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們弟兄就那麽在那個我們自己叫做狗頭大隊的群山包圍的山溝子裏自己錘自己,或者是大家對錘——那時候為了什麽這麽錘自己?這麽狠地對錘?為了什麽?為了誰?是為了自己是一個什麽勞什子特種兵勞什子電影上麵的那種英雄嗎?狗屁。


    不是沒有,絕對是有的。我認識一中隊一個兵,那是真的從小就愛軍事愛看老美的電影愛看得不行不行的,後來這小子還真的能夠從軍區偵察兵比武中脫穎而出,來了特種大隊。但是,在他真的戴上臂章在這個狗日的地方受訓一個禮拜以後,你問他,還記得什麽電影什麽勞什子軍事發燒刊物嗎?


    他連苦笑都做不出來了。因為,真正的特種兵的訓練,永遠是艱苦和枯燥的。艱苦是你可以想象出來的,但是枯燥是你難以想象的。真的像電影上那麽有意思嗎?我到現在也沒有覺得有意思,不僅僅是我,你問我從前的那些戰友,誰也不會覺得是一件趣味十足的事情。


    就是枯燥。在人民解放軍的任何野戰部隊,最難以忍受的不是艱苦,不是勞累,更不是危險,而是——日複一日的枯燥,年複一年的枯燥。因為,把一塊生鐵打成鋼牙,是一個來迴重複的過程。


    你知道戰爭在哪一年打嗎?你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什麽時候你要準備打仗嗎?你隨時準備24小時待命——一聲令下我們就全副武裝毫不猶豫,什麽時候到戰場什麽時候開練不在我們在上麵,但是馬上就能開練是沒有問題的。


    早年我在部隊看過朱蘇進的好多小說,不是激動得不行不行的,是理解得不行不行的——真正的特種大隊的職業特戰軍官就是這樣,極端盼望戰爭的來臨渴望戰爭的來臨比渴望周末迴家見老婆還渴望,那麽好的身體一禮拜見一次也真不容易,一出去演習住訓就是大半年就更不容易,但是還是盼望打仗超過見老婆——但是我們小兵呢?


    你覺得我們盼望打仗嗎?尤其是除了我,都是幾年士官的這樣一支部隊,你們真的覺得他們天天合計著打仗的時候怎麽勇猛嗎?——都是血肉之軀啊!很多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老士官,你覺得他們有一般的小兵那麽衝動嗎?


    當然沒有,但是一旦戰爭真的來臨,他們就不會再合計什麽自己不自己了——我以為這才是真正的軍人,軍人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天天沒事都在合計打仗的;雖然我們訓練的時候是合計這些勞什子事情,但是下來我們還琢磨這個嗎?我覺得除了職業軍官們以外,我們小兵下來還一起合計這個的不多。


    我覺得這就是真正的特戰隊員和軍事發燒友的根本區別。


    訓練是單調而枯燥的,一個滑降就有那麽多勞什子方法,反複練習,往往就是為了提高那麽0.1秒的時間,你就得練1個小時;開門的各種方法就更不用提了,左開、右開、技巧開、炸藥開、撞擊開等等,你一上午練下來,你還能有什麽新鮮感嗎?更不要說那麽多的隊形的變幻,上課給你講的那麽多的技術性的數據——我的很多農民兵兄弟都是初中文化水平,不睡著算好的了,你能指望他們聽得聚精會神嗎?眼睛睜得挺大,但是我估計當場就能接受的沒有幾個——那就反複講,軍官又不是傻子都是真正帶兵帶出來的知道戰士怎麽迴事,知道你一次聽不懂,就反複講掰碎了講——你不枯燥嗎?那麽多的炸藥數據、電子數據,有大學文化的發燒友同誌,你們能聽得懂幾個?我相信你們來上一次這種課程,從此就高高興興地去打保齡球玩狗養貓什麽的了,再也不會覺得特種部隊有什麽勞什子意思。


