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逸園狗場,湯姆陳抹了一把額頭,長出一口氣,穀劍秋能看得出來,當案犯的身上搜出左輪槍的時候,他確實很慌張,生怕很牽涉進這場襲擊案中。


    “咳咳。”湯姆幹咳兩聲,扯開了話題:“對了劍秋,怎麽大學堂的博物科,連外星兇名正熾的犯罪團夥也會介紹麽?”


    “其實我並不太了解。我的雞黎語講習是一位從通商局退休的老先生,他常年跟隨帝國的茶葉商隊奔走在各條宇宙航路之間。化隆造的事兒,我也是聽他說起過一點,但到底對不對,我也不敢保證。”


    “那位老先生叫什麽名字?”


    湯姆隨口問了一句。


    穀劍秋麵不改色:“我記得是叫喬冠生。”


    他說的都是實情,穀劍秋也不太在意湯姆對自己出身有懷疑,何況湯姆也查不出什麽。


    至於為什麽穀劍秋能一眼辨認出化隆造製造的槍械,主要是因為前世的化隆造就是被當時還是上尉的穀劍秋帶隊掃滅的,化隆造主人丹朱那台“他化自在天魔”,穀劍秋還改裝並駕駛過一段時間,直到在一次針對宇宙靈性的作戰中報廢損毀。


    湯姆也沒再追問,兩人來到一間街邊的陽春麵館,在上麵條的間隙,湯姆從衣袖內兜拿出一隻雪茄,和穀劍秋侃起了大山。


    “你猜猜,今天在逸園狗場搗亂的那幫人是誰派來的。”


    穀劍秋搖搖頭。


    “我有七成的把握。”湯姆對穀劍秋的茫然很滿意:“這幫人是三合心的老板路博鴻派來的。”


    “三合心,不是一家加工廠的名字麽?和逸園狗場能有什麽恩怨?”


    “三合心和逸園狗場沒有恩怨,可跟紫精工業有啊,那個路博鴻從古星來到江寧辦工廠,降價競爭,還挖走了紫精工業不少老工人,紫精工業那位石大小姐是出了名兒的睚眥必報。她嘴上大方,什麽競爭促進步,心裏早把路博鴻恨上了。”


    “可是這跟逸園狗場有什麽關係。”


    麵來了,穀劍秋起身去接。


    湯姆點燃雪茄,舔了舔嘴唇說道:“逸園狗場的老板雄闊海,名義上是工會會長,實際上是江寧最大的幫會首領,流氓頭子。綽號叫龍皮太保。他的門徒有一多半都在紫精工業名下的礦場做工。雄闊海的幹兒子佛皮,以前是鳳塘礦場工人糾察隊的隊長,什麽工人鬧事,家屬鬧賠償,都由他來擺平,誰不服就打誰,甚至上門放火!”


    哢嚓~


    穀劍秋大拇指把住瓷碗的一角突然開裂,熱湯淋了他一手。


    “霍!”


    湯姆直往後推。


    穀劍秋把麵放下,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通紅的右手:“不好意思老板,這碗我吃。”


    “吃什麽啊,老板再上一碗,你們餐具什麽質量?”


    湯姆迴頭吼了一句,清了清嗓子:“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穀劍秋低著頭,把擦拭過的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上門放火。”


    “啊對。所以啊!這紫精工業跟雄闊海一直就有勾結。前陣子路博鴻出門,上車的時候,司機從他的車子底下檢查出這麽大一顆炸彈啊。和這碗麵一樣大。”


    湯姆指了指新上的陽春麵,好像他親眼目睹一樣。


    “誰幹的?整個江寧,除了龍皮太保這個大流氓,誰有這個手段?何況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一家從許州來的工廠主,他雄闊海就給人家來了這麽一手,沒過三天,那家人連廠房帶設備,一起折價賣給了雄闊海。灰溜溜跑迴老家去了。”


    “所以路博鴻報複雄闊海,鬧了剛才那麽一出?”


    湯姆點點頭:“八九不離十。這幫古星來的商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在開拓地和外國人火並起來別說爆彈槍了,他們用的是正規軍退下來的重火力。你等著看吧,江寧這次熱鬧咯。”


    接下來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場麵話,穀劍秋平穩地接著湯姆的話題,思緒卻有些飄散,吃完了晚飯,也到了下班的時間,他送別了湯姆陳,一個人在街上踟躕了許久,不時仰臉看向天空,似乎在思索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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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博鴻今年三十七歲,正是當打之年,他是個基督教徒,平素喜歡穿裁剪簡單的黑色長衫,戴白色薔薇領,看上去和藹又有風度,像一位神父多過像一位實業家。


    路博鴻出生在懼留衛,一顆螢惑的衛星上。從他爺爺那一輩兒,家裏就是懼留衛當地有名的茶商,和其他邊遠古星的有錢人一樣,路博鴻打小就被家裏送迴母星求學,希望有一天他能走上仕途。


    此人有諸多軼事,當中最出名的,便是有一次,他的茶隊要運整船上好的紅茶到太陰古星,結果在航路上遭遇了宇宙海盜,這夥海盜盤踞多年,臭名昭著,但凡遭遇的商隊幾乎沒有活口。


