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躺在破廟的石板上,身體上各處傷口流出的血液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發著光。


    鍾吾站在一旁,誇獎道;“你已經連續四天沒有昏迷了,很好,看來是我的…………”


    徐行握著拳頭抬起斷骨的手臂來,忽的張開手掌,一道白光似刺蝟炸開又收縮,噴射出長形雷霆。鍾吾攤開了手掌抵著掌心雷一把包裹住徐行的拳頭,用力一握,咯嘣聲音不斷發出。他大笑起來,帶著嘲意。


    徐行咬牙說;“我是武夫不是莽夫。”


    “好!”


    鍾吾大喝一聲,一腳踢飛徐行,隻看徐行的身體砸在了牆壁之上又彈射迴來,破舊的牆壁立即倒塌。鍾吾跟著一拳把徐行打入藥桶之中,才拍了拍手。


    他往地上一盤坐,道;“我能教你的隻有這些了。”


    陷入昏迷之中的徐行當然聽不見了。


    晨曦之後。


    徐行並沒有在劉公家中吃食,也用了一句話迴絕了劉公的挽留,“劉公,你教會我很多,但從你身上我學會一件事情,一家人一定要在能一起吃飯的時候一起吃飯。”


    劉公微笑。


    徐行坐在後院的小桌旁,咕嚕嚕喝了一碗豆汁,吃了三根油條,看了一眼柳忠好像那書中說的食鐵獸一樣,兩個眼圈漆黑發亮,整個人的神情處於極其緊張的防備之中。


    柳母這段時間問過徐行好幾次,也問過花姨,然後得到一個自己心裏早已經認定的答案;要是還在這裏待著,兒子一定會被嚇死的。


    柳母喝了一口豆汁,提議道;“花妹,我打算今日先帶著柳忠上路,你放心好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花姨否定,嚴肅的說;“還是一起吧,再等兩天。”


    柳忠臉上帶著認同,說;“花姨說的對,一起走嘛。”


    柳母歎息一聲,孩子又在逞強,隻好說;“行吧。忠兒要不要出去逛逛,其實現在很安全的。”


    柳忠的神色立馬擔驚受怕起來,還四處望了望說;“我不去,母親,我跟你說,我絕對不是害怕那南舟,真的。”


    柳母搖頭歎息,這逞強的孩子。


    徐行也思索了起來,難道把火靈珠交給柳忠就是一個錯誤?


    最終還是花姨放下筷子,瞧著家人,臉上有一種快樂的笑容,決定道;“昨天我把所有放在地窖之中的庫存都跟旁邊的酒館談好了。我算了一下我們到那裏的大概盤纏加上再開個酒館,一路上隻管大手大腳的花也花不完。咱們後天就出發。”


    雖然還有三日,仿佛就在下一刻,這裏就不再是這裏了,那裏才是那裏了。


    徐行豪邁地喝完豆汁,從酒館出來,這一次沒有直接從街道後麵上山,而是去街上買了一袋子橙子,還記得劉公喜歡喝橙汁,又到雜貨鋪裏麵買了很多玻璃瓶裝的果汁,拎著就上了山,路上還有上山來遊玩的人。


    徐行進了劉府,看見劉家大女劉思帶著兩個弟弟,懷裏麵還抱著一個,在院子裏麵玩跳方框,偶爾一眼看見徐行拎著玻璃果汁,一個個就站在原地,喉嚨湧動的。徐行遞了過去,劉思思考一番,讓兩個弟弟接過玻璃果汁,才一隻手握拳道;“客氣客氣嘞。”


    徐行搖搖頭說;“應該應該的。”


    劉思隻是咂巴嘴,也不說話了,看徐行剛走,就開始分配果汁的歸屬。


    徐行來到後院,從長方形開口的油紙袋中拿出橙子和一瓶橙子果汁,說道;“聽說橙子是剛摘的。”


