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過去數十日,夏燕、北越和高麗的使臣已先後在驛館下榻。


    可,卻遲遲不見簫猗的身影。


    秦知瑤端坐於長樂宮之中,玉容微皺,眉宇間流露出絲絲煩躁。


    周圍的宮女們紛紛低頭,不敢打擾公主的思緒。


    她的手撫摸著玉簪,“該來的遲遲不來,不該來的倒是一茬兒接一茬兒。”


    夏耘在一旁陪笑,卻不曾蹦出一個字兒來接話。


    怎麽接?早早就斷言陛下不日將迴,可都等得胡子白了,也沒見著人影,是說公主消息有誤,還是聖心難測?


    都不能啊!兩頭堵死的斷頭話,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得體。


    豈不知,那倆棒槌早早地便混進了都城,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得暢快著呢。


    “公子……”


    簫猗一巴掌推開裴子初那張易容得平平無奇的臉,直接甩出一張銀票砸龜公臉上,大踏步走進三生閣。


    裴子初眉頭緊鎖,嘴角微微下撇,透露出一種不悅與不滿,整個人變得冷峻而嚴肅。


    腳步沉重地跟上去,那些圍著簫猗的鶯鶯燕燕即刻避開。


    而簫猗那邊已經雅興盎然,心滿意足地左擁右抱了。


    一身錦衣華服,風采翩翩,眼神中透露出迷人的風采。


    她撚著一杯酒,饒有趣味地盯著那邊麵色沉鬱的裴子初,輕哼:“我這仆從最是心高氣傲,竟沒瞧上你們半分。”


    “人生百態各有所愛,愛憎分明各有所擇,公子隻看著您這仆從瞧不上我們姐妹,殊不知,您這仆從啊,也沒能入我們姐妹的眼呢!”


    伏在簫猗膝頭的緋衣女子嬌嗔著抬眸,看著那美玉般無瑕俊美的容顏,入了迷。


    眾美姬紛紛應和,全都對裴子初不屑一顧。


    “美人兒……你可知他是誰?”簫猗抬眸,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美姬無瑕的麵頰。


    “奴家不知,也不想知道一個仆從的名諱。”美姬乖順地蹭著簫猗的手掌,眯了眯水眸,嬌著嗓子道:“公子,奴家今夜隻想關心公子一人而已。”


    簫猗輕笑一聲,她緩緩抬起美姬的下巴,呢喃著:“多美的一張臉啊,可惜……有眼無珠。”


    雌雄莫辨的聲音明明含著笑意,脈脈目光卻銳利無比,美姬禁不住心中一顫。


    “奴,奴家失言了。”


    美姬惹人生憐地咬著下唇,施施然從簫猗膝上起身,眸中含淚,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紅唇輕顫,若花瓣初綻,似有萬般委屈。


    “美人若水,淚卻如泥,你可曉得?”簫猗淡淡勾唇,提起一杯清酒,輝映著冷耀眸光。


    美姬聞言一愣,瞬息,淚痕已逝,唯餘笑顏如花,嬌豔欲滴。


    “奴家受教了。”


    簫猗低吟一聲,聞聽樓下傳來陣陣金石鏗鏘的塞上曲,如飲烈酒,也勾起了沉寂已久的玩樂之趣。


    “舞一曲吧。”


    美姬嘴角輕揚,猶有洇紅的清眸閃著自信的輝光,“公子喜歡柔婉的水袖,還是熱烈的胡璿?”


    “膩了,來些新鮮的。”


    “奴家最近新學了高麗劍舞,不知公子可有興趣一觀?”


    “那便舞來。”


    簫猗扯下裴子初腰間的配劍,扔到美姬麵前……


    塞上曲起,美姬執劍躍然而出。


    紅衣飄揚,似烈火燃情,亦若紅霞映照。


    青絲隨風搖曳,眼波流轉間,宛若遊龍出海,劍氣縱橫。


    劍舞如飛絮,舞罷曲終,餘音繞梁。


    簫猗收迴視線,懶懶地打著哈欠,“舞從何處學來?”