    可路博鴻率領家裏的部曲兄弟,硬是憑借兩架退役的“業火”,打得這群兇悍的海盜傷亡過半,狼狽逃竄,這件事甚至驚動了太陰古星的海棠總督,路博鴻一句“我不過持劍經商。”在當地傳為佳話,還受了個三百戶的從男爵,從此有了“劍袍勳爵”的美名。


    可後來茶葉行每況愈下,路博鴻幹脆帶著一半家當,迴到自己熟悉的母星,想轉行做重工業,並在江寧選址建了一個冶金廠,取名叫三合心,這正是他家裏世代經營的茶葉鋪的名字。


    對於江寧本地的地頭蛇來說,這無疑是一條過江猛龍。


    而這條過江猛龍此時卻在酒席上為難地賠著笑臉,酒杯端起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人就要敢作敢當,這一樁我還是很佩服你們古星來的人,有古君子之風啊。”


    說話的人坐在居中,一身黑色大氅,黑發濃密,絡腮胡子,雙眼炯炯有神,麵目不怒自威,身後是一副落地的白虎觀想圖。正是江南州水師提督常侖。


    他隻顧說話,對路博鴻舉起來的酒杯卻看也不看一眼。


    路博鴻隻得自顧自喝了一杯,展出空酒杯向常侖示意:“此事我是頗為汗顏。我這個伴當弟兄脾性不好,在古星的時候就愛賭博,我教訓了幾次也沒有成效,今天終於釀出禍來。”


    “哎呀,路董事長啊,我早講過啦,那枚炸彈和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有什麽話說不開呢?非要打打殺殺?”


    此人與路博鴻對麵而坐,拄著一根花梨木拐杖,說話帶一點本地口音,看上去五十多歲,寸許的短發,臉上皺紋堆壘,手指上帶著祖母綠戒指,一派士紳打扮。就坐在路博鴻的對麵,正長籲短歎,一臉的苦主做派。


    路博鴻瞥了他一眼,:“前幾日是有些宵小,使些下作手段企圖恐嚇路某,坊間有一些傳聞,可我也沒放在心上,雄老大主動提起,這不是不打自招麽?”


    老人正色道:“證據呢?別說你沒有證據,就算有,你也應該去府衙遞狀函,你怎麽能縱人行兇?江寧可是講法律的呀。”


    沒等路博鴻再說話,常侖一擺手:“我這兒不是公堂,你先不要講法律。路老板是個爽快人,闊海你也別和我裝糊塗。人家是來我們江寧做生意的,你總是這樣搞,以後誰還敢來啊?管好你的門生,不要再給三合心添麻煩。”


    “知道知道。”


    雄老大拄著拐杖,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這些人,說白了就是碼頭工人抱團取暖,為了能有一口飽飯吃,哪敢和路董事長作對?我可是聽說,路董事長的洋太太出身懼留衛當地最大的黑手黨。路董事長的千金寶貝更是了不得,一個女娃子率領上百門徒,端著幾十條衝鋒槍上街火並呐。常督,你想想那是何等盛景?”


    常侖皺著眉頭望向路博鴻。


    路博鴻急忙辯解:“常督,這都是別人以訛傳訛。我太太出身牧師家庭,玉亭更是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


    路博鴻把頭轉向對麵的老人。笑道:“我倒是聽說,雄老大的工人糾察隊,專打8工的工人和報道8工的記者。前陣子鳳塘礦場遊行,於老大您的幹兒子佛皮舉著三十公斤的開礦臂鎧,當場打死了兩個舉橫幅的礦工。還帶人衝散了遊行的隊伍。龍皮太保的威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工人們有沒有飯吃我不清楚,我看於老大您的幹兒子們一定是吃得腦滿腸肥了!”


    龍皮太保雄闊海,在高橋村狗場販賣水果煙卷出身,十五歲出道混幫會,收高利貸,運銷鴉片酊,開妓院,辦賭場,是江寧本地最大的流氓大亨。


    “行啦,二位就不要在我這兒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了。這件事是的確闊海做的不對,歸根到底,不就是生意場那點事嘛!明天我做東,闊海你把冶金商會那些人叫出來,你們也不要搞什麽降價競爭了,鬧來鬧去叫外國人占了便宜,飯局上擬一個辦法出來,讓各家讓一些訂單給三合心做。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


    雄闊海滿口答應。


    路博鴻沉默了一會兒,擠出一個笑容:“當然沒問題,那……我那個弟兄能不能?”


    “法不容情。”


    常侖麵色如鐵:“在江寧持槍,開槍傷人,這是重罪。何況我這邊有犯人指認,你那個弟兄和炎武合的反賊有勾結。這案子小不了。路老板還是不要自找麻煩。”


    “這說到哪兒去了……”


    路博鴻終於保持不住風度。


    常侖敲了敲桌子:“這些年你你們這些古星來的僑民,鬧出的亂子不少,違禁品,宇宙逃犯,戰線逃兵……你的事兒我多少也聽過一些,既然是做生意,就要遵紀守法,這裏是母星,是海棠本土。不要把懼留衛的野蠻風氣帶到江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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