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明星稀。


    一位英俊的少年郎,頭上的襆頭被扯了扔在一旁,將耳後發髻上所戴的鈴鐺發鏈露了。


    他一手抄著口黑鍋,一手攥著把菜刀,對著陰風中的小鬼,和小鬼身後不遠的黑鬥篷,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然後黑鍋護住自身,菜刀開路。


    左膝高抬,右腳蹬地,一躍而起,朝著最近的一股陰風劈下。


    鋒利的菜刀閃著寒光,直直的從上而下砍在了鬼物的胸口處。


    黑鬥篷下的男子,發出了譏笑聲。


    他雖然看到陳玄帆的菜刀,取出來的方式有些奇怪,但其上沒有任何法器應該有的靈氣波動。


    而普通的兵器是不能對鬼魂造成傷害的。


    眼前的少年身上,不但法力微弱,而且沒有一絲修行術法的氣息。


    可見是修行時日不久,而且沒有傳承,大概是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一些修行的法門。


    不足為懼。


    於是製止了身邊蠢蠢欲動的屬下,冷眼看著陳玄帆的動作。


    心中暗道:“若你能將這些小鬼收拾了,還省去了老夫的一番功夫。”


    縣城之內,有修為的人都不在,而且短時間內趕不迴來,所以天亮之前,他有的是時間。


    抄著菜刀砍鬼的陳玄帆,在菜刀落下之前,心也提著。


    他都想好了,這一刀斬下,鬼要是被劈死了,他就接著往下砍。


    要是沒把鬼劈死,就轉身往後跑。


    王牢頭十成有八成會放自己進去。


    這點陳玄帆還是有把握的。


    否則剛才王牢頭喊他們迴去,他也不敢冒險留下來,準備試一試自己如今的實力。


    他不了解賊人的實力,對大唐的具體情況都是一知半解,當然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可陳玄帆對王牢頭有所了解。


    通過他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在監牢獄卒裏很有威望的頂頭上司,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有很豐富的經曆。


    對妖魔邪祟和修行之人都不陌生,


    應對各種突發情況都能遊刃有餘。


    看他做的準備就知道了。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陳玄帆確定,此人和自己一樣,都是苟道中人。


    絕不會做毫無根據的冒險。


    先前見到王牢頭帶著人往外衝,他就知道來的這些邪教中人,實力估計很拉跨。


    結果也真是如此。


    獄卒都衝出來打鬼了,賊人卻沒趁機過來打他們,這合理嗎?


    然後陳玄帆就發現,這夥晚上來劫獄的家夥,好幾個竟然是雀蒙眼。


    怪不得呢。


    雀蒙眼就是夜盲症,陳玄帆小時候聽爺爺說過,早些年的時候,人吃的差,營養跟不上,天黑之後很多人都看不清東西。


    在爺爺的講述中,由於生活水平差,有些女孩子甚至到二十歲生理期都還沒到。


    想來也合理。


    大唐的普通百姓,生活水平大概相當於前世的明朝。


    有些家裏窮的,不到農忙的時候,都還是一日兩餐。


    一年中至少有兩三個月的饑荒,糧食吃不飽,用樹葉野菜的湊活。


    別說是吃肉了,平常吃油吃鹽都費勁。


    這些邪教中人看著瘦巴巴的,應該也是底層勞苦大眾出身。


    有雀蒙眼屬於正常現象。


    身體瘦弱,眼睛還看不見,換算一下,那就是一群弱雞呀。


    那就好辦了。


    陳玄帆鼓動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腹肌用力收緊核心,準備幹一把。


    大不了就往迴跑。


    同為苟道中人,王牢頭不會冒著得罪萬家的風險,將自己關在門外的。


    心中有底,手中刀穩。


    這一菜刀劈開陰風,直接沒入了黑霧包裹著的小鬼的胸口。


    猶如光刀切豆腐,異常順滑,毫無凝滯之感。


    手感好的陳玄帆忍不住一挑眉,心中大定。


    直覺穩了。


    一刀而下,刀鋒過處,黑霧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縫隙。


    劃開的刀口隨之裂開。


    越裂越大。


    陳玄帆想到了殺魚的時候,敞開魚腹的畫麵。


    接下來的一步,是將魚肚子裏不能吃的撇出去。


    不過這一步就不用他親自動手了。


    隻見裂開的黑霧中,飄出了一道人影。


    剛出現的時候披頭散發,青麵獠牙。


    陳玄帆沒有去管它,轉手之間,手中刀上撩,劈入第二股卷起的陰風之內。與前一個一樣,斬出一道長長的刀口。


    隨後弓步轉身,橫著劈向第三股陰風。


    沒入黑霧胸口位置,刀鋒一轉朝下劃落。


    撤步抽身,弓步突進,砍向第四股陰風。


    奇怪的是,當第一道人影從陰風中的黑霧中飄出來之後,其他的陰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動作遲緩。