    真的,那些意思都是編電影的編的。


    我們都覺得枯燥,那種枯燥是難以忍受的——艱苦不覺得,我們都是偵察兵比武下來的,其實往往感覺沒有集訓的時候艱苦,是訓練又不是集訓,不能拔苗助長,功夫又不是一天練出的,特種兵不是一日造就的,循序漸進是根本原理。後來我當副班長帶過的小兄弟有前段時間參加某叫囂的很響的國際偵察兵比賽的,他就告訴我國際比賽也沒有我們偵察兵比武那點子把式艱苦。國內部隊的比賽比國際的還要艱苦,我不知道大家怎麽認識這個。我的認識就是咱們自己國內比賽的時候牽涉到的是一個盒子裏麵的東西——戰鬥力的提高,你飛機不行艦船不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幾個鳥人幾條鳥槍你還整不明白你還穿這個軍裝幹嗎?——那些軍官們明白著呢!飛機不行艦船不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他們這些帶兵的軍官的責任,他們也使不上什麽鳥勁啊?!——那點子悶氣就全在錘我們這些小兵身上了。於是大家都比較艱苦,艱苦慣了再去國外比賽,覺得就跟過年一樣了。


    我們下來都有自己的樂趣。特種大隊也是解放軍也是部隊也是子弟兵,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兵天將,部隊傳統的政治教育文化活動是少不了的,有時候還要玩得更花哨——我覺得最鳥的比賽就是比搬原木,就是在小說一開頭我的班長玩的那個把式,十好幾根原木嘿呦嘿呦讓我們這些菜鳥從體能訓練場抬迴來,老鳥們就開搬——休息日大家還玩這個,你說我們是不是精力過剩得沒有法子用?


    我們這種枯燥的訓練結束以後就是自己在業餘活動時間找點樂子。警通中隊的城市兵多,還組織了一個搖滾樂隊叫“極限空間”——不知道你們信不信,但是一到休息日那幫子弟兄的架子鼓電貝斯就開錘,喊番號喊出來的嗓子張嘴就是“夢裏迴到唐朝——”——大隊長聽得還津津有味,說這個歌子不錯有氣魄,看看能不能改成咱們狼牙大隊的隊歌,原來那個總部給的歌子太難聽,跟鳥叫一樣不像狼嚎——我們這幫子對搖滾還有點子興趣的小兄弟高興得不行不行的,歌詞趕緊給大隊部送去——然後就理所當然的沒有下文了。那幫子架子鼓電貝斯還在忽悠,有時候也來點什麽《加州旅店》之類的軟搖滾什麽的,還有甲殼蟲什麽的,我就是那個時候才知道約翰?蘭農的——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我對搖滾的這點子了解就是在特種大隊完成的,迴來以後還發現不落伍!我能分辨什麽重金屬軟搖滾就是在特種大隊給普及的!我的一個哥們現在真的就是一個樂隊的主唱,當然不出名,就是在酒吧裏麵唱,去年我還在他家鄉城市的一個酒吧偶然遇見他,頭發比我現在還長,整個就是搖滾的感覺了——你們說當兵長不長見識?——順便說一句我們幹部不僅不反對都還挺喜歡重金屬的,因為日常訓練聽不見金戈鐵馬就聽重金屬搖滾算是過癮了,歌詞就是外語好的也聽不清楚,所以就隨便唱了——惟一的一次處分還是因為重金屬,在我們大隊新年聯歡會上不知道模仿誰砸電貝斯,但是不是在舞台地板上用是往自己頭上砸,一砸就碎,我想也沒有哪個樂隊敢模仿,結果大隊領導不樂意了人民軍隊演出就好好演出訓練就好好訓練不能有情緒——他們估計是覺得砸電貝斯是對訓練的情緒——然後政委就要他們以後不要再唱了——沒倆禮拜大隊長不樂意了,怎麽沒動靜了,我們都不樂意了,訓練完了侃山的時候就這點子樂趣,聽那幫子家夥狼嚎還不讓嚎了,這叫什麽事情啊?——然後大隊長一拍桌子,媽拉個巴子給我唱!——政委也沒脾氣,他也是大隊長的兵,雖然是政工幹部現在還和大隊長平級,但是畢竟是一起從戰場出來的,唱搖滾也不是軍紀不允許的,砸電貝斯也不是公物,是那個哥們自己的,也砸不出事情來,下迴不砸就是了嗎?政委就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說下迴注意歌子還是要唱的,就這樣了打個哈哈過去了——這個搖滾樂隊,一直到我退伍也沒有解散。他們寫了很多我們自己的歌,我們曾經傳唱一時,走調也唱,因為是我們自己的。隻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了,這些歌詞和譜子還留著嗎?——天各一方的兄弟們啊,你們可知道那種撕心裂肺的思念的滋味?——淚如雨下是個什麽意思我現在才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了,隻有在提起我的這幫子兄弟的時候,還有一種感覺湧上心頭,這種感覺就是——疼。


