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訓等人跟著那群太監,來到了吐蕃人所謂的皇宮裏。


    當看到眼前出現的那座低矮的建築時,連柴宗訓都不由得有些懷疑:這就是吐蕃人口中的“皇宮”?


    事實上,在漢人曆朝曆代的皇宮當中,周朝和宋朝的皇宮已經是出了名的簡陋。


    因為這兩個朝代的皇宮本來就是一個地方,而且是用唐朝的一個節度使府衙改建而成的。


    為什麽後來曆史上很多人都稱讚宋朝的統治,稱它為曆史上老百姓生活的最幸福的一個年代呢?


    就是因為他們都被一個謊言給欺騙了,那就是在傳說中,宋太宗本來想要擴建皇宮,但是皇宮周圍都是一些百姓們民房,於是宋太宗就派人去跟老百姓們商量,想要讓老百姓搬遷,但結果是“民眾多不欲徙”,百姓不願意搬,於是宋太宗也就隻好作罷了。


    瞧瞧,身為一個皇帝,居然因為老百姓們不願意搬離,就連皇宮都不修了,這事兒放在哪個朝代,能像宋朝的皇帝這樣“體恤民眾”?


    所以咯,當宋朝的老百姓,一定是很幸福滴!


    但實際上,這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宋朝的皇宮無法擴建的原因,根本就和所謂的“民意”沒有半點兒關係,主要是因為汴梁城的房價太高,皇帝根本就給不起這個拆遷費!


    那或許有人又會問了,趙光義可是皇帝,他拆老百姓的房子,還需要給錢嗎?


    這一點,很多人恐怕就不明白了。


    在中國的曆史上,曆朝曆代都是抑製土地兼並的,主要是害怕農民破產,但隻有宋朝不抑製這一點,相反,它不但不抑製,還承認土地私有,把私人占有當做藏富於民,土地被商品化,國有土地的使用權和租賃權也能隨便買賣。


    這件事導致的後果是什麽呢?


    就是民間的土地被大地主、大富豪瘋狂的兼並,土地的價格日益飆升,尤其是趙匡胤實行了“杯酒釋兵權”的行動之後,也就是所謂的“以貪腐換兵權”,導致宋朝的特權階級、大地主階級,越發的肆無忌憚。他們手中拿著趙匡胤特許的貪汙來的錢財,又找不到地方花銷,那該怎麽辦?


    於是他們在汴梁城裏大肆購買,將汴梁城的物價哄抬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據統計,在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汴梁城裏的一棟別墅豪宅房價高達上萬貫,而普通的公租房價格也在1300貫,很多在朝廷當值的京官,甚至都買不起房子,隻能租公租房來住。


    這個物價水平轉換到現代,大概是個什麽樣子呢?


    據《宋史》記載,宋時的錢“以七十七錢為百”,也就是說,宋朝的一貫錢,大概有七百七十個銅錢,換算到當下一貫銅錢大約可以買500元左右的東西,也就是說,宋朝的普通房價,高達65-100萬之間!


    而當時宋朝一個普通老百姓的收入,一個月不過三五貫錢,能賺到十貫以上的,就已經是中等收入的水平了。


    所以說,那時候居住在汴梁城裏的普通老百姓,很少能擁有自己的房產,他們的房屋,幾乎都是從那些大地主、大富豪手裏租來的。


    而那些所謂的皇宮周邊的“民居”,當然也就不是什麽真正的“民居”,它們的所有人,其實全都是宋朝那些大地主、特權階級。


    這就是為什麽連宋太宗都不敢強拆這些房屋,為皇宮擴建的真正原因!


    真實的宋朝老百姓的生活,其實是很苦的,否則就不會出現什麽梁山好漢,什麽方臘、什麽李順王小波之類的連綿不絕的造反民眾了。


    事實上,宋朝是中國曆史上造反次數最多的朝代,兩宋三百餘年間,一共發生了四百多起造反,平均每年就有一點幾次,如此頻繁的出現造反事件,難道是因為百姓吃多了沒事幹,決定造造反來助助興?


    當然,話題扯遠了,讓我們還是迴到皇宮這件事上來。


    柴宗訓本以為,周朝的那個由節度使府衙改建成的“皇宮”,已經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簡陋、最節省的皇宮之一了,可是當他看到吐蕃人的“皇宮”之後,他甚至差點兒有種想哭出來的感覺!


    慘,真是太慘了!


    柴宗訓記得自己在夢中的時候曾下過一次鄉,在鄉下看到一間很多年前修建的公社,總共有十幾間大房子,房子外麵有一塊平地,被修成了院落,大概就跟眼前的這個“吐蕃皇宮”有著差不多的模樣。


    隻不過在這個吐蕃的皇宮門口,多了一群持槍舞劍充當守衛的士兵!


    而“皇宮”的中央,還能隱隱看到一個冒出來的尖塔似的建築,這個和普通的建築不同,應該是佛廟或者寺廟之類的尖頂。


    難道那裏就是傳說中德讚大王禮佛的地方?


    柴宗訓懷著異樣的心思,被論悉伽等人帶進了這間簡陋的“皇宮”,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直接被帶到了中央那座尖頂建築裏麵,然後在一間類似於佛堂一樣的大房間裏,見到了隴右吐蕃的實際最高領導者,“德天讚勝永壽崇佛大王”尚義息!


    尚義息也是個很年輕的王者,他今年應該隻有二十來歲,本來正是一個領導者精力最旺盛、思維最活潑的時候,可是柴宗訓看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類似於僧衣一樣的衣服,靜靜地端坐在一個蒲團上麵,麵容平靜,古井無波,望之如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樣沉寂。


    他不僅僅是氣質很成熟,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顯得不緊不慢,給人一種十分溫吞的感覺,完全不像是一個“大王”那般的強勢。


    隻聽他看到柴宗訓進門之後,就好奇的睜開眼睛打量了柴宗訓兩眼,然後溫和地問到:


    “這位就是從南朝來的鄭王殿下?”