    使得陳玄帆的動作進行的無比順利。


    每股陰風之內,都有鬼從黑霧被劈開的縫隙中鑽出。


    當把最後一道陰風黑霧劈開,陳玄帆再迴身看去第一道飄出的人影時,就看到哪還有鬼的影子,原地站立的分明是一個年輕人。


    麵容清秀,目光澄澈。


    年輕人朝著陳玄帆抱拳彎腰施禮,接著身影隨風而起,向城中的城隍廟方向飄去。


    陳玄帆楞了一下,看著年輕人消失後,陰風散去留下的一團黑霧。


    黑霧也正在緩慢的消散。


    頓時福至心靈的將手中黑鍋抬起,倒扣而下,將黑霧裝入了鍋中。


    當反手再將鍋口朝上的時候,裏麵多了一顆黑色的,指甲蓋大小的珠子,散發出陣陣寒意。


    陳玄帆看著這顆珠子,吧唧了一下嘴。


    這玩意看起來有點像奶茶裏的黑珍珠。


    此時院中,其他陰風也都停了,一個個脫離黑霧變成生前摸樣,恢複幾分神智的鬼魂,紛紛朝著陳玄帆施禮。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別客氣,趕緊走吧。這迴可別再耽誤了時間。”陳玄帆擺擺手將他們送走。


    然後拎著鍋,將他們留下的黑霧都收了進來。


    得到了十二三顆黑珍珠。


    這東西加奶和茶葉煮一下,味道一定很不錯。


    自從修行了炎黃玄功之後,陳玄帆就有了對食材能不能吃,如何能好吃,有了一種奇怪的本能。


    目前為止,雖然還沒有就會驗證過。


    但老祖宗不靠譜的刀法,在剛才都靠譜了。


    這直覺也出不了岔子。


    陳玄帆對此越來越有信心了。


    他將鍋內的黑珍珠收到鈴鐺裏,內心升起一股打怪升級撿裝備的快樂。


    於是,一手鍋一手菜刀,獰笑著看向了黑鬥篷。


    這還有一個怪,可以刷。


    “哼,小輩!休要猖狂!”黑鬥篷見陳玄帆以這種方式,解決了被他召喚來的小鬼,說不慌張是假的。


    之所以還不至於落荒而逃,是因為還有所依仗。


    接下來的這個寶貝,才是他敢來劫獄的底氣。


    黑鬥篷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東西,捧在手心裏,說道:“請寶貝出來!”


    話音一落,他手中宅院一般的東西內,傳出一聲“哞”的牛叫。


    一點黃光從其中飛出。


    初時很小,接著慢慢變大,落在地上黃光散去,露出一頭蒼黑的青牛。


    體長一丈有餘,牛背寬有三尺,高過成年男子的腰腹。


    一雙長長的彎刀般的角下,有一雙動來動去的小耳朵。


    大眼睛長睫毛,鼻子上帶著一個金環。


    這大家夥賣相十分漂亮,也不見兇悍之氣,反倒是有些憨厚的可愛。


    陳玄帆眨了眨眼睛,心生戒備。


    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逃跑。


    敵我雙方體型差距在這擺著,大青牛衝過來,要是鋒利的角朝上,一頭過來輕輕鬆鬆就能將他撞飛。


    鋒利的角朝下,那就是穿糖葫蘆了。


    可是這頭牛看著人畜無害的摸樣,又讓陳玄帆想試一試,能不能想辦法將它製住。


    “哈哈,寶貝牛兒,將他撞開!”黑鬥篷將袍袖一甩,指著陳玄帆囂張的大叫道。


    “哞~”青牛看了看陳玄帆,發出一身悶吼,頭向下低耳朵閃了閃,蹄子刨動地麵,就要發起衝鋒。


    此時陳玄帆的身後,傳來王牢頭的聲音,說道:“陳玄帆,這是巨靈牛,輕易不傷人,你引著他去奪穿黑鬥篷賊人手中的牛棚!兄弟們跟我上!將這夥兒賊人擒拿!”


