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終於迴來了!”


    夏耘早早在宮門外候著,一見簫猗出現便迫不及待迎上前去。


    一陣冷風掠過麵門,夏耘被忽視個徹底。


    見陛下身後再無其他人,臉色微變,邁著激動的步子跟上去,“陛下,攝政王沒有跟您一起迴來嗎?”


    “嗬,國師的話可比寡人有麵子啊。”


    簫猗陰著臉迴到長樂殿。


    剛一跨進殿中,陣陣暖香便撲鼻而來。


    她腳步一頓,看向夏耘,低聲道:“秦知瑤在裏麵?”


    “是啊,知瑤公主時刻期盼著陛下的歸期呢。”夏耘心虛地笑著。


    簫猗放輕腳步,上前撩開帷幔。


    盤腿坐在床上的秦知瑤正擦拭著一支金漆箭弩。


    仔細看,那箭弩的稚羽端似乎還綁著一圈什麽。


    夏耘見此大驚,低唿道:“公主這是作甚?長樂殿可不許見利器啊!”


    秦知瑤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自顧自低頭打量著手裏泛著的箭弩。


    甚至輕抬皓腕,將箭鏃瞄準了簫猗。


    夏耘瞬間白了臉色,一臉惶恐地望著麵無表情的簫猗,嘴角動了動,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


    要死了,要死了!


    “秦知瑤,莫要再胡鬧。”


    簫猗雖是沉著臉,卻並不像夏耘想象中那般震怒,倒更像是強忍著煩躁的無奈。


    難道陛下有什麽把柄在知瑤公主手裏,這才不得不耐著性子商量,而不是喚來鐵甲衛將人拖出去?


    話音剛落,秦知瑤嘴一撇,興致缺缺地將手中的箭弩隨手扔在一旁。


    “若你再不迴來,我還會鬧得更大,鬧到你迴來為止。”她鼻尖輕嗅,嗅到陌生的脂粉氣息混雜著酒氣,眸中瞬時襲上不悅。


    再一眨眼,猛地起身湊近簫猗,皺眉道:“你竟然一迴來就先去了三生閣?”


    簫猗麵無表情地將秦知瑤推迴床上坐著,自己也拂袖坐下,“不去一趟,又怎麽會知道北越九公主竟連寡人的國師也能支使得動。”


    “愣著作甚?還不速速為你家陛下脫靴?”


    秦知瑤斜眼瞥著心裏打鼓的夏耘,並不接簫猗的話茬兒。


    夏耘見簫猗似是默許了,連忙跪下身將簫猗的長靴脫下,臨離去前也不忘將殿中燭火剪滅。


    黑沉沉的長樂殿,床頭的玉杆燈籠點著瑩瑩輝光。


    簫猗和秦知瑤相對而坐。


    秦知瑤伸手勾住簫猗的小拇指,輕輕晃著。


    “真生氣啦?”


    簫猗冷著臉,放任著秦知瑤討好地舉動。


    “你可曾還記得寡人與你說過的話?”


    “記得,不就是不能動荼風嘛,我自然是時刻避著他,不然,去三生閣抓你的,可就是我了。”


    秦知瑤眸中寒光一閃,三生閣裏那些沾染上簫猗的人,是一個都留不得了。


    “撒謊。”


    簫猗屈指一彈,在秦知瑤飽滿的額頭留下一記紅印,“你將嚴舒牽扯進來,難道不是假借她對夏寧宇的心思,對荼風下手嗎?”


    一國郡主在三生閣廝混便罷了,若紆尊降貴與舞姬爭一個魁首的名頭,實在是可笑。


    思來想去,能夠做出這般舉動的,也就隻有秦知瑤了。


    “他該死。”秦知瑤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輕哼一聲:“護主不力,讓你置於險地,死一萬次都不夠,更何況……”


    她後知後覺地摩挲著自己紅腫的眉心,笑道:“你與國師之間的羈絆已經消失,早已不再會是傷己傷彼,為何殺不得?”


    簫猗眸子一沉。


    為何?


    自然是荼風背後靠著一座定海神針,動一下就死!


    她當然不能明白地說與秦知瑤聽,隻懶懶往後一躺,順帶將秦知瑤往裏側踹了踹。


    “寡人乏了,此事不許再提。”


    秦知瑤一動不動。


    簫猗心中無語,這股擰巴勁兒又上來了,麵上卻不顯半分。


    良久,窸窸窣窣的動靜響起,肩上一沉,腰上也壓上了一道。


    簫猗不禁蹙眉,鬧騰吧,就鬧騰吧,不找死就行。


    殿內香氣繚繞,安撫心神。


    輕紗掩映下,榻上人影交疊,若隱若現,更添神秘之感。


    簫猗微闔著眼簾,唿吸綿長,似乎已然熟睡,然則格外清醒。


    遲遲未有再一步舉動,不像既往的嬌蠻脾氣,她也懶得琢磨。


    “他這條命留下便罷,雖罪該萬死,往後,卻有更能死得其所的機會。”


    將手橫在簫猗腰間,秦知瑤側著身,二人緊挨著。


    荼風的用處自然是不言而喻,能夠讓各國爭搶的異族遺孤,豈會是泛泛之輩。


    不過,更能死得其所?


    何意?


    簫猗睜眼,低頭想看看清秦知瑤的表情。


    看不真切,索性重新閉上眼,雲淡風輕地道:“寡人還沒有無能到,讓國師衝鋒陷陣的地步。”


    “滅族之仇,自然是得自己以命相搏。”


    “知瑤,荼風現在是我南梁的國師,勿提舊事。”


    簫猗翻了個身,撂下困住自己半個身子的秦知瑤,背對著她。


    確切說來,這滅族之仇還是因自己而起。


    隻是這最可恨的仇人,她也恨不能將之挫骨揚灰。


    “嘴上不提,心中可曾有一刻忘卻了?”


    秦知瑤又貼過來,冰涼的手掌輕握住她的,爾後扣在她的心窩處。


    當然忘不了。


    手掌下沉穩有力的心跳早有確切迴應,簫猗默然。


    宮殿之內,沉寂如水,唯有唿吸之聲,似有若無。


    不知過了多久,等不到迴應的秦知瑤悄然坐起身來。


    瑩玉的輝光透過輕紗,灑在簫猗的臉側輪廓,泛起銀白的光華,夢境般美麗而虛幻。


    伸手拂過她的眉眼,感受著失而複得的溫度,秦知瑤抿著下唇。


    “既忘不掉,那便由我,來剜掉這塊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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