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qq裏,啥時候“加”的夏天,柳墨已經淡忘了。大約在三年前的初春。那時候,他的“好友”很多。還有,妻子靜雪和網友折騰得正歡,他已經焦頭爛額。哪會想那麽多,多一個少一個網友,無足輕重。

    隻記得夏天要求“加”自己的時候,十分固執。

    “緣分是千年的期待,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有緣,我會加倍珍惜。”

    這是夏天在qq資料裏的情感表白。閑暇時仔細品味,柳墨猛然發現,其中的誘惑,雖然不露聲色,卻又讓人欲罷不忍。

    柳墨記得,夏天那時的網名叫“欣雨”。有部電視劇的主人公叫張欣雨,溫情脈脈的,是個挺招人憐愛的主兒。“梨花帶雨”是後來改的。

    這也是柳墨“加”夏天的原因之一。

    柳墨還記得,起初他曾三次拒絕。可她卻固執異常,鍥而不舍,屢拒屢求,隻到“加”了為止。

    “心情好嗎?”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柳墨感到很新鮮。也好溫暖。恰如相識多年的知心好友,貼心暖肺。

    兩個人的距離並不遙遠。

    那天聊了些什麽,柳墨不記得了。但是開頭的這句話,卻沒齒難忘。憑感覺,柳墨覺得她和別的網友不一樣。

    在以後的日子裏,“欣雨”有時間就找柳墨聊天。知道了她是醫生,叫夏天。知道了她工作在q鎮。還知道了她把老公叫垃圾。

    “別提那個垃圾!”

    “少提那個垃圾!”

    一次,柳墨無意中問她的老公。夏天略一沉吟接著迴答。深惡痛絕,疾惡如仇。

    那時,夏天打字慢。但字裏行間,卻顯露著敏銳的聰靈和明淨的秀氣。對一些問題的看法,也如同和柳墨約好一般。常常一拍即合。

    漸漸有了好感。

    但夏天不常上網。

    一天,夏天在qq場景裏,給柳墨發了一首歌。叫作《電話情緣》。

    歌很甜景好美。

    “很想很想給你打個電話,

    問問遠方的朋友現在還好嗎?

    順便問問你的爸爸媽媽,

    電話能否把我的問候轉達。

    ……

    能否把我問候轉達?

    能否把我問候轉達?”

    帥哥伊揚唱的。清亮、委婉。情深深,意切切。小溪清流一般。

    柳墨很喜歡,發了個握手的動畫,說道:“真好聽,我喜歡。”

    “是嗎?我還會唱呢。”夏天馬上迴話。

    “唱給我聽聽好嗎?”

    “現在……不行。在朋友家。”

    “如果能聽見你的歌聲,那應該是我最大的榮幸。”

    “你想聽嗎?知道嗎?我唱歌,還是不錯的。真的,我不騙你。哈哈哈!”

    “想啊!”

    “有機會吧。”

    突然,柳墨想見見夏天。

    “小雨,能讓我欣賞一下你的芳姿嗎?”

    “這個……你努力吧,會有機會的。哈哈哈!”她是個愛笑的女子。

    柳墨沒吱聲。

    過了片刻。

    “柳墨,生氣了嗎?如果你想聽,把電話號給我,我自己值班的時候,唱給你聽好嗎?”

    柳墨毅然把手機號碼給了夏天。他打破了給自己定的清規戒律。

    柳墨曾經下過決心:不和網友打電話,也不和網友見麵。

    中秋節前夕,柳墨在網上遇到了夏天。。

    “我在朋友家,隻有我自己。”她說。

    柳墨心裏明白,趕緊說:“我們開視頻好嗎?我好想看看你。”

    很快,對麵就出現了一張戴著眼鏡、端莊而秀麗的臉龐。

    是柳墨沒想到的樣子。

    柳墨真想不出用什麽樣的語言,來恰當地描繪她。

    清水芙蓉一般。

    聰慧柔美的一雙俏眼。

    微笑裏藏著風情萬種。

    “你呢?為啥看不到啊?”夏天問。

    “不好意思。沒視頻。”

    “不公平。不讓你看了!”

