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漆烏木床雪青錦被裏赫然團著一個人,他不會以為那是刺客,沒有刺客會手段拙劣到大大方方暴露。


    他揭開錦被,仿佛在拆開一個禮物。雪膚花貌的娘子睡在山灰被褥,略微的淩亂髮絲親吻她的側臉,鼻翼翕動,櫻唇微啟。


    他好像又迴到多年前,翻過長樂宮的窗台,茜色紗裙的娘子趴在羅漢榻上守著野兔生產,酣睡怡然。


    玉白的指尖探出墨色袖口,與她的臉頰相隔毫釐。


    她應是被錦被掀開後的燭光所刺,黛眉惓惓顰蹙,橘色的暖光劃過她顫動的長睫,陸修瑾的手指如遭針刺,霎時縮了迴去,與此同時她也甦醒。


    顧南枝睡眼惺忪,立在床前的人身形挺拔如鬆,氣勢明銳如劍,鎏金火樹宮燈在他身後燃燒,夜風從窗欞灌進,光暈明滅,絲線浮光般,他微微俯下身,額前一縷墨發隨風輕漾,深邃的鳳目裏充滿驚愕與倉皇,更多的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繾綣情意。


    與他不同的是,她睡意消散後的雙眸極為清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澈淨得像一麵鏡子,映照出瞳孔裏他慌促的倒影。


    陸修瑾想要逃離,他承諾過絕不再打攪她。


    然而他堪堪轉身,袍角就被攥住,女子綿軟中帶著清透的嗓音響起,「這裏是你的寢宮,你穿著寢衣還要去哪兒?」


    他那樣偉岸高峻的人,就被她用輕巧的力道止住步伐。


    陸修瑾轉過身,眼眸卻不敢看她,就連嗓子眼裏幾番滾動的「枝枝」,吐出去都是一種冒犯。


    「我等你很久了。」


    七日前陸修瑾的到來,解了她與陛下的困局,否則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應對陛下外泄的情緒。


    他頂著冒犯陛下的大罪也要稟報,事情一定極其重要,退離殿內的顧南枝在宮外等了等,聽見江南王造反的消息。


    而後,朝廷派出精兵但連連不敵江南叛軍的消息她也有所耳聞,再之後便是今日早朝,攝政王決定帶兵支援前線。


    陛下最近正因江南謀逆一事宵衣旰食,不再來她的偏殿。顧南枝好不容易甩開偏殿的宮人,循著泛黃的記憶,所幸,長廣宮的宮人寥寥可數,戒備疏漏。她潛入長廣宮靜靜等候,等得太久,竟睡了過去。


    得不到他的迴應,顧南枝又道:「見到我,你竟無言以對麽?」


    陸修瑾麵上閃爍被誤解後的慌,「枝枝,孤不是……」


    不是什麽,又是什麽?他就像個鋸嘴葫蘆,怎麽敲打都吐不出半個字了。


    「罷了,你不說,那便由我來說吧。」顧南枝不再糾結,清和的語氣冷了下來,「陸修瑾,你傷我至深,我不會原諒你。」


    陸修瑾身形繃緊,俊容倏然褪去血色,他不是第一次聽她說了,但直白的話語帶來的疼痛分毫不減。


    「你欺騙我,借我的手去傷害我的母族,又逼我委身於你,誘我入局後將我棄如敝履。你告訴我,是不是從始至終,都是你的籌謀算計?到底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或者根本沒有真心?」


    陸修瑾星眸裏盛滿痛苦,「枝枝,不是那樣的……」


    他不敢上前,總是與她隔著三步的距離,顧南枝一下子扯過他的袖角,將他拽向自己,直視道:「那你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孤用你的信任做局,去肅清楊顧兩黨,此乃算計。」他頓了頓,再度開口無比艱澀,「而後逼迫你……有算計亦有真心。枝枝,對不起……」


    雖然長樂宮裏的荒唐旖旎都是陸修宴瞞著他,將枝枝一步步誘騙至陷阱,可究其根本,他陸修瑾看她的眼神也並不清白。


    或許是燭火暈出的暖光太灼人,顧南枝眼尾泛起濕熱,她語帶哽咽道:「陸修瑾,你傷我太深,單單是永不相見,形同陌路,根本無法平息我的傷痛。我給你一個補償我的機會。」


    「枝枝……」陸修瑾遽然抬眸,怔怔地看向她,「你、你願意……」


    稱不上巧舌如簧,但也字字珠璣的攝政王竟有語無倫次的一日。


    顧南枝轉過頭,「我都是為了凡兒……」


    陸修瑾激動不已,「凡兒是孤見過最聰穎的孩子,孤很喜歡她。」


    「既然喜歡,為何當初還要讓我喝下……」顧南枝止住口。


    「枝枝你怪孤罷,彼時孤剛剛擔任大司馬,在朝堂中的勢力尚未根深,不得不忌憚那些清流朝臣。他們本就與楊顧兩黨結怨已深,抓住你的把柄定不會輕易放過。是孤無用,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他眼裏,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比不上枝枝的性命。


    「更何況,以孤的情況並不適合綿延子嗣。」


    關係到凡兒,顧南枝不得不重視:「為何?」


    「孤在雲中的時候遇見妙手遊醫,他曾道孤若綿延子嗣,分魂之症有極大的概率會延續到後代身上。」他說這話時,麵上浮現深深的自厭,「孤苦於分魂之症,深覺自己是個怪物,又如何能將痛苦傳給後代子嗣?」


    柔弱無骨的掌心捧起他的臉,顧南枝的眼裏蘊著一汪能撫慰人心的水,「陸修瑾,你不是怪物。你是護衛邊民安居樂業的雲中王,是扶大瀚於將傾的攝政王。」


    他眼裏透出掙紮,害怕心上人對自己會生出懼怕,但仍舊要麵對,「枝枝,你可會怕孤?」


    顧南枝展顏笑了笑,直起身仰首吻在他的唇角,用行動向他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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