    我當時還寫了一首歌詞,他們譜成了曲子,然後我們就唱。


    我在日記裏麵找出了這個歌詞。歌的名字叫《誓言》,寫得不是很好,我抄在下麵,隻是一個淡淡的紀念。


    《誓言》


    作詞:小莊


    作曲:極限空間樂隊


    天地之間危機隻是在一瞬間


    時空飛旋生死隻是在一轉眼


    為了什麽我們在一起


    為了什麽我們不分離


    因為我們是戰友我們是兄弟


    這就是我們的誓言


    風雨雷電撲不滅心中的火焰


    冰雪高山改不了我們的信念


    為了什麽我們在一起


    為了什麽我們不分離


    因為我們是戰友我們是兄弟


    這就是我們的誓言


    沉默是我們的誓言


    奉獻是我們的誓言


    孤獨是我們的誓言


    犧牲是我們的誓言


    不要問我們還要走多遠


    隻要你記住心中的誓言


    不要問我們還要爬多高


    隻要你記住心中的誓言


    我翻開日記的時候很是愣了半天,因為我不相信這是我寫的。但是我知道是我寫的,因為那個狗筆跡不會是別人。然後我就哭了。那個時候大隊長在全大隊官兵集合的時候別管什麽場合就是踢球也是,最喜歡先來的一段話就是——“什麽叫無名英雄?什麽叫默默奉獻?你們就是無名英雄!你們就是默默奉獻!你們選擇了這個行當,就是要注定被人遺忘,注定被人冷落!為什麽?!因為你們是插在鞘子裏麵的利劍!是隨時要拔出來的利劍!所以就要默默無聞!一把劍,老是隨便拔出來給人看成嗎?再好的鋼也會風化也會生鏽!所以不要問為什麽沒有理解和關心,不要問為什麽沒有那麽多的地方慰問軍民聯歡,更不要問為什麽你們那麽苦沒有人知道!因為你們是特種部隊!是要打仗的不是拿來展覽的!你們是特種大隊的戰士!你們是什麽?是24小時待命一有命令就要給我開練的狼牙特種大隊的特戰隊員!記住了嗎?!”——然後下麵就山吼“記住了”——大隊長就說,行了,球賽或者聯歡會開始。


    我們當時真的是那麽想的。我們當時真的就是在那麽辛苦地錘自己,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主權我們的榮譽我們的信仰。我們立誌這一生默默無聞,把這段經曆埋在我們的肚子裏,帶到我們的骨灰盒,也默默無聞。


    說到了我們的業餘生活。我當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訓練完的短暫自由活動的時間,給我的小影寫信。那時候我真是文思才湧啊!這輩子沒有寫過那麽多情書,後來就更沒有寫過了。我進了特種大隊以後,那束野蘭花就插在我們班宿舍的窗戶上的一個玻璃罐頭罐裏。


    我準備每天換水,一直到我去看小影,我親手給她。


    我萬萬沒想到的一件事——那就是小影居然來看我了。


    她就穿著當時中國女兵的夏季常服,戴著大簷帽和列兵軍銜進來了——我至今覺得,中國女兵穿那時候的夏常服是最好看的:陸軍女兵臉白手白胳膊白頭發黑,戴上綠色大簷帽穿上淺綠色軍裝深綠色褲子(大多數還自己動手改過),整個一個小蔥上白下綠,常常是小黑皮鞋一走路嘎巴嘎巴,弟兄們心裏癢癢得不行不行的就想叫喚;海軍女兵的夏常服就更漂亮了!哎呀呀那藍色裙子一穿,小藕一樣的白色小腿配上黑皮鞋加上白色上衣胸脯子那麽一挺,我們在掠過的直升機上就開始叫喚,連軍官也跟著一塊叫喚,都罵狗日的海軍水兵太幸福了,有這麽漂亮的女兵在軍艦上。後來知道是文工團——空軍的弟兄們別生氣啊,你們女兵的軍裝是最難看的,還不是一般的難看就不說了——現在夏季的常服一改全戴貝雷帽穿襯衣——真難看,什麽特點都沒有了,我不知道現在的小兄弟演習的時候還是不是盼著看軍艦上的海軍女兵了。


    小影就那麽嘎巴嘎巴穿著小黑皮鞋進來了。


    而且一走就走到特種大隊的特種綜合訓練場上。就走在我們訓練場中間的那條惟一的水泥路上。而且,不是按照部隊規定走在右手。


    小皮鞋嘎巴嘎巴,踩在那條水泥路麵的中線上。如果一定要用什麽詞語形容,就是——亭亭玉立。


    我們幾百弟兄都在各個科目的訓練場打滾翻騰。一個女兵就小蔥一樣而且小黑皮鞋還是嘎巴嘎巴清脆帶響,就那麽一步三搖但是絕對是女兵的一步三搖不是女孩的一步三搖。你說這是個什麽情景?