    “別呀!我還沒看清呢!你好漂亮啊!”柳墨十指如飛,雨點似地敲打著鍵盤,不眨眼地盯著顯示器。生怕對麵的美女下線。

    “是嗎?不戴眼鏡更漂亮呢!”夏天莞爾一笑,無限的幸福和自信。

    女人的漂亮,大多來自於自信。柳墨想起了某本書中的一句話。

    那天晚上,夜色幽靜。

    靜雪打麻將去了,兒子長托,柳墨和夏天聊個痛快。

    “柳墨,我會記住你的。”夏天最後說。

    “小雨,我也一樣。我已經記住你了。”(那時柳墨已經這樣稱唿夏天了)

    柳墨下了線,並沒有多想。網上的東西,都是過眼雲煙。山盟也好,海誓也好。就那麽迴事。

    覺得有些遺憾,柳墨忘了讓夏天唱那首歌。那首好聽的《電話情緣》。

    轉眼間,北國到了晚秋,北風肆虐,遍地黃葉飄零。

    農曆十月初一,祭典故人的日子。

    好多人都到野外去祭奠故人。

    柳墨的故人都在外地,用不著上墳填土。早上來到辦公室,剛沏了茶,就收了一條短信: 我點擊整個秋天看到了你的笑顏;我複製你的笑臉粘貼在我的心間;我下載我的思念把它另存為永遠;我打開手機給你最美好的祝願:秋天快樂!

    柳墨看了眼,知道是網上摘來的,但電話號卻是眼生。他正琢磨是誰發的,電話響了。是卷毛老總找他有事。給新來的電工辦理招工手續。

    賓館的人力資源部撤了,人事方麵的業務都由行政部兼著。

    柳墨拉著勞資員去市勞動局,給新招聘的電工買了招工表,又在各個部門走了一圈兒,這才迴辦公樓。

    柳墨剛上樓,迎麵碰上營銷部的曲萍。那天曲萍穿件蔥綠色的小毛衫兒,胸前綴著的玫瑰形圖案亮片,隨著動作閃爍不已。她剛從衛生間出來,一見柳墨便招手尖叫:“柳哥啊!快,鬥地主!”扭著盈握小蠻腰,杏眼放光,燕語鶯聲。

    拖著拽著,進了營銷部。

    她的上司,部長劉菲趕緊讓座,然後找出撲克玩了起來。

    每逢特殊的日子,賓館對員工的行為,不是那麽嚴格。

    兩點。柳墨輸了56元錢。

    “好了,好了。我要去接兒子。”柳墨說完走了。

    柳墨住的是棟老樓。上世紀90年代建的。裝修也是90年代的樣式。土不拉嘰的,舊不拉嘰的。四樓,三室一廳。五年前,匆匆來到z市,匆匆買的。

    柳墨把兒子接到家,打開電視讓他看,自己準備飯菜。

    兒子6歲,聽話,可愛,而且漂亮。靜雪常引以為榮,有人誇獎,就沾沾自喜:“像我,細皮嫩肉的!”

    晚飯四個菜:豬頭肉、金針磨拌黃瓜、肉炒芹菜和幹炸刀魚。

    酒菜上桌,柳墨給靜雪打電話。

    靜雪不讓他等,說一會兒她們出去吃,正打麻將。

    柳墨有些泄氣。為了買靜雪愛吃的豬頭前臉兒,他跑了三、四個熟食店才買到的。

    越瘦越挑食,一點不假。

    靜雪婚後依然沒胖,仍舊瘦骨嶙嶙。

    把兒子叫上桌,柳墨喝了兩聽藍帶啤酒,吃了半碗米飯。收拾完畢,又陪兒子說了會兒話,然後讓他自己玩,自己去了書房。

    十平米的小屋。西、北兩側是書櫃,南麵放著電腦桌。

    以前,小屋絕對是柳墨的“小天地兒”。看書,聽音樂,寫稿子。

    靜雪難得光顧。

    上了寬帶,小小的鬥室,風光就不再了!

    柳墨常罵自己傻帽兒二百五! “引狼入室”!如果不上寬帶,如果不教靜雪上網聊天兒,何至於將領屬權,拱手讓出三分之二!

    悔也!恨也!痛也!話又說迴來,不教靜雪上網聊天兒,寬帶上得了嗎?人民幣隻要交給靜雪,再想要,無疑是猴兒嘴裏摳棗兒!

    柳墨打開電腦,剛看了會兒新聞,一位常給他發稿子的編輯mm上線。於是他就邊和她聊天,邊玩“邊鋒”遊戲。

    靜雪迴來已經7點。

    書房裏“吱吱吱”、“咚咚咚”響聲一片。她知道柳墨玩電腦。心裏來氣。於是邊脫外衣,邊運動喉舌,怒氣加怨氣,惡語如刀,一浪高過一浪,鋪天蓋地的向柳墨襲來。

    一個大男人,除了玩兒就是玩兒!孩子迴來了,就不能好好陪陪?後爹啊?像我從娘家帶來似的!被罩褥單,都幾天了,就不知道換換嗎?你看看,這地板、這地磚,髒得都下不去腳!看這灶台!菜板!啊!哪哪兒都豬窩似的!見了電腦,比見了親爹還親!