    嗯?陳玄帆一愣。


    巨靈牛,這種靈獸他在遊記中看到過。


    此牛身形巨大卻性情溫和,對人族十分友善。


    常常和人簽訂契約,在凡俗中行走。


    傳說它們的先祖之一是道祖所騎的那頭板角青牛,血脈不凡,修行之法也十分奇特。


    需要在紅塵中打滾,看盡人間悲歡離合,方能參透玄機,修為日進。


    其中便有一頭巨靈牛,曾經跟隨過孔聖人,是它們這一族中成就最高者。


    不過巨靈牛雖然是天地異種,卻沒有什麽戰鬥力。


    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耕種犁田,馱人載物。唯一能給敵人帶來傷害的,就隻有一招野蠻衝撞。


    也就是黑鬥篷現在讓這頭巨靈牛做的這樣。


    而且,如果遊記中那隻言片語的記載沒錯,從體型上判斷,眼前的這頭巨靈牛還是隻未成年的小牛犢。


    危險性更是減半。


    這種異獸也就是普通人平常難以見到,一旦遇上便會心生慌亂,倉促之下被其嚇住。


    有點黔驢的意思。


    然而知道了它的底細,就好對付了。


    陳玄帆但凡修為再高一點,都能將其製服。


    製服不了的現在也完全不用慌。根據書中所說,巨靈牛不願意傷人,所以隻要你閃躲,它就會裝作最不上。


    遵守契約,但又沒有完全遵守。


    也是很有性格的靈獸了。


    王牢頭顯然也知道這點。


    巨靈牛衝了過來,陳玄帆沒往後躲,而是從斜刺裏往前跑,和它錯開身朝著黑鬥篷跑去。


    他決定按照王牢頭剛才說的做。


    在看到不光是帶著獄卒的王牢頭,就連被巨靈牛追趕的陳玄帆,也都朝著自己過來的時候,黑鬥篷知道大事不妙。


    這兩人竟然都知道巨靈牛的底細。


    於是趕忙喊道:“寶貝牛兒!快去撞開監牢的牆壁!”


    此話一出,追在陳玄帆身後的巨靈牛聽了,小耳朵動了動,立刻調轉方向朝著監牢衝去。


    比起撞人,顯然撞牆更和它的胃口。


    王牢頭卻急了,大喊道:“陳玄帆!”


    “知道了!”


    讓我去追牛嘛,懂。


    陳玄帆又轉身往迴跑,由被牛追變成了去追牛。


    靈氣凝聚在腳尖,點地起跳,幾個躍起之間,就追上了巨靈牛。


    然後一手,“嘭”的一聲,拉住了大牛犢子的尾巴,猛地一使勁,將大牛犢疼得哞哞叫喚。


    “哞!”


    “壞了!”


    得意忘形了!


    陳玄帆一咧嘴,玩的太嗨,忘了這是頭靈獸,雖然脾氣溫和,可被打了還是迴還手的。


    牛犢子果然生氣了,鼻子裏噴著氣,轉頭就追著他頂。


    “我滴媽媽哎!”


    陳玄帆掉頭就跑!


    巨靈牛打著響鼻在後麵尥開蹄子就追,比剛才可兇猛的多了。


    陳玄帆一看,跑的就更快了,這要是被頂上,直接坐炮上天。


    連蹦帶跳加慘叫,引著巨靈牛繞著監牢轉起了圈。


    另外一邊的黑鬥篷眾人,被王牢頭帶著獄卒打的沒有反手之力。


    這幫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專門來搞笑的,跑來劫獄手上竟然連把刀都沒有。


    雀蒙眼拿著菜刀,能砍誰!


    獄卒人手,腰間挎著的橫刀卻是官坊所出,鋒利結實能砍能劈。


    幾個照麵下來,賊人就哭爹叫娘的哀嚎聲四起了。


    “廢物!一幫廢物!”