    一個白皙的小女兵走在一群精悍黝黑消瘦的戰士的地盤,還那麽大搖大擺旁若無人悠然自得,說實話如果給她一把傘跟周末逛公園的女兵沒有什麽區別了。可她的身邊沒有風景沒有假山啊?是一群黝黑的精悍的戰士。


    都傻了,所有的訓練慢慢都停止下來。我當時正在泥潭子裏麵跟人對錘,“啊——”的大叫一聲剛剛騰空,結果那個弟兄生子沒有攔我的意思,我就不敢踢上去,在空中轉身,難受得我不行不行的,一下子栽倒在泥潭子裏麵。然後我就發現我那一聲在我們平時很平常的“啊——”當時是多麽的不合時宜。


    因為訓練場已經鴉雀無聲。怎麽迴事?我就看見我對麵的生子的臉在往一側扭。然後看見所有兄弟的臉在往一個方向扭,比向右看齊都要齊,就看一個方向。我就看,然後就看見了小影。我也傻了,因為我知道是來找我。你們說能不傻嗎?!——這是我來特種大隊的第三天啊!


    我們大隊長在觀禮台上,他早就看見了。但是他沒有看小影,要看小影就不是大隊長了,是我們小兵。然後他一揮手,底下的那個廣東士官就跑步過去。


    先是立定敬禮。麵前是個士官但是小影沒有還禮就是站住了看他,還拿軍帽扇風:“我找人。”我就心裏叫苦——這是一般的士官嗎?這是我們大隊相當於軍士長級別的士官啊!就是你們在《我們是戰士》裏麵看到的那種士官長,雖然他年齡沒有那麽大,但是由於是大隊長的影子所以地位特別獨特。


    小影啊小影啊,你給我捅了多麽大的一個婁子啊!我都恨不得鑽進泥潭子裏麵去。廣東士官一怔,顯然沒有見過這樣的列兵,自己先敬禮還不還禮。我就看大隊長,大隊長還是不露聲色:“叫她過來!”


    我就看見我們高中隊站在泥潭子邊有點不自然——你們說他能自然嗎?小影就跟著廣東士官嘎巴嘎巴過去了。我們弟兄都看著,我們弟兄沒見過,我們弟兄在山裏一年也見不到一個年輕的女人,軍官家屬是很難看的,你們不想也知道,年齡又大,何況現在是一個漂亮又很鳥的走得嘎巴嘎巴的小女兵。我們弟兄就看著,不眨眼地看著,她走到大隊長麵前的台子底下仰麵看大隊長。


    居然還在拿軍帽扇風,根本不拿麵前這個上校當一迴事情——你們現在知道小影是個什麽性格了吧?!


    大隊長就問:“你的單位?怎麽進來的?你找誰?”


    小影還是沒有在乎,就是拿軍帽扇風,居然還把身子轉向了我們,在我們當中尋找我——然後就是一句,我當時就一個感覺,就是死了得了!“我是軍區總醫院的,你們哨兵沒攔我。我找小莊。”


    哎呀呀我的小影,你知道你居然在背對誰嗎?!上千中國陸軍最精銳最慓悍的戰士的部隊長最高指揮官我們的上帝!但是小影一點都不管這些,她不可能不知道大隊長是上校,但是她訓大校都一愣一愣的——都有家屬都要生孩子,所以軍區總醫院的婦產科護士就是這個鳥樣!大校還得跟我堆笑呢,你個上校又怎麽樣?軍區總醫院每天來的將軍都一堆,你個山溝裏的上校算個鳥啊?!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去問各個軍區總醫院的護士。


    一個女列兵就這麽背對著我們的大黑臉上校大隊長一等功臣戰鬥英雄,在幾百張黝黑消瘦的麵孔裏麵找我。


    我當時在泥潭子裏麵離她很近,但是我不敢說話。她也認不出來。被海錘一個月不算還滿臉泥漿子,你說她認得出來嗎?我不敢說話,不知道怎麽辦,就看大隊長。


    大隊長的黑臉沒有表情,但是鬆了一下有種笑意——日後他對我說,小莊,媽拉個巴子,不愧是你的媳婦,真他媽的鳥,我一看進來那個鳥樣就知道是你小子說的那個小女兵,找媳婦就要找這樣的,聽見沒有,別跟那兒瞎合計了,就這麽定了,我主婚,哎呀呀真是一個鳥得不得了的媳婦配你正合適,你還沒有她鳥——但是,我的大隊長,命運是我可以決定的嗎……


    大隊長居然有笑意,我更傻了。小影還在找我。大隊長咳嗽兩聲:“高中隊!”


