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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並沒有來秦都,白言最終還是跟著賀華殿的車隊進的域南,王老大人也是做事仔細,未免她一人孤單,特地從尚府借調了浣溪過來,小丫頭興奮了一路。


    然而就在快到目的地時,他們一行卻被堵在了禦馬關內,亮出賀華殿的令牌都不管用。


    無奈之下,一行人隻能在禦馬關暫駐,同行的幾名掌錄史氣得直跳腳,吵嚷了半天,一致覺得這域南都尉膽子太大,竟敢扣他們的架,這是要造反啊。


    禦馬關守將是個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看樣子像是才提拔上來的,行事作風還不太老練,對幾個人的吵嚷愛搭不理,實在被吵得受不了,隻道:都尉大人都被關起來了。


    什麽玩意?域南都尉被關起來?他可是這裏的頭頭,把他關起來這域南還怎麽守?誰來守?


    那守將朝西南方向一指:司馬大人已經帶人出了重關。


    眾人愣在當下,重關外不是一直被西尼國掌控麽?


    司馬大人?哪裏冒出來的司馬大人敢挑出這麽大的事?


    白言心裏明鏡似的,除了接到特殊命令的司馬炎,誰還有這麽大膽子,真不知等這事結束後他會怎麽被懲治……


    *****


    域南雖然是西部重鎮,論繁華卻連關內一座小縣都不如,入了夜,站在城牆上往下看,城下的燈火甚至敵不過夜空的星子。


    白言的手指緩緩在牆垛上遊走著,最終停在了靠西南方的最後一格上——


    微風襲來,背後的烏發四散而開……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卻還是應了他,是因為青梅竹馬?還是因為他身上那股子舍我其誰的氣息?歎息,應該都有吧,她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也比平常女子見過更多的世麵,居然還會被這種東西迷去心智,白子寒啊白子寒,該說你什麽好呢?


    “大人?”浣溪抱著鬥篷來到她身後,順手給白言披上,“您是不是擔心司馬大人他們?”她也擔心蕭玉,聽說重關外艱險異常,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他們沒問題的。”她對他的信任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大人敢這麽說,定然是有據可依,浣溪心中安定了不少,“我看白日裏那幾位大人的樣子,司馬大人這次擅自行動是不是惹了什麽麻煩?”拘禁上司,擅自出關,僅這兩點就足夠軍法處置了。


    “把他調來這裏,本身就是為了惹麻煩。”隻是沒想到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完成任務,才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他是怎麽做到令行禁止的?真是令人想不通。


    “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浣溪趴到城牆上,雙臂支著下巴,“聽說都出去一個多月了,應該快迴來了吧?”


    “……”白言也想找人問,可被鎖在這座舊城樓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什麽也做不了。


    兩個人就這麽在城樓上站了大半宿,直至鬥轉星移才迴屋休息。


    一連十多天,過得都是這種沒前沒後的日子,到第十一天時,終於是有人來過問他們的死活,但什麽都不願意說,隻是動手將他們的東西打包扛上馬車,然後連人帶東西一塊運出了禦馬關。


    白言是賀華殿執事,按道理要跟賀華殿的人一同下榻驛站,可馬車卻硬生生給她們拉進了軍營後山的一座村子裏,村子很小,三四十戶的樣子,聽趕車的人說都是軍戶,眼見來了新人,街上老老少少跟看猴戲一樣看她們,弄得兩個女孩很尷尬。


    “我看你還是拉我們去驛站吧?”浣溪攥著其中一名衛兵的衣袖不撒手,她們大人這種身份似乎不適合住在這種地方。


    衛兵看看她,沒迴話,繼續埋頭往院子裏搬行李。


    行李搬完,幾名衛兵便拉著馬車離開,什麽話都沒留,當著這麽多圍觀的人,她們又不好追上去問,隻能邊陪笑,邊退進院子裏,隨即緩緩合上院門。


    院子不大,三四丈見方,因為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所以看起來挺寬敞,院子北側是三間砌在高基上的青石房,正堂擺著一張竹麵的四方桌和四把竹椅,此外再無他物,左右兩間是寢臥,裏麵各擺了一張竹麵床。


    兩個女孩在屋裏屋外連轉了兩圈,除了一張桌子、兩張床,再也找不到其他東西。


    轉完圈,兩人默默坐迴了竹椅上,再也沒有早上啟程時的愉悅,料到域南艱苦,可沒料到如此艱苦,沒有廚房就算了,大不了餓一頓,反正也餓不死,總不能連條被褥都沒有,這可是關外,白日裏再熱,夜裏依然冷得凍骨,真不知到了晚上該怎麽辦。


    “大人,要不我去外麵看看,看能不能到鄰居那兒借點東西?”眼見天色漸暗,再不行動,今晚可真要挨凍受餓了。


    “……好。”白言也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可她畢竟是大家閨秀,沒試過出門跟人討要東西,磨不開那個臉,“我陪你去?”


