個本上,不便於檢查,要求我重新補寫在一個本上。”慧敏說。

    “快補寫完嗎”高醒問。

    “還有兩篇課文,留著明天早上再補寫。”慧敏說。

    “明天早上,你不給學生上課了?”高醒說。

    “沒辦法,也隻好讓學生自習了。明天早上還是沒有老師上課的,都是讓學生自習。。。。。。”慧敏說。

    “怎麽能這樣呢?”高醒不滿地說。

    “這事也不能單怨老師和校領導,誰讓他鎮教辦的檢查教案,提前打什麽招唿。。。。。。”慧敏說著話就進入了夢鄉。

    高醒看了看睡去的妻子,陷入了沉思,妻子的話驅散了他的睡意。是啊!鎮教辦的檢查教案,為什麽提前打招唿呢?教師僅為補趕教案,為什麽便可誤人子弟呢?不負責任,統統不負責任,這起事件的罪魁禍首不是鎮教辦的,又會是誰呢?

    由此,高醒聯想起前天高寨行政村補樹造假一事。縣有關部門前來檢查天山鎮植樹造林的質量情況,重點檢查沿路兩線的。高寨行政村的路段,缺課少苗現象相當嚴重,為了應付檢查,村長高青山發動群眾把偏僻處溝壩上的小樹移補到路線上。檢查是應付過去了,但移補的小樹苗都已落葉枯死了。因為已經不是植樹的季節了。殘害小樹生命的劊子手,實際上就是縣裏的有關部門。他們來檢查,檢查唄,為什麽非得搞什麽提前通知,也不知其用心何在。

    假就假在幹部手裏,壞就壞在幹部身上。《教師報》上的那篇《濫竽充數誤人子弟:某地教師隊伍現狀堪憂》,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江蘇省某縣級市“假冒教師”的現象較為嚴重,濫竽充數和有其名無其人頂編開餉的中小學教師多達一千六百多人,占中小學教師總數11%以上。一年多浪費地方財政開支800多萬元。文章說,所有這些“假冒教師”沒有一人是普通百姓的子弟,人人有“背景”。他們是官場的特權和腐敗的孳生物,每個人身後都有權勢或金錢的支撐。文章最後說,教師隊伍濫竽充數的現象並非個別地方的個別問題,而是較為普遍的社會問題,國家有關部門應本著對教育事業、對青少年學生負責的精神,像經濟領域打擊假冒偽劣商品一樣,在全國來個總動員,徹底清除假冒“先生”。

    高醒深有感觸起來,是啊!這些“假冒教師”是官場的特權和腐敗的孳生物。這些“產物”是普遍的社會問題。說到底是腐敗問題,腐敗是一條大蛀蟲,它在慢慢地蛀蝕著我們的黨、我們的國家,他不由得聯想到天山鎮的“假冒教師。”

    天山中心小學副校長方佳佳,初小文化,原在鎮辦小工廠做工,其姐夫升任縣教委主任後,她被調進教師隊伍。——當年的她已屆四十。她沒有教過一天課,不僅評上小學高級職稱,還當上了校領導。

    天山中心小學在編女教師諸貞,純係其丈夫黃立守塞進教師隊伍的私貨。1994年,她年逾42歲,卻謊報為22歲;文盲,謊報為高中文化。於是,這個文盲村婦,便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在編的正式教師,被招為教師後,他不識字,上不了課,學校隻好安排她當幼兒園老師。她新兒歌學不來,就拿一些兒時唱的鄉村俗謠來糊弄孩子。如“小叭狗,跟娘走,娘放屁,拾饅吃。”“小板凳蹲鍋底,燒著屁眼不講理。”就是這麽個假“先生”,不僅年年當“先進”還評上了小教高級職稱。她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初中文化,全端上了教師這行的鐵飯碗,都是天山中學在編的公辦教師,一個是體育教師,一個是曆史教師。天山鎮第二中學一年級教師張傳英,原農村婦女,隻有小學二年級文化。因其夫原係該鎮黨委書記,憑借老公的權勢和關係於1991年進了教師隊伍,初識字,代不了課,長期在家不上班,掛空名領工資。竟然還給評了個中教一級職稱。

    天山鎮徐冏小學教師花玉梅編製名冊在校,月月有人代她領工資,卻從未進過一次學校門。這個花玉梅其實是個在校的中學生,錄用為教師時剛上一年級,錄用所需的全部資質材料全是偽造的,原因很簡單,她老爸是鎮長杲華。

    天山鎮高寨小學校長高青山,原是學校聘用人員,後轉為民辦教師,當上了校長,後來脫離學校擔任村長。他把僅有初小三年級文化的妻子安排到學校。她從丈夫這裏現買,到學生那裏現賣,名譽上她是替高青山代課,實際上,夫妻雙方都從學校裏拿工資。高青山脫離教學任村長多年的情況下,他還被評上小教一級的職稱。

    。。。。。。

    高醒失眠了。為了不讓妻子明早上耽誤學生的課程,他穿好衣服下了床,走到寫字台前坐下來,打開教案書,幫妻子認真地補抄起來。

    補抄完教案時,天接近拂曉,高醒仍沒有絲毫睡意,強強老是在他的腦海裏浮現,驅之不散,揮之不去。強強都能為有意義而生,為有意義去死 ,而你呢,別說為有意義而死了,就說為有意義而生吧!又生的什麽呢?

    強強的死像鞭子一樣地抽在高醒的心上,使他無法再這樣無意義地昏睡下去。雷抒雁的那首《小草在歌唱》中的詩句也在鞭抽著他:

    。。。。。。

    昏睡的生活

    比死更可悲

    愚昧的日子

    比豬更肮髒

    高醒早不想在鎮廣播站做事了,不想搞什麽地方新聞了,他感覺那很煩悶無聊,沒意義。地方新聞根本就不自由,不真實,搬出來沒有落實的文件摘抄就成了新聞,真正那些欺上瞞下,弄虛作假富有新聞價值的東西卻不能生還。一位酷愛寫作的初生之犢就因為越入了這個雷池,而遭到了一頓好打。高醒早已厭惡這種說謊的日子,他一直在尋找,卻又尋找不著。他曾想做一名村幹部,借助改革的大好春風,實實在在地大幹一番事業,帶領全村人民發家致富。把整個高寨村變個樣兒看看。但村民們不信任他,組織上不給他機會,反而嘲諷他是個官迷。這一胸懷雄心落空了。現在想起來,他心裏還像吞了豬苦膽一樣不是滋味。人活著從古到今,千人千語,無可歸一,大可涉及到遠大理想、平生夙願、宏偉目標、畢生追求等等。小則可到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一個有意義的目標,對他來說,大的是什麽,小的又是什麽,難道他就這麽過著比死更可悲的生活,比豬更肮髒的日子嗎?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活法,他要做一個正常人,正常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決不低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呂文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呂文新並收藏決不低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