    因為五代十國時期,中原的情況十分混亂,一夜之間經常就會出現一國覆滅、一國興起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加上吐蕃人信息不通暢,很難迅速得知這些變化和改動,於是他們幹脆就統稱從中原來的人為“南朝人”,以區別於北邊的契丹、迴鶻等少數民族國家。


    柴宗訓知道他們的這個習慣,所以也對尚義息的話並沒有感到任何不解。


    隻是當聽到尚義息稱他為“鄭王殿下”時,他的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尚義息這是什麽意思,要知道,自從他離開宋朝的國境後,立刻就拋棄了趙匡胤送給他的這個“鄭王”稱號,該而繼續以“周恭帝”的身份自稱。


    這一點,從他跟論悉伽等人講話的時候,都以“朕”自稱可以看出來。


    在柴宗訓的心目中,隻要自己還在一天,大周就從來沒有覆滅過,趙匡胤建立的“宋”,不過是雀占鳩巢、謀朝篡位而已!


    但尚義息卻明目張膽的稱他為“鄭王”,這是想對他表明:吐蕃隻承認如今占據了中原廣大腹地的宋朝,而不承認他柴宗訓所代表的已經沒落的周朝嗎?


    柴宗訓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的看著尚義息,一時間並沒有馬上迴答他的問題。


    這時候旁邊有個太監看不過去了,彎下腰來客氣但卻充滿了威脅似的對柴宗訓說到:


    “鄭王殿下,我們大王在問您的話呢!”


    柴宗訓眼神微微閃爍,頓了片刻,終於昂起頭到:


    “我不是什麽鄭王,我是大周的皇帝柴宗訓,是周太祖郭威的孫子、周世宗柴榮的嫡長子,也是大周朝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大堂中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估計所有人都沒料到,柴宗訓竟然敢在尚義息麵前用這麽強硬的口吻說話!


    這是在對尚義息表示抗議嗎?


    論悉伽看了看柴宗訓身後,發現隻有李筠一個人,得到了允許跟著他走進這間佛堂,所以他完全搞不明白,柴宗訓這是哪裏來的底氣?


    但出人意料的是,聽到柴宗訓如此激烈的言辭反駁,端坐在蒲團上的尚義息不僅沒有生氣,相反,他卻反而笑了出來。


    “有意思!”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柴宗訓,笑到:“本王聽說,大周的小皇帝在皇宮當中被小太監給下毒,昏迷了好幾天,然後醒來之後,就突然變得聰慧無比,而且成熟穩重,如今看來,這事兒難道是真的?”


    柴宗訓楞了一下,他也沒想到,尚義息居然把自己打聽的這麽清楚。


    他竟然連自己在皇宮中被人下毒,然後昏迷了幾天之後才醒過來的事都知道?


    雖然說吧,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一般汴梁城裏的百姓都知道,甚至就連很多邊鎮的節度使也聽說了。


    但吐蕃畢竟消息落後,一般很少去打探中原皇朝的事情,尤其是後宮的隱秘,而且尚義息又一心禮佛,據說連國事都全權交給大相論悉伽了,他為什麽會有興趣去打探自己這樣一個廢帝的往事?


    柴宗訓覺得這裏麵有古怪,但一時之間卻又看不透尚義息的心思,隻得愣在那裏,怔了好一會兒,才驚訝地問到:


    “大王派人去打探過我的消息?”


    尚義息哈哈大笑,甚至拍起了自己的大腿。


    “我的陛下!”他也不知道是在調侃還是嘲笑般說到:“你帶著三千多全副武裝的人馬,想從我的國家領土上經過,你覺得我會對你一點兒都不了解,就放你過去嗎?”


    柴宗訓聞言再次一愣,然後羞紅了臉恨不得重重地給自己一巴掌。


    這就對了,尚義息派人去查探自己的消息,確實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請!


    換成自己,如果有一個他國的君主帶著三千多人馬,想從自己的領土上經過,自己難道不會去查一查這是怎麽迴事嗎?


    可恨自己一時間腦子沒能轉過彎來,居然忘了還有這一層,還以為尚義息是對自己有什麽特別的關注呢!


    他的臉皮微微有些發燙,嚅嚅地朝著尚義息拱了拱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直到這時候,他身上才終於顯露出一絲六歲孩童應該有的稚嫩和木訥。


    好在尚義息對他也似乎並沒有什麽惡意,他見柴宗訓被自己說的臉色通紅,表情有點兒尷尬,於是溫和地朝他擺了擺手,對他說到:


    “我的陛下,請先入座吧,本王今天還有很多好奇的事,想要向你討教個清楚!”


    柴宗訓謝過了他,坐到旁邊的另一張蒲團上,然後朝尚義息拱拱手道:


    “不知道德讚大王有什麽疑惑,想要跟我這樣一個落難之人討教?”


    他自稱“落難之人”,其實就是迴應尚義息的那句“我的陛下”,因為這個稱唿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友善,尤其是當他在別人的地頭上,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他甚至都分不清楚尚義息這是在善意的調侃,還是在惡意的嘲諷。


    不過尚義息很快就讓他明白了,他確實沒有惡意。


    “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聽說過,在佛教中,有一個術語叫做‘朱古’?”尚義息突然問他。


    朱古?什麽朱古,朱古力嗎?


    柴宗訓一臉茫然,完全聽不明白尚義息在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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