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冷衿寒又相思,未提筆,紙已濕。


    寬袖遮麵,不願他人知。


    唯盼魂夢現君姿,執素手,慰情癡。


    且待他日,馬革裹屍,共君長眠,再不問,事與時。”


    參謀長呂希凡看著柳成山桌子的信箋上寫的雜亂無章、但又無比纏綿悱惻的句子,眉毛皺得緊緊的!


    這酸溜溜的調調,看著都牙疼!


    要不是這字確確實實是柳成山的字,參謀長還以為是哪個小崽子搞的什麽惡作劇呢!


    這也,太……


    參謀長跟他老婆當年處對象的時候,也沒有整出過這麽酸倒牙的調來!


    這柳成山是怎麽了?這還是那個狂放自信、恣意瀟灑的柳成山嗎?再說,這什麽時候有的女人啊?


    他這拜把子二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碼有三百六十天跟柳成山在一起,怎麽就是沒發現?!


    這地下工作搞的,連他呂希凡都不知道!


    唉,自打去年演習完,柳成山整個人就變得不大對勁兒!


    可是柳成山這個家夥,那嘴是極硬的,他要是自己個兒不願說,誰咋問也沒用!


    打去年演習完迴來,興許是因為他柳成山被人家活抓,覺得丟人丟大發了,一迴來就瘋了似的練兵。


    這把手底下這幫小崽子們給操得,那叫一個哀嚎不斷呐!


    有幾個沒出息的,楞是給整得一邊哭一邊硬挺著。


    要不是軍醫小許大夫衝到柳成山麵前,說什麽也不讓柳成山再讓那幾個輕度精索靜脈曲張的兵再加大訓練量了,還真說不好,會不會練廢幾個?


    唉,以後再挑兵,有這種毛病的幹脆退了吧!麻煩!


    咱們大中華人這麽多,還挑不出來幾個沒毛病的人?!


    可是吧,魔鬼訓練一樣練到去年年底,柳成山又變了,訓練量起碼砍去三分之一,整個人氣壓特別低,少有的不愛說話。


    也不僅僅是柳成山這個一旅之長氣壓低,整個軍營裏氣氛都說不上好。


    電視裏,山姆對沙漠那仗一打,作戰室裏沙盤上的模擬推演一動,早就沒人說話了。


    還能說什麽呢?再嘴強什麽的不僅僅是自欺欺人,那是無視客觀事實的愚蠢!


    他們,最起碼也得實事求是地承認現實!


    要不是爺爺輩的開國元勳們有遠見,早早研發了原子武器,雄才大略的領袖爺爺又明確地向全世界表明過,誰敢讓我們過不好,我們就絕對不會讓別人過好!


    大不了,換家!


    誰特麽的也別想置身事外,擱旁邊看我們的熱鬧!


    因為有了前輩們打下來的基礎,對我們虎視眈眈的對手們才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不是這樣,看沙盤上山姆和沙漠打仗的過程,隻要假想一下山姆也是這麽跟我們打,就沒有誰還能笑得出來!


    三十多年了,對手的飛機大炮換了一代又一代,可我們呢?


    基本還是在原地踏步!


    訓練得再強健的肉身,也扛不住炮火覆蓋啊!


    柳成山,應該就是因為這個,砍了訓練量吧?


    這個家夥,狂妄霸道,一向不大聽得進別人的話。


    他呂希凡這個拜把子二哥都不咋管得了他柳成山,也就是大哥張大力,有時候說什麽,柳成山還能聽一聽。


    呂參謀長去年過年留守,柳成山又是連著好幾年沒迴家了,得讓他迴家去看看親人。


    就是沒想到,柳成山迴家去就住了一宿,又火燒眉毛一樣,急匆匆地趕迴來了!


    迴來後,直接給全旅下了任務,讓所有人都要寫論文,《論如何在現有條件下打贏現代化戰爭》!


    我去!


    別說手底下那幫小崽子們背地裏哀嚎,就是他呂希凡,看著這個題目,也是撓頭啊!


    再怎麽扒拉自家的家底,也實在薄得厲害,還打現代化戰爭?還要必須打贏?


    這,這?唉,這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但是,他呂希凡穿著這身橄欖綠,他就不能說喪氣的話!