    “到!”高中隊急忙立正跑步過去,不過去也不行,是大隊長喊。


    小影一見狗頭高中隊就笑了,笑得不行不行的,然後一句話,我死兩次的心都有啊——“你老婆老說你戴這個黑帽子跟掃煙筒的似的,我今天算見著了!說得真對啊!”——諸位,你們說狗頭高中隊能不錘我嗎?!我不當格鬥示範教材誰當?!


    狗頭高中隊不敢說什麽就是向大隊長敬禮。大隊長居然也樂了,他不能不樂——日後他告訴我,其實自己老婆也老這麽說自己,所以他極力鼓動我跟小影不要換人,因為小影的鳥樣跟他老婆當年一樣。大隊長就說:“去!把小莊叫過來!”


    “是——”狗頭高中隊就跑步過來。我就傻站著,我這時候明白過來特種大隊的位置在小影無秘密可保——狗頭高中隊的老婆就在她手底下住院,你說她能不知道嗎?我後來估計警通中隊的弟兄可能是拿不準這是什麽人物,不過這個不算什麽,因為就是副司令的車子他們也敢攔按照規定辦事——但是女兵,都是第一次遇見,怎麽辦?還沒想好呢,這個女兵什麽都不說直接就進大門了,你說說怎麽辦?幹部都不在誰知道怎麽辦?!


    小影就這麽大搖大擺以中國陸軍女兵的身份闖入了世界上最精悍的陸軍戰士的禁區。而我就這麽傻乎乎的一身泥漿子被狗頭高中隊帶過去了,怎麽立正的怎麽敬禮的我都忘記了。小影就詫異地看我,然後哈哈大笑。整個操場都是她的笑聲。然後大隊長就笑了,聲音不大,但是笑了。然後我就聽見幾百個弟兄笑了,聲音也不大,部隊戰士那種特有的憨笑。我就更不知道怎麽辦了。


    小影笑得不行不行的,眼淚都出來了捂著肚子:“哎呀哎呀笑死我了!”


    我一身泥漿子不知道怎麽辦隻有傻樂:“嘿嘿,嘿嘿。”


    小影笑夠了擦眼淚站直了。大隊長就不笑了。然後大家都不笑了。我就更不敢笑了。大隊長就說:“高中隊,今天的科目是什麽?”


    狗頭高中隊:“格鬥基礎!”


    大隊長:“小莊的成績怎麽樣?”


    狗頭高中隊:“良好!”


    大隊長:“我準他一天的假,你有什麽意見沒有?”


    你們說能有嗎?!狗頭高中隊絲毫不含糊:“沒有——”


    我就傻了。大隊長一指我:“去!媽拉個巴子的,把你那身泥巴給我洗洗!然後跟你這個這個——女——你這個女兵同誌——你陪她玩一天,晚飯前歸隊!”


    我傻了,不會吧?大隊長就說:“還不去?!”眼睛一瞪就要吃了我的意思。


    我急忙立正:“是——”


    小影就在前麵嘎巴嘎巴走。我就在後麵泥漿子滿身地下流地跟。然後大隊長就笑:“看你小子那個德性!”


    然後大家都哄笑。


    小影的小蔥一樣的背影在我前麵。黑色的短發在軍帽下麵,然後是白皙的脖子。


    嘎巴嘎巴。


    我在後麵稀裏嘩啦。


    我們就這樣經過那條長長的水泥路麵。我們就這樣走過數百最精銳的中國陸軍戰士黝黑消瘦的臉。


    那些臉上都是笑容,還有哄笑。我們就這麽出了綜合訓練場。


    女列兵小影就這麽闖進我們軍區特種大隊的訓練場,從幾百精悍戰士麵前帶走了一個叫小莊的男列兵。


    所以我說,小影不愧是小影。


    所以我說,這才是真正的女人。


    以後再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至今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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