    “怎麽能讓您去,我去就成了。”浣溪拍拍衣袍,給自己壯膽,其實她也沒試過跟人討東西。


    “算了,我還是跟你一道吧。”看這丫頭的樣,也是沒幹過這種事的人。


    於是,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大門,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一圈,該從哪家開始呢?


    “那家。”白言指了一下左麵靠老槐樹的屋子,“我記得那家有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這麽小,父母應該挺年輕,年輕人好說話一些。


    “大人您記性真好。”浣溪一直都很佩服白言的洞察力和推斷力,很不經意的事她不但能記住,還能從中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兩人跟做賊似的,躡手躡腳的來到老槐樹下,她等她,她等她,窒了半天,最終還是白言抬手敲了兩下門,門內像是有聲音,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忍不住又敲兩下,這次的動靜到是聽得真切,是女人的聲音,可聽著聽著,兩人不禁對視一眼,怎麽感覺不對勁,這好像是求救聲吧?


    咚咚——不再扭捏,白言重重拍兩下門。


    門裏的唿叫聲也跟著越來越大,越來越聲嘶力竭。


    白言看浣溪一眼,浣溪心領神會,身子往後一撤,腿一抬,剛想踹下去來,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兩人的視線一致從平視變成俯視——開門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你們找誰?”小女孩口音裏帶著濃重的域南味。


    “你娘在家嗎?”浣溪問道。


    小女孩迴頭看一眼,道:“在。”


    “能叫——”浣溪的話沒說完,就聽院子裏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


    浣溪上前半步,抓起小女孩的後領,一把將她提到白言懷裏,隨即一腳踹開門板,就見院子裏一個男人正對一個女人拳腳相向。


    長這麽大,這還是白言頭一次見男人打女人,心中倏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和憤怒。


    “誰啊!”院子裏的男人因為被打斷而顯得怒不可揭,對著門外一聲暴吼,他腳下的女人也是機靈,趁他吼的這點時間,爬起身就往大門外跑,眼見白言抱著女孩,滋溜一下也鑽到了她身後。


    “想看戲到別地兒去!”男人大跨步追出來,指著白言身後的女人大吼,“你給我進來!”


    女人好不容易找到庇護,當然不願進去,男人也沒什麽耐性,探身就要去捉,被浣溪一招擒拿手拖到一邊。


    “哪來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男人雖然看上去笨重,身手卻相當靈活,肩膀一扭,躲開浣溪的鉗製,隨即一個收身繞到白言身後,拽住自家女人的衣領就往門裏拖,女人也顧不上什麽臉麵,手胡抓亂撓,誰知竟一把揪住了白言的發辮,死都不鬆手。


    白言一時不查,咕咚一下被拽在了地上,因怕摔了懷裏的孩子,雙手沒敢鬆開,因此後腦勺直接著地。


    浣溪一看這情形,脾氣上來了,上去就對男人使了大招,可惜還是被對方輕鬆躲了過去。


    “鬆手!”混亂中,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半空中躍下,直接落到了男人麵前。


    男人看到來人是司馬炎後,倏然鬆開妻子的後領,而那個妻子卻仍然死拽著白言的頭發不放,無奈之下,男人不得不踢一腳妻子,斥道:“鬆開,沒聽見啊。”


    隔了好一會兒,那個女人才懦懦的鬆開白言的頭發。


    司馬炎趕緊俯身查探地上的一大一小,“摔哪兒了?”見小女孩完整無恙後,把她扶到一邊,手掌覆在白言的後頸上,沒敢一下子就拉她起身,怕傷著。


    白言鎮定一下心神,先看了一眼小女孩的方向,隨即才沒好氣的看一眼司馬炎,“沒事。”


    司馬炎手上一用力,這才敢扶她起身。


    “不知道是弟妹,老弟你別見怪。”打老婆的男人如此對司馬炎道。


    “……”司馬炎滿腹怨氣,卻又無處可使,他家這個從小到大都沒人敢動一根指頭,瞧那女人手上的斷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以後注意點,多大點事,還要動拳腳。”


    浣溪的怒氣還沒宣泄,眼見司馬炎扶著白言要走,忍不住喊了聲大人。


    司馬炎給她使個眼色,這兩口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管這閑事,“蕭玉在山下拉東西,你去幫把手。”


    找不到理由揍這個男人,無奈之下,浣溪隻能狠狠跺一腳,忿忿的瞪一眼那個打老婆的男人,下山找蕭玉。


    白言則被司馬炎帶迴小院,門一關,她這才忿忿甩開他的手,“送我迴驛站。”今天這事都是拜他所賜,誰讓他莫名其妙拉她們來這兒。


    “天這麽晚了,迴去都大半夜了,明天再說吧。”司馬炎想上前看她的後腦勺,卻被她扭身閃過。


    “再晚我也要走。”心有餘悸,總感覺他也像那個男人一樣。


    “……”仔細審視一番她的神情,“被隔壁嚇到了?”