    劉公接過剝好的橙子,一口咬下去,滿臉快樂,咕嚕嚕又灌了兩口橙子果汁,忽的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羊角似的蜜瓜,擦了擦一口下去,糯糯甜甜的,說;“最喜歡橙子配羊角蜜了,好吃,你也試試。”


    徐行接過羊角蜜慢慢吃著,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幾句,劉公讓徐行吃一口酸甜的橙子再吃一口糯糯的羊角蜜,橙子酸甜汁多,羊角蜜劉公愛吃軟糯的口感很甜很麵,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感覺,反正徐行說自己不習慣。劉公似有些生氣,悶悶不樂地吃著,又問徐行出去闖蕩遇到的奇聞,聽了一會兒,劉公搖頭道;“那你不行,想當初你可知道我?”


    徐行一口羊角蜜一口橙子,說;“如雷貫耳!”


    劉公開心地笑了起來,咬了一口羊角蜜才說;“要說最危險的一次還是好多好多年前了,豆子來到劉府已經兩年了,我倆就起了去當初老祖修煉的地方看一看。你也是聽說過的八位老祖宗當時都是山中一位仙人的弟子,那仙人就在紫晶山中,山裏的獸多是野豬,山上的玉石在陽光下閃閃發著紫色光芒。當時我和豆子遇到了什麽你知道嗎?好大一頭野豬,起碼有院子那麽大,一旦奔跑起來,娘的,真是地動山搖,要不是豆子還算理智帶著我穿梭樹林和岩石之中,哪裏還有現在的劉公?最後豆子我兩闖入一處地洞之中,裏麵還有一條長長的隧道,正是老祖宗師傅的修煉宮府。”


    劉公笑嗬嗬吃了最後一口瓜,從懷中拿出卷起來的玉簡,說道;“東來典,一門集合了煉丹符籙陣法的法典,要不是這東來典,我哪裏能突破到半步熔爐,怎麽樣?要不要?”


    徐行心裏有的隻是羨慕。


    想當初出去闖蕩,崖跳過,深山夜裏的破廟住過,老林之中的驛館睡過,被妖獸追,被人追,跌跌撞撞,怎麽就沒有找到一處寶物之地呢?


    徐行道;“不愧是劉公,同樣是鑽林子,咱就隻有被妖怪追的命,劉公就是劉公,氣運加身啊!”


    劉公哈哈笑著把東來典扔給了徐行。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布衣,站起來,朝著徐行招招手說;“走,再教你最後一手,這可是豆子都學不會的。”


    劉府南邊的牆壁上有一道關著的紅門,走過紅門,就能看到另一處大院子中種滿了油菜花,空中也有香甜氣息,在花海之中有好幾個空地,放著寬大的八仙桌,在花海後方是一間正方形的平房,裏麵大廳空曠,擺著雕木裝飾,大廳後就是廚房。


    五六個小年輕在給劉公打著下手,洗著菜,端著老豆腐、嫩豆腐、碎豆腐,豆腐幹………………放在長木桌上。


    劉公驕傲的說;“這可是劉府家主必備的絕學,豆腐宴,小子要不要學?”


    徐行點頭,神情也有著激動之色,豆腐宴對於橘子府的人就是傳說中的美食,人人都知道豆腐宴有十八道各不一樣的菜,還知道每一個菜的名字、每一個菜的做法,可就是做不出來劉公的豆腐宴。


    破廟中。


    時間還早,方才中午。


    鍾吾坐在倒塌的神像前,在無人之處眼淚迷離,心中實在控製不住太想豆子大人了,太想太想了。豆子大人走的太突然,記得那時候他還在北麵抵擋荒人的進攻。一場即將拔刀相見的內戰。就傳來了豆子大人重傷不治的消息,可軍令在身,無法報恩,隻好殺敵,殺敵,殺敵,三日後就傳來豆子大人走了,鍾吾就用自己的方式去上香,在千軍萬馬之中斬下三顆大人物的腦袋,身受重傷離去。


    令鍾吾那本就在人妖大戰中受了致命之傷的身體再也無法好轉,除非豆師傅在世!