    難道人家飛機大炮頂到家門口,讓他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學那個亡了大清,直接投降嗎?


    媽的!除非從老子屍體上碾過去!


    ……


    被旅長硬逼著寫這種論文,相當於直麵可能馬上就要到來了實力相差懸殊的不對稱戰鬥!


    武器裝備差距那麽大,可是,難道他們穿這身軍裝的能不接招咋的?!


    全旅上下都被柳成山逼出火氣來……


    那段日子,整個猛虎旅像是一個巨型火藥庫,仿佛落個火星子都能直接炸了!


    隻是,起碼有一半官兵的文化水平實在是低,讓他們寫作文都費勁,還寫論文?


    這又不得不佩服指導員的思想認識水平,指導員幫著解除戰士們的思想包袱,鼓勵戰士們盡情暢想,想到什麽就寫出來!


    指導員還組織戰士們以班為單位進行討論,然後由班長總結,班長總結完交給排長,一級級地總結上報……


    不得不說,有個配合默契的指導員,工作起來實在順利不少。


    柳成山聽指導員這麽安排調整,也沒再說什麽。


    他自己,也開始悶頭在想,這個任務,當然也包括他柳成山!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他還是一旅之主!


    以前,柳成山尚還沒有那麽大的危機感,可是,這大半年裏,連著兩個小女人的所做所為,還是深深刺激到他柳成山了。


    “他的”那個小女人,沒有像正常的女人那樣想著與他兒女情長,他侄子的那個小“媳婦”,明顯非常沒有安全感。


    最糟糕的是,麵對小女孩的質疑,他也好,張大力也好,都說不出讓小家夥兒安心的話來!


    實在是沒法說!


    說什麽?基本上就剩下拿原子武器威脅對方的無賴打法了!


    再打常規戰,隻怕就是他們不怕死地瘋狂往裏麵填人命,勝算也實在不大!


    如今與當初朝鮮半島上那一場仗最大的不同是,人家山姆有了遨遊海上的航母戰鬥群!人家不必非跟你打地麵戰了!


    那樣的話,所有裸露在地麵上的軍事打擊目標,都會成為對方的靶子,人家想打哪裏就打哪裏!


    而我們呢?現代化空軍在哪裏?藍海海軍又在哪裏?!


    招架都無力,更別說還手!


    當女人都不寄希望於男人保護自己了,是不是就說明,她們已經對男人失望至極?!


    更何況身為軍人,連自己身邊的女性都沒有了安全感,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簡直比直接打他柳成山耳光更讓他無地自容!


    她們這種態度簡直就是在默認,他柳成山無能,保護不了她們!


    何止是他柳成山無能?


    過年時,張大力也那麽火燒火燎地急著趕迴去,不也是感受到了女性這種無法依靠他們保護的不信任感嗎?


    柳成山實在心情不好。


    過完年迴來,給全旅下了那個寫論文的任務後,他柳成山也在抓耳撓腮地思考。


    怎麽辦?巨大的軍事實力差距就那麽明晃晃地擺著,既然不能認輸,那就得在現有的基礎上想辦法!


    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以逸待勞,以靜製動……


    可不管怎麽樣,還是強大自己更重要啊!


    領袖爺爺早就說過:


    進攻是消滅敵人的唯一手段,也是保存自己的主要手段,單純的防禦和退卻,對於保存自己隻有暫時的部分的作用,對於消滅敵人則完全無用!


    柳成山思考了很久,在信箋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改革!強軍!”


    每一個字,都帶著凜冽的殺氣般,力透紙背!


    柳成山的焦慮,也是那個時代,披著橄欖綠的軍人們普遍的焦慮,以及擔心國家民族命運的人們,同樣的焦慮。


    就在柳成山心焦如焚的時候,他接到了張大力的電話。


    柳成山從張大力那兒迴來後,就改變得更多!


    以前,柳成山最喜歡身先士卒,連訓練都是帶領戰士們一起的!


    這也是柳成山手下的戰士們服他的原因之一,柳成山這樣的才是時刻想著打仗的將軍的樣子!


    所以哪怕大家夥兒明知道柳成山的猛虎旅訓練量大,還是有不少戰士向往當柳成山的兵!


    不過三個月前,柳成山去了張大力那兒一趟,再迴來後,他雖說仍然親自帶著戰士們訓練,但是,訓練量又減少了一些!