    “……”能不嚇到嘛,打那麽狠,哪是夫妻啊,分明是仇人。


    “我想想辦法,要不過兩天咱們換間房?”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隔壁打老婆,卻連累他承擔後果。


    “咱們?”他也住這裏?


    明白她的意思,忙解釋道:“我住營裏,沒事不會上來。”


    “……”努力平複一下心緒,好一陣兒才收迴心神,“我們住驛站挺好的。”不知為什麽,總感覺住驛站更安全一點。


    “驛站我去看過,地方太小,你們兩個女兒家住著不方便。”一堆大男人,出出進進的,反正他覺得不方便,也不放心,“先在這兒住兩天,不習慣我再送你迴去?”


    “……”想想也是這個理,跟一堆堆陌生男人住一塊,的確是多有不便。


    見她神色緩和,知道這事算是成了,想到前些日子白芷送來的信,不禁低道:“我收到你哥的信了。”說罷眉梢一挑。


    她知道他在得意什麽,哥哥一定把假婚約的事告訴了他,“那件事——他隻是胡說了一嘴,沒人當真的。”大伯一句話就把婚約的事給擋了出去,就算是真的,也未必能行,有什麽可得意的?笑得跟傻子似的,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還有這麽傻氣的一麵?“剛才那是什麽人?”想到剛才那對夫妻,不禁瞄一眼隔壁的圍牆,她還是對這件事不能釋懷。


    “譚大興,域南大營副都尉,咳,我跟他不太熟。”來了幾個月,跟譚大興還真沒碰上幾次。


    “官居要職,居然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動手,而且還是自己的妻室,這人的人品有問題。”不單有問題,簡直是可惡。


    “手無縛雞之力?”司馬炎對這一點可不敢苟同,“能把你頭發抓下來一大把,沒幾個女人做得到。”


    “你是沒見那個譚大興的身手。”心有多狠才能那麽打自己的妻子?


    “能把日子過成這樣,估計兩邊都有問題。”譚大興在域南大營頗具威望,而且他們這幾次出關都是他做策應,正事上暫時看不出有什麽問題,“清官難斷家務事,外人不好隨便插手。”嘴角突然一勾,“還是先說咱們的事吧?”


    “……有什麽可說的。”白家不鬆口,說什麽都沒用。


    “我已經去信跟老頭說了這事。”出外這麽多年,難得這麽認真給老頭寫信。


    “……”撲通——撲通——白言感覺自己的心跳有點不正常,婚姻大事到底是要遵循父母之命,他們倆這樣已經算是壞了規矩,也不知道司馬伯父會不會生氣,或者覺得她輕浮,“你信上怎麽說的?”


    “信上說打算中秋之後去白家提親,讓他把那段時間空出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會讓她受委屈。


    “有沒有說我去烏盧的事?”上次迴秦都的路上,哥哥一番話點醒了她,她的身份到底跟旁人不同,頂著白府小姐的名頭,去烏盧那種地方的確是有損閨譽,還好遇到了他。


    眉毛笑成了一彎新月,知道她在怕什麽,“他又不是外人,有什麽好擔心的?”老頭也是自幼看著她長大的,了解她的品性,不會介意這些。


    “……”說是這麽說,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到了這會兒她才發覺先前的決定有多欠考慮,“這麽多年了,伯父在家就沒給你定門親事?”這一點也在不安之列,他的出身並不差,按道理這個年紀早該是兒女成行,即便是長期在外,家裏多少也會有所準備。


    “……”別說,還真有這事,“去烏盧之前老頭到是提過一次,不過當時調令剛好下來,沒空迴去,帶信讓他推了。”現在想想幸虧當時沒迴去。


    他不說這事還好,白言頂多就是有些不安,兩人的關係至少還能像先前那樣,雖然他也不敢公然動手動腳,可兩人單獨相處時,偶爾湊近一下,她也不會反對。


    說完這事之後,別說湊近,她連夜就躲迴了驛站,幹脆連人都不讓他見,非說他有婚約在身,不讓他去找她。


    男人終究是不能太誠實——這是司馬炎悟出來的第一則“夫妻”相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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