    可為什麽呢?


    豆師傅你睜開眼睛看一看,你的半個徒弟受傷了啊,你怎麽這樣如此睡著了。


    鍾吾跪地,頭部埋在雙臂之下,痛苦,痛哭。


    破廟外。


    忽的從地麵破開一道地洞,一人剛鑽出頭,就被牆壁上站著的人踩到了地洞裏麵,那人也跟著入了地洞裏麵,對著那滿臉怒氣的人說了一些話,大概一個時辰後,兩人才從地道中走出。


    兩人也不敢抬頭,其中鑽洞的那人說;“大人,找到瘋老人的行蹤了。”


    鍾吾已盤坐,閉目,沒有說話。


    那人接著說;“大人,那瘋老人從八練山脈之中往東而去,一路上瘋瘋癲癲,大喊大叫,看其路線會去贛州地界,嘴中喊的是‘殺妖了殺妖了,少主要殺妖了。’有一個疑點,那瘋老人絕不是修士,身上沒有任何法力波動,可在八練山連著妖山地界,從妖山之中跑出一隻妖狼,卻沒有追上瘋老人,那隻狼就是在原地打轉。”


    鍾吾擺擺手,說;“八練城呢?”


    年紀大概才十八九歲的捕頭,臉上還有稚嫩,眼中崇拜地看向鍾吾,道;“王、南、兩家已經吞並了其餘四公的地盤,馬家按兵不動,很是詭異。那些鎮子和縣城上的衙門中的捕快七七八八跟他們同流合汙,他們很聰明,收取的保護費主動給衙門三分,還不用衙門出頭,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但在許多地方卻做不到,想要做出這種有規矩的事情,必須有一個說話別人不會反駁的人。我總覺得這裏有些奇怪了起來,看起來地盤最小的馬家似乎才是最大的一個。”


    鍾吾想到了馬公,一個聰明又狡猾的敵人,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打著什麽算盤,或許他已經猜測到巡天司來到這裏,下一步他會怎麽做?忍還是進?如果進,依靠是什麽?其實鍾吾根本不喜歡想這些事情,可他知道現在不是人妖大戰時刻,自己隻管衝殺,他也不喜歡這種日子,這種日子不光要動手還要動腦子,動一個還行,同時動兩個實在讓他覺得自己很不夠用。


    他揮手讓兩人退去,“接著調查,記下所有同流合汙的捕快。”


    兩人離去。


    不多會,徐行拎著食盒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表情,對著鍾吾笑嘻嘻的說;“你猜這是什麽。”


    鍾吾已經在剛才動了很多下腦子,現在就握著拳頭說;“你猜這一拳多重!”


    徐行聳聳肩膀,打開食盒,拿出一碟小蔥拌豆腐,叫做天青地白,一道白玉豆腐湯,一道雞蛋豆腐糕,一道青椒抄豆幹,還有兩壺清淡香甜的米酒。鍾吾嗅了嗅,趕緊把飯菜裝入食盒,砰的一下,給了徐行一個熊貓眼,說;“那今天快點打,迴來我打暈你,你泡藥湯,我喝酒吃菜。”


    徐行捂著眼睛哇哇叫,心裏是又氣又恨,聲音中卻帶著平靜道;“我要走了。”


    鍾吾哈哈一笑,離別在江湖就是早上見麵點個頭問一句‘吃了沒’,若以後遇見了也如夜晚碰了麵說‘迴來了啊!’,江湖的離別沒有那麽多依依不舍。鍾吾一步上前,強攻而去,是直拳。