    訓練完,柳成山就沿著軍營中的大道,一圈一圈地走,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


    參謀長問過,但柳成山搖頭說想一個人自己靜一靜。


    行吧,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麽事要想一想也是正常的。


    呂希凡參謀長想著前幾個月柳成山給上級寫的那個軍隊改革強軍的報告,他就有點擔心,這個柳成山,還真是膽子肥!


    柳成山這是要捅破天!還會連帶著得罪不少人!


    呂參謀長想著柳成山報告那裏麵的一項項建議,就覺得,這個柳成山,簡直在拿手術刀切割自己一樣!問題是,他還真下得去手!


    砍編製,砍文化水平低的戰鬥人員,砍去職能重複的部門,增加武器裝備研發,增加通訊設備投入,增加軍隊中高文化水平指揮軍官比重……


    呂希凡想著,要是真照他柳成山的建議來,軍中有相當一部分軍官都得複員迴家!


    ……


    柳成山從張大力那兒迴來後,還開始鼓勵全旅官兵們考軍校!


    為了支持官兵們的文化課學習,連訓練量都一減再減!基本與兄弟部隊持平了。


    但是,柳成山對訓練質量要求提高了!聲明是為了給大家的學習擠出時間來!但是,量減質不能減!


    要是誰體能訓練成績下降,一樣從他柳成山的猛虎旅滾球!


    就是柳成山自己,也開始了文化課的學習!


    呂希凡真是覺得,這一年來,柳成山變得他快認不出來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可是這位,豈止是得刮目相待?


    他呂希凡都想著,他那倆眼珠子要是能摘下來就好了!直接安到柳成山的腦門上,能直接現場看看這家夥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最好!


    今天柳成山那家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又匆匆忙忙地帶警衛員出門去了。


    柳成山辦公室門沒鎖,他這個參謀長拜把子二哥就溜達過來瞅瞅,結果,瞅著啥了?


    這調調?差點把他呂希凡驚得站不穩摔一跟頭!


    可是,再細細品味一下,不對勁兒啊!


    又是“魂夢見君”,又是“馬革裹屍”,最後還來了個“共君長眠”!


    這是咋啦?柳成山的那位,沒了?


    呂希凡心裏一個激靈,又仔細看了看,天!還真有兩個字是洇開的!


    呂希凡皺緊了眉,把那信箋上的幾行字看了又看。


    柳成山這變化如此之大,是不是就是受了這位的影響?


    呂希凡在心裏慢慢捋著柳成山的一舉一動,可以確定自己的判斷沒有問題。


    去年演習完,柳成山就開始瘋了似的訓兵;山姆和沙漠動手後,柳成山受到打擊,訓練都提不起精神,砍了很多量;過年迴家後迴來,柳成山不知又受了什麽刺激,逼著全旅寫那個怎麽打勝仗,他自己還給上級打了改革強軍的報告;然後從張大力那迴來後,開始趕鴨子上架,逼著手下的這幫小崽子們考軍校!


    ……


    所以那位讓柳成山改變這麽大的姑奶奶,到底是何方神聖?!


    呂參謀長站起來在柳成山這屋裏轉了幾圈,眼看也找不出什麽線索來,想了想,還是等柳成山迴來吧。


    柳成山這一陣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又在搞什麽動作,呂參謀長覺得,於公於私,自己都該與柳成山這個旅長好好談談了!


    柳成山啥事兒都不跟他這個參謀長商量,這可不行!


    晚上,柳成山帶著滿身的疲憊,終於迴來了,聽說參謀長在小食堂等他,柳成山便過去了。


    進屋子一看,一桌子酒菜,但真就呂參謀長一個人,柳成山心裏略略放鬆了些。


    實在是,有些話不好講出口,人越少,他柳成山才能覺得更自在些。


    可哪怕是這樣,能跟張大力說的話,到了呂希凡麵前,他柳成山還是張不開嘴。


    雖然都是拜把子兄弟,但柳成山怎麽都覺得跟張大力更親些。


    但是,跟參謀長呂二哥聊聊怎麽搞軍隊改革,怎麽提高部隊的戰鬥力,怎麽改善軍隊現有的裝備水平,甚至是提高軍隊的被服質量……,這些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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