    “高麗郡主前日裏來過,與閣主切磋技藝爭奪魁首,奴家有幸目睹,也習得了些皮毛。”


    美姬將劍直接雙手呈送到裴子初麵前,卻被無視得徹底。


    她迴眸看了一眼簫猗,還是將劍推入劍鞘,安置於矮桌之上。


    “切磋……”簫猗那雙看透一切的眸遮著霧靄。


    當她微微垂眸,那霧靄便輕輕散開,露出其中深藏的冷厲和陰鷙。


    “那瘋女人還真是狗貼餅子,到哪兒不忘丟人現眼。”


    她們都聽到什麽了啊?


    指名道姓地罵高麗郡主,不要命啦?


    “公子可要慎言,若言郡主之非,難免惹禍上身,莫因一時之快,悔之無及。”


    美姬盈盈俯身,玉指纖長,輕托酒盞。


    其眉如遠山,低垂之間,更顯柔婉之態。雙眸含情,似秋水橫波,顧盼生輝。唇角微翹,似笑非笑,嫵媚之中隱含睿智。


    紅顏一嗔一笑,皆是風情。


    “美人兒確有一顆慈悲心腸,連萍水相逢之人都常懷憐憫。”簫猗輕撫著杯沿,笑得隨意。


    然後,毫不猶豫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隻是這禍,怕是已經上身了。”簫猗神色莫名興奮,妖冶的容顏不由得染上酡紅。


    話音剛落,美姬便側耳傾聽,神情微變。


    她能感受到屋外有一群人逼近,氣息肅殺,來者不善。


    一屋子裏都是見慣了風雨的人精,眼見情勢不對,立馬躲遠了些。


    唯獨跪坐在簫猗身畔的美姬,繼續斟酒,似乎根本沒將那點動靜放在眼裏。


    “公子且飲溫酒,三生閣萬不會允許驚擾貴客的事情發生。”


    簫猗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窗外人影晃動,一陣陣兵戈摩擦聲起伏。


    裴子初神色一凜,握劍在手,眼眸淡淡地直視門扉,隨時準備動手。


    眼見著一整層樓被驚了個遍,也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外麵的人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美姬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


    “公子,我出去看看。”


    “坐下。”


    簫猗斜睨一眼,姿態慵懶,卻有著十足的威嚴氣魄。


    裴子初抿唇坐下,手中的劍並不曾放下,盯著門外的眼神越發冷硬了。


    不多時,又是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靠近。


    簫猗雙眸微眯,看著窗紙上映襯出的清瘦輪廓。


    微風輕拂,衣袂飄飄,似有仙氣環繞。


    “微臣在此恭迎陛下歸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陛下……?!”美姬低唿一聲,隨後便是跪著一地驚惶,伏地不敢抬頭。


    “來得真快。”簫猗嗤笑著,臉色卻是陰沉得可怕。


    須臾,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荼風的清貴之姿。


    “唰”裴子初長劍入鞘,也收斂了一身煞氣。


    “國師多禮了,辛苦你深夜還多管閑事!”


    簫猗看著荼風的身側,紅衣墨發,倚著無暇的純白,說不出的詭異和諧。


    她看著那張囂張的臭臉,一雙魔魅的眸染上赤紅之色,後槽牙咬得生疼。


    老妖怪真是一點兒不讓自己好過啊……


    “陛下打算何時迴宮?”


    荼風一如既往地不給麵子,甚至是越發不管不顧了。


    “當然是把大祭司那老鬼挫骨揚灰之後,把秦戰的狗頭摘了做鎮宅門神之後,國師可等得?”


    那廂的眾美姬聞言,心驚肉跳地捂緊耳朵,臉頰慘白得恨不能鑽進地裏。


    而荼風眸中毫無波瀾,“何不斬草除根,一舉滅了北越和夏燕?”


    簫猗沉吟良久,猩紅的瞳仁漸漸歸於冷寂的黑。


    “國師所言甚是……寡人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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