    黑鬥篷急的跺腳罵道。


    再一看追在陳玄帆身後,任憑他怎麽唿喚都不聽的寶貝牛兒,更是氣的七竅生煙。


    讓巨靈牛去撞監牢的牆,他原本就是打的這個算盤。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沒有修行者在的安陽縣,他這個將要入品的練氣士,還不是如履平地一般,無需過多顧忌。


    用招來的鬼困住獄卒,再使喚巨靈牛撞開牆壁,將裏麵被抓的徒弟救出來。


    然後大搖大擺的離開,何等的風光。


    做下這等好大事,迴去吹噓一番,揚名總壇。


    可是沒想到,這小小的安陽縣監牢,不僅有一個極為難纏的牢頭,竟然還有一個修習武道的家夥。


    眼見事有不可為,亂了手腳的黑鬥篷就想跑。


    臨逃走之前,還要照例喊上一句:“老夫還會迴來的!”


    喊完將腰間的一個布袋扔出,朝著監牢前院的大門跑去。


    其他賊人一看,帶頭的要逃也想跟上,可惜已經晚了,打倒了幾人之後,獄卒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鬥篷扔出的布袋落地,冒出一股黑煙出來,味道刺鼻


    “不好,他想跑!”王牢頭一見他如此動作,頓時就打了雞血一樣大叫道,“不能讓他們跑了!”


    想逃,想逃就好辦了。


    想逃就是沒招了,這時候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陳玄帆!別管巨靈牛了,抓黑鬥篷要緊!牛棚在他手上,你就是抓到了巨靈牛也沒用,最後還是得放它走!”


    牛棚對巨靈牛大概有製約作用。


    就算抓住巨靈牛,又不能宰殺了吃,還是得放走。


    陳玄帆聽了,心裏那個氣呀。是我想抓巨靈牛嗎?那不是你讓我來追它,不讓它撞監牢牆壁的嗎?


    現在又喊著叫我迴去追黑鬥篷,我他媽的現在又不會飛!


    他媽的當領導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是這麽跑下去也不是辦法,牛的體力顯然比他的體力好。黑鬥篷跑了,這頭牛犢子要是還追著他不放怎麽辦?


    搞不好,慢一點屁股上就是兩個洞。


    事關屁股的尊嚴,不能馬虎!


    迴頭看一眼緊追著自己不放,對落跑的黑鬥篷沒有一點反應的大牛犢,陳玄帆一咬牙,拚了!


    放慢腳步,腳尖點地,一躍而起,落下時正好跳上追來的牛背。


    雙腿夾緊,右手的菜刀往腦後一杵,變小掛迴到發鏈上。左手將黑鍋交到右手,然後握住巨靈牛的一隻牛角借力,將右手的黑鍋朝著黑鬥篷就甩了出去。


    “咻~”的破空聲,在黑鬥篷身後響起。


    他下意識的迴頭。


    “嘭!”


    大黑鍋底正砸在麵門上。


    “嘭!”


    倒地。


    “哈哈!”


    陳玄帆拍手大笑,然後一個不防備,被抬起後腿蹬地甩頭的巨靈牛,從牛背上甩了出去。


    “媽媽哎!”


    第一次坐土飛機沒經驗,不僅飛翔中的表情管理沒做好,呲牙咧嘴。


    落地的姿勢也不夠優美,屁股先著的地,一頭一臉的土,摸樣十分狼狽。


    但是萬幸,他正好掉在黑鬥篷的旁邊。


    趕緊眼疾手快的將牛棚拿在了手裏,對著朝他奔來的牛犢子晃了晃。


    “小乖乖,看看這是什麽!”同時做好了一有不對就接著跑的準備。


    “哞!”怒氣難消的巨靈牛衝他叫了一聲,聲音裏充滿了鄙夷。


    但它還是刹住了蹄子,沒有再頂撞陳玄帆,這讓他鬆了口氣。


    大口的喘著氣平複了下過快的心跳,陳玄帆將掉在地上的大黑鍋撿起來收迴,又十分不屑的踹了被砸暈的黑鬥篷一腳,罵道:“你還會迴來的?你以為你是灰太狼啊?”


    “灰太狼是誰?是什麽有名的大妖怪嗎?”不明真相的王牢頭,一瘸一拐的過來看黑鬥篷死了沒有,順嘴問道。


    “一個屢敗屢戰,不屈不撓,愛老婆孩子,而且每次都能說話算數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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