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還不到七點,於子濤就被交接班的小護士姐姐給弄醒了。


    又是測血壓,又是量體溫,搞得他很惱火。


    還是安樂窩舒坦呀,睡到自然醒不吃不喝都沒人管,待到這裏,好人都能給你憋出病來。


    胸腔刺痛,固定帶又不能輕易活動,睡覺隻能仰麵半躺著,於子濤兩隻熊貓眼越發的深邃。


    八點,科主任帶著一大幫大夫來查房,絮絮叨叨一番,於子濤愣是一句話沒聽明白。


    “大夫,專業詞匯您就甭給我說了,你就告我一聲,啥時候能出院?”


    主治大夫扶了扶黑框眼鏡,一臉苦笑,沒有應聲。


    科主任輕咳一聲:“年輕人嘛,住院都會產生焦慮情緒,這很正常。像骨折這種病你迴家也可以靜養,但是兩天一換藥,來來去去你不嫌折騰嗎?”


    “好好待著吧啊,傷筋動骨一百天,年輕人太浮躁,就當是靜養身心了。”


    好麽,這主任嘴皮子一吐魯,直接就給自己上上課了。


    於子濤訕訕一笑:“主任,能給我弄一輛輪椅不?沒事我轉悠轉悠,還能欣賞咱醫院的花花草草,陶冶陶冶情操。”


    “沒問題啊,一般輪椅付個押金就能用,電動輪椅就兩部,一般人可用不了。”


    “主任,您看我是一般人不?”


    於子濤抬手指了指門牌上特護病房幾個字:“您看我這特級護理,總不能就測個血壓,量個體溫吧?”


    主任頓時臉一黑,看向身後的主治大夫:“醫者仁心嘛,你們怎麽不體諒患者的需求呢?去,叫護士把輪椅弄過來,這個患者的護理必須到位。”


    主治大夫連忙出去弄輪椅,主任帶著一大幫人前唿後擁,出了病房。


    來到樓道,科主任壓低聲音問:“這就是個一般病人,誰把他弄到特護病房的?”


    跟隨大夫忙解釋:“院長打的招唿。”


    “院長?他不是去帝都開研討會了嗎?”


    “院長給住院部打的電話,說這個病人很特殊,必須特級護理。”


    科主任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能占用特殊資源的人,肯定是有人托了關係,麵子不小啊……他心念微動,隨即一笑而過。


    當馮瑤提著煎餅果子和兩袋豆漿進來的時候,於子濤正坐在電動輪椅上轉圈圈。


    “你不在床上躺著,幹嘛坐這兒呀?”馮瑤嚇了一跳。


    “一天到晚躺床上,不跟活棺材一樣了?大漂亮,你看……”


    於子濤右手撥弄了一下操控按鈕,輪椅慢慢倒退,緩緩轉圈,還能貼著脊柱改變靠背角度,甚至還有加熱按摩的功能。


    “簡直就是輪椅中的勞斯萊斯,怎麽樣,你要不要坐上來體驗一把?”


    “體驗什麽?我可不想坐死人的東西!”


    於子濤大駭:“死人?大白天你可別嚇我啊!”


    馮瑤一撇嘴:“這種輪椅,都是那種被臨終關懷的人用的,好讓他們在最後一刻,享受一點兒人間的溫暖。切!虧你還把這玩意兒當寶貝……”


    “難怪主任說,這輪椅一般人用不了……”


    於子濤汗毛直立,細思極恐:“原來他說的一般人是活人啊?我去……簡直太太太太他娘無情了吧!”


    馮瑤掩著嘴,心裏暗爽:哼,終於扳迴一局……歐耶!


