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身子單薄,吹不得冷風,早早地就在林副教頭的護送下,迴房休息了。


    反觀裴子初,徹夜未眠都精神奕奕,而且總是盯著那水中沉浮的木箱,恨不能跳下去細究個明明白白。


    要不是竹猗按著,他真就能如願了。


    裴子初還發現了一點,那就是這商船每每會在深夜子時靠岸,會吊起水下木箱,又會沉下水下木箱。


    但總得來說,木箱是多了的。


    若要問從何看出?那便是船身吃水更多了。


    這日,商船卻在澠池停留了半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無人卸貨,更無其他商船往來,安靜得出奇。


    船上的人也像是都被藥倒了,沒有人出聲詢問,一片靜默得宛如死船。


    裴子初眨眨眼,自打他發現這商船有詭異之後,就沒有再飲食這裏的一飯一菜,隻吃夏耘帶的幹糧,要不此刻怕是也睡成死豬了。


    聽說這海上的盜賊猖狂,時有下藥搶奪錢財的慘案,基本不會傷及商客性命。


    夏耘不以為然,想搶陛下的錢財,還不如奪走他的性命!


    日升日落,他們的商船仍舊孤零零地浮在澠池中央,四周更是瘴霧四起,可就是不見活人靠近。


    本來還算鎮定的夏耘開始有些慌了,一旦吃食水袋用完,他們可就得活活餓死在這船上。


    這樣死去,未免也太憋屈了。


    林副教頭搜羅了一整船的吃食,堆在武安侯麵前,讓他挑。


    別誤會,武安侯沒有被藥倒,純粹就是因為他太挑嘴,不是聞著這味兒想吐,就是吃著這味兒想死。


    不吃不喝都沒死,還真是……人各有命啊!


    竹猗也在盡自己的力量,開始用釣魚竿釣水下的木箱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拉。


    “公子,這些,可吃不得。”


    裴子初按住竹猗手裏的魚竿,就怕她餓急了眼,自己不吃,給他們吃。


    可竹猗卻拂開他的手,扯著一個爬滿水草和蝦蟹的青銅盒子,就甩在了甲板上。


    隻見那青銅盒子咕嚕嚕轉了一圈,仿佛長了眼睛似的,又滾迴了竹猗的腳邊。


    “這個東西……”夏耘咽了咽口水,後退一步。


    “啪!”裴子初一腳就將那青銅盒子踩在腳下,力氣之大,甲板上都有了裂痕。


    “鬆開,別踩死了。”


    竹猗不讚同地看向裴子初,好好一個翩翩少年郎,怎生如此粗魯?


    裴子初抬眸,立馬乖順地縮迴腳,還不忘俯身將那青銅盒子上纏著的海草魚蟹給扒拉幹淨。


    “公子,這盒子上鎖了,我打不開。”


    竹猗就著裴子初捧著青銅盒子的手看了看,難怪他打不開,拿玄門機關做鎖,越發叫人想要探究這盒子裏麵的秘密。


    “讓你平時多琢磨些,這會兒就不會打不開機關鎖了。”


    竹猗歎了口氣,並伸手彈掉裴子初頭發上的海草,甩出去老遠。


    明明是被嫌棄了,裴子初卻笑得分外燦爛,“公子教我啊!”


    竹猗冷哼一聲,纖長白淨的玉骨手慢慢地撥弄那機關鎖。


    每解開一道暗扣,那海上的瘴霧便濃上一分。


    等到完全解開那青銅盒子,裴子初迫不及待就湊上去想看清裏麵究竟為何物,卻被竹猗按住了。


    “咚”的一聲,商船仿佛撞到了什麽東西。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撞擊,林副教頭盡力護著武安侯,才勉強站穩。


    還不等他們舒一口氣,就看到海麵上已經被一片青黑覆蓋,正洶湧不斷地向他們圍過來。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啊?!”


    夏耘幾乎要被嚇破了膽,雙腿抖得跟篩子一般,用盡全身力氣咬緊牙關,才沒有暈過去。


    “螭吻狎。”武安侯臉色泛白,卻目光冷靜地看著它們的靠近。


    有古老傳說記載,‘海中有魚虯,尾似鴟,激浪即降雨’,是為螭吻,然而傳說畢竟是傳說,沒有人親眼所見,卻有人以此為藍本,暗中製造出這等齷齪東西,圈地以嚇過往遊人,故而有名螭吻狎。


    竹猗重新將那青銅盒子鎖了起來,並扔給裴子初。


    這些髒東西怕是把他們當食物來了。


    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除了等死,看來就隻有被他們咬死了。


    “這麽多螭吻狎,我們怕是……插翅也難逃了。”


    武安侯已經認命了,心緒也沒有多大起伏。


    林副教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著劍哼道:“還未想過辦法自救,就開始等死,夏公子真是枉為男兒。”


    武安侯也不惱,他連正常人都不算,男兒……就更不是了。


    “你還是去護著你家公子吧,我這裏就不必費心了。”


    “把我林薇當成是你們那兒的背信棄義之徒了?公子讓我保你,我自然以命相護,絕不讓你死在我前頭!”


    武安侯暗歎一聲死腦筋,卻也無法忽略早已枯爛的心底湧出的溫熱。


    夏燕與南梁相比,自然是比不得。


    竹猗到現在都沒有什麽反應,裴子初也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有公子在,他自然安心。


    螭吻狎已經分食完船下拖著的人肉殘塊,這會兒已經開始往船上爬了。


    他們後一個咬著前一個的尾巴,密密麻麻地蹭上了甲板。


    竹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這群醜東西到底跟螭吻有哪些相似,於是一腳一個,踩得他們開除了墨色的血花。


    夏耘看了半天也看懵了,差點忘記陛下這尊殺神了,有陛下在,他何愁不能長命百歲啊!


    “夏耘,林薇,你們速去搬酒來,給他們好好洗洗澡,烤了這群髒東西當肉吃!”


    “是!”


    夏耘和林薇拚了命地往酒窖裏跑,他們可不想吃什麽肉啊,烤了它們就算了!


    算起來,武安侯使他們之中最沒用的一個,拖著病弱的身子躲在角落。


    他看著那湧上來的螭吻狎,甚至有種不如死在這裏的衝動,看著竹猗踩死一個又一個爬過來的螭吻狎,染上一身汙跡,便更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們。


    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們也不會上這條船,更不會遇到這些螭吻狎,因而命懸一線……


    已經來迴一趟的林副教頭見武安侯半個身子都快栽出欄杆外了,連忙將他拖到裏間,隨便扯了一根布條就把他給綁上了,確保他不會再滑出去,就又往酒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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