    柳墨知道靜雪肯定輸了。這是他總結出來的規律。此時如果知趣,把電腦讓給她,馬上就會偃旗息鼓,笑逐顏開。

    柳墨在和編輯討論稿子,不能立即下線,但也不想和靜雪理論。

    憑唾沫橫飛,我自巋然不動!

    沉默,是柳墨對付靜雪慣用的手段。

    “媽,你又說爸爸啦!爸爸也沒做錯什麽呀?”

    兒子文文覺得爸爸沒有錯,搖著靜雪冰冷的手,仰起蘋果似的臉蛋兒,一本正經地說。

    去!爺倆是一路貨色!早點睡覺,明天早點走!

    柳墨置之不理,更是火上澆油。靜雪氣急敗壞,故意將花花綠綠的枕頭、褥單、床罩,扔了滿地。

    也不動手撿。

    文文已經會察言觀色。見媽媽生氣,他繃緊小臉兒,屏著唿吸,悄悄把地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撿起來,拖著抱著,往衛生間送。

    柳墨不想招惹是非,引火燒身。好在編輯很快下線,他決定結束遊戲,把電腦讓給妻子。他知道,隻要說一句,我來吧,肯定天下太平。

    恰恰這時候,夏天上線了。

    梳著小辮子的頭像鮮亮起來,吱吱地叫著晃著。

    柳墨不想冷談她。

    和生活中一樣,柳墨待人很溫和,從來不厚此薄彼。

    “墨哥,你好?”

    “墨哥,你猜猜,我現在在哪兒?”

    “墨哥,我就在綠江!”

    柳墨心裏一動。問:“小雨,啥時來的?在哪兒呢?”

    夏天說,她是上午來的,如今在工商行旁邊的電腦房裏。

    柳墨心裏正在猶豫:去還不去呢?

    “綿綿細雨,孤女獨處。好寂寞呀!”

    意思很明白!柳墨遲疑地推開了窗戶。

    下起了雨,街路已濕淋淋的,雨滴落地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已是萬家燈火闌珊。

    衛生間裏,靜雪把洗衣機弄得叮當做響,摔鼻子摔臉!

    柳墨雖然心裏雖然不忍,但眼前的情景,如果出去顯然不合適宜。隻好硬下心腸。

    “小雨,實在對不起。家裏有事,實在走不開。抱歉啊,不能去陪你。”

    柳墨迴話給夏天。

    夏天那邊,沉默了片刻。

    接著發來三個小人兒大哭的動畫。

    “沒關係。你不用抱歉。我就是這命!算了,我一會兒就迴旅店。”

    “柳墨!來抻床單!”靜雪並不知情,在衛生間裏扯著嗓子喊。

    柳墨還想解釋點什麽,又怕靜雪一步撞見不好,趕緊關了qq下線。

    他不想自尋煩惱。

    兩人抻完床單,柳墨到陽台去晾。靜雪趁機溜進書房。

    柳墨收拾完洗衣機,擦了地磚,然後給兒子鋪床。做完這一切,書房裏,吱吱聲已響成一團。

    柳墨打開冰箱,拿了瓶綠茶,推開陽台窗戶,輕輕抿了一口。淅淅瀝瀝的雨聲,又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夏天。

    孤身女子,雨夜獨處,又被網友拒絕。那種心境,不用想,也能猜得出。

    柳墨很內疚,也很不安。

    但又實在想不出見她的理由。柳墨不會撒謊,特別是在妻子麵前。沒辦法,隻好作罷。

    次日清晨。柳墨看著靜雪酣睡的那張清瘦的臉,心底暗暗生出幾許自豪。他為自己的定力驕傲。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赴約,在雨絲纏綿的夜晚,將會發生什麽?

    昨晚上的內疚,隨著秋日幹爽的陽光,煙消雲散了。到了賓館,柳墨坐在寫字台前,又翻出了昨天早上的那條短信,這才知道,原來是夏天發來的,本想刪掉,沉吟了一下,又放棄了。他想,這一段,雖然已是昨日黃花,作為紀念也好。

    如若柳墨那日把短信刪了,可能日後也不會生出那麽多的苦樂恩怨,也不會派生出刮骨撓心的一段兒女情長了。

    可是,他沒有刪。

    好多事情,都由偶然引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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