    兩人吃了早飯,馮瑤一個勁纏著於子濤給她講炒股技巧。


    於子濤給她說,炒股嘛,就是個量價關係。


    量就是柴,價就是火,眾人添柴火焰高,牛市就是量能層層堆疊,股價屢創新高。


    熊市恰恰相反,鍋底下沒柴了,火自然燒不起來,一鍋水都燒不開,就甭想著吃肉了。


    “那為什麽有些股票,沒啥量還能連續漲停呢?”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看來大聰明的小腦瓜開竅了……”


    於子濤輕敲了一下馮瑤的頭,搖頭晃腦地賣弄起來。


    “你說的這個叫一字板,開盤即漲停。看起來氣勢很猛,其實都是主力刻意做出來的,主力為了阻止散戶跟風,故意在漲停板位置掛上大買單,既能吸引眼球,又能隨時甩鍋。”


    “散戶為了搶單,往往也會在漲停板位置掛單,一旦主力撤掉大買單開板,散戶就掉到了挖好的坑裏成了背鍋俠,從此高掛枝頭,獨立寒秋了!”


    “卑鄙!玩不起就耍陰謀詭計,算什麽好人?”馮瑤揮舞小拳頭,一副懲惡揚善的模樣。


    “玩股票的人沒有好壞之分,隻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你賺的錢,就是別人虧的錢,想不虧錢,最好的辦法就是離得遠遠的,坐山觀虎鬥。”


    “明明知道虧,那為啥還有那麽多人炒股呢?”


    “哈哈,這個問題很經典。那賭徒明明知道自己會輸,為什麽還要再賭呢?”


    馮瑤嘴一撇,很是不屑:“他們總認為一定能贏唄!”


    於子濤哈哈一樂:“散戶也是這樣想的,總認為自己技高一籌,別人都是渣渣,老母雞孵蛋,蛋蛋無窮盡,遲早會賺個金瓜蛋子迴來,到頭來雞飛蛋打一場空,空留餘恨悔半生。”


    “你這咋還一套一套的?”


    馮瑤眼底帶著一縷詫異:“煎餅果子吃多了啊?”


    “我語文可是植物老師教的……”


    於子濤頗為自豪道:“那可是頂呱呱的美女,山巒挺拔,珠圓玉潤,嘿嘿……”


    “她和我比,怎麽樣?”馮瑤嬌甜地一笑,憨態十足。


    “你和她一比呀……” 於子濤瞄了她一眼,“你就是渣渣中的渣渣!”


    “你……你討厭死了!”


    馮瑤紅著臉,氣鼓鼓地跑了出去。


    又咋滴了?


    我就是個老實孩子,實話實說而已,用不著這麽醋意大發吧?


    哎,女人就是矯情!


    ……


    陽東市一家高檔西餐店裏。


    齊梓涵切了一片牛排,用叉子送到嘴邊,慢慢咀嚼著,偶爾小抿一口殷紅的葡萄酒,像極了三十年代舊魔都外灘的小資女人。


    坐她對麵的曲博一臉苦瓜相,對這個當初窮追猛打的女孩,早已心生厭惡。


    “曲哥,你也吃呀!這可是網上人氣最火的西餐店,我預定了好幾次,今天才有空位的……”


    齊梓涵又切了一片牛排,放到了曲博的盤子裏。


    “你嚐嚐,七分熟的牛排最好吃,口感厚重,有彈性,還特有嚼勁兒,再下一口葡萄酒,簡直外瑞奈斯!”


    “我寧啃大豬蹄子,也不喜歡吃這種外來貨!梓涵,還是談正事吧……”


    曲博謝絕了齊梓涵的好意,冷冷開口:“你和我就是一麵之緣的萍水相逢,說白了就是各取所需,既然該得的你也得到了,不如好聚好散吧。”


    齊梓涵一怔,嘴角很快耷拉下來:“曲哥,當初去九寨溝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啊?”


    “我說什麽了?”


    “那晚在酒店,你親口給我說,此情綿綿無絕期,餘生不負卿一人……”


    齊梓涵噘著嘴,帶著哭腔:“怎麽現在說變就變,你是不是又看上哪個女學生了?”


    “我說得沒錯啊!”