    徐行起手,太極,攔尾雀,隻要直拳敢來,就會被撥,卻見鍾吾鬆拳為掌,朝著徐行攔起的左手劈去。鍾吾這個時候有些期待起來。徐行忽的以手為槍,以肘為槍頭,使得是大名鼎鼎的頂心肘,更快的是,徐行見鍾吾將要變招,還未變招,雙腳一跺地麵,以身為弓,雙手托天而去,好一個兇猛的白猿托桃,然而還是虛招,飛去身體忽的前後一百六十度轉圈,以雙腿為錘子,轟然砸去。


    這招式變的實在太快,鍾吾隻好暫避鋒芒,退出破廟,卻看徐行雙腳砸的青石地板四射,整個人借著這股力量似飛劍一般衝來。鍾吾心中明白這個小屁孩別看年紀小,心中藏了不知多少拳腳之法,一旦隨心所欲使用,把殺招藏入其中,隻會令自己難堪。既然不退,就勇往直前。鍾吾以肩膀撞擊而去,無形之風四起,好似山嶽砸下一般,要跟徐行硬碰硬。


    徐行衝擊而去,用的居然是直拳,簡單,粗暴,沒有任何招式變化的直拳。


    千觀音。


    真氣在右臂之中奔騰而走,整個手臂好似著火一般,一拳直直對著鍾吾的肩膀砸去,隻聽哢嚓一聲,自己的拳頭就裂開了,但也看見鍾吾後退五六步。


    他頓時笑嘻嘻的說;“不打了不打了,我明天就要走了真的不能打了。”


    鍾吾哈哈一笑說;“好小子,最後一次,讓我跟你說什麽是武夫。”


    宛若閃電撕裂黑幕,鍾吾快的好似隻在原地一閃就再也看不清,然後徐行就感到左胸巨痛,經受了那麽多日的摧殘,還是忍不住痛吼一聲,緊接著就是左臂,後背,小腿,腦袋……………………………………


    鍾吾的聲音不斷響起,“小子記住了,這速度是苦八練圓滿的速度,這大幅度且能在空中控製身體的一腳是二練筋,我抗住你的一拳是三練皮,這一肘是四練骨,這一掌是五練府,這一爪是六練髓,現在我幾乎沒有消耗什麽真氣是因為………………最後一拳,八練合氣!”


    鍾吾嘴中輕喝一聲,站在三尺之外,一道直拳轟出,從拳頭上凝聚一道剛猛拳光,砸在徐行的腹部。徐行整個人都朝著空中飛舞而去。


    鍾吾說;“小子,時代好了,但時代也壞了,在二十年前我無法想象世上可以有那麽那麽多的修士,你可知道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一個握著鐵鍬的中年衝向千千萬萬的妖族,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能量的漣漪就摧毀了這個人,這樣的人很多。現在不同了,哪怕天賦不佳的人,也可以憑著十九字吐納法養生三十六式洗髓式健體,再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了。但現在這個時代是最壞的時代,秩序還沒有完全,便問你,在這樣一個時代,你如何走出自己的路?你的路是什麽?”


    砰!


    徐行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雙目直直盯著空中,他也想起來一件事情,那是一次被耽誤的旅行。那是一個老人帶著個繈褓中的孩子,坐在路邊哭泣,嘴中罵著天帝罵著大夏,為什麽會有那麽那麽多讓人修煉的法門,為什麽會有那麽那麽多的強盜?


    這個時代如何?


    不予評價,徐行隻想去看一看。


    ………………


    劉府。


    劉公臉上掛著怒氣,狠狠一磕拐棍,陪了他十來年的拐棍就斷成了兩節。


    他看著馬公走去,立即喊道;“把你的東西帶走,我沒有權利幫任何一個人做出她才能做出的決定,我也不會看著強盜般的行為發生。”


    馬公迴身抱拳,讓劉公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


    考慮馬公今日的提親?男方是馬家未來家主馬建,是八公之一南公南舟,女方是冰水靈,是花姨。


    劉公大罵一聲;“他媽的,信不信我在不顧八位老祖的友誼現在就讓你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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