    曲博臉上掛著一絲嘲弄:“不負卿一人,我也可以不負三人,五人,七八人嘛,你呢,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而已,不是我口誤,而是你理解有問題。”


    曲博拿著湯勺,慢條斯理地攪拌起咖啡:“我呢,就是個沾花惹草的主,不可能在一朵花上耗費半輩子的精力!你也花我不少錢了,到此為止吧!”


    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曲博站起身就往門外走。


    “曲哥,我想看看圖圖……”


    “死了。”


    曲博沒有迴頭,加快了腳步。


    齊梓涵緊追幾步,從身後一把抱住他,諾諾低語:“我有了咱們的孩子……”


    曲博冷哼一聲:“這麽幼稚的借口都想得出來,韓劇看多了吧?”


    “曲哥,是真的……”


    齊梓涵頭抵著曲博的後腰,手摟得更緊了:“上周,我和阿姨一起去的醫院……”


    “什麽?!”


    曲博怒不可遏,表情瞬間扭曲:“你連我媽都禍禍上了?你個賤人!”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齊梓涵臉上,她踉蹌兩步,捂著半邊臉頰,滿眼淚水:“曲哥,我知道自己錯了……求你原諒我……”


    曲博咬牙切齒地咆哮:“滾——我告訴你,就算你肚子裏有種,也別妄想嫁到我家裏!”


    “我再警告你最後一遍,離我遠點兒!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曲博狠狠推開齊梓涵,轉過頭,大踏步跨出了西餐店大門。


    被推倒的齊梓涵坐在地上,淚如雨下。


    ……


    康複醫院,特護病房裏。


    一大幫人圍在一起好不熱鬧,感覺不像是在醫院,而是在火鍋店裏吃火鍋。


    要不是醫院不允許患者私自做飯,馮瑤早把電磁爐搬進來了。


    今天周六不上學,小潔和她媽媽一起跟著牛老頭來看望於子濤,至於牛老頭怎麽會拉上小丫頭,嘉園路大名鼎鼎的牛立寶牛大爺,誰人不識呀?


    魯飛自不消說,於子濤的生死兄弟,還外帶鐵杆粉。


    陳哥和老疤都是利益相關體,又加上胳膊肘朝外拐的馮瑤,關係都是嘎嘎地。


    此時,牛老頭正抓著於子濤的手掌,給他看手相。


    “嗯,你這生命線看著挺長,但一環一環的,有點波折啊……”


    牛老頭湊近了細瞧:“不過呢,也算平平安安吧……這財運線呢,有點發橫財的意思,你看這末端都散開了,說明你小子守不住財,來得快去得更快!”


    “牛大爺,他就是個散財童子,有點臭錢就嘚瑟……”馮瑤在一旁添油加醋。


    魯飛伸出自己肥厚的手掌:“牛二爺,看看我的唄,我這財運線可深著哩,是不是財大氣粗的意思?”


    牛老頭一把拍掉魯飛的手,瞪了他一眼:“不用看就知道你小子是個摳門鬼!”


    馮瑤激動地嚷嚷著:“牛大爺,快看看驢糞蛋的婚姻線咋樣?”


    於子濤一聽,急忙把手往迴縮。


    不管牛老頭看得準不準吧,他可不想把自己曬到太陽底下,讓人像看猴子一樣圍觀。


    “別動!讓我看看……”


    牛老頭偏偏拽著他手掌不撒手:“哎呀,小芋頭這婚姻線有點怪啊……”


    “怎麽個怪法?”除了小潔和她媽媽,眾人齊齊往於子濤手上看。


    牛老頭皺起眉,表情嚴肅:“末端雜亂,至少有三四條線糾纏在一起,嗯……有點地主命!”


    馮瑤一愣:“啥叫個地主命?”


    牛老頭眉眼一擰,嗬嗬笑道:“隻有地主才有三妻四妾嘛……”


    “啊?”馮瑤一聲驚唿,狠狠一甩